苗小姐被打流產(chǎn)的事整個曲池府都傳遍了，就連晉王世子在金陵也都聽說，那日吃酒看弟弟無甚精神，便送了十二個美貌待女安慰弟弟。趙恒領(lǐng)了哥哥的賜，又在金陵買了些給老師師母的禮物，帶著楊小八和十二美人浩浩蕩蕩回富春來。到家就把這十二個美人送到師母面前，道：“學(xué)生那里用不了這許多人，請師母挑幾個順眼的使喚吧。”

    柳氏想了一想，笑道：“我的人很夠使，就要兩個與耀祖耀宗使罷。這些，你還當(dāng)送幾個與潘將軍。”

    趙恒隨手點了六個最美貌的，叫人送去縣里潘將軍處。剩下來六個，柳氏又把看著最不老實的兩個挑了去，想了一想，笑道：“耀祖幾次問我討人使，這兩個都與他罷。”居然把這兩個都送到耀祖院里去了。

    這十二個美人原是一個大商人養(yǎng)的一班女樂，整班兒孝敬晉王世子的。論長相，實是一等一的好，論手段，也個頂個的刁鉆。她兩個站到耀祖的院里，略放一點手段，耀祖便不情不愿受了繼母的賜。黃氏惱的要死，幾次發(fā)狠要回娘家去，然那兩個美人在眼前晃來晃去殷勤服伺，又會吹簫，又會擺好姿態(tài)讓她丈夫畫美人行樂圖，實是教她舍不得去。

    且不提耀祖院里熱鬧，只說趙恒第二日傍晚打算去看苗小姐，因聽家人說苗小姐曾來和英華說了半日的話，他就先來尋英華，問：“她這一向可好？”

    55秋后算帳

    英華想了一想,道：“她現(xiàn)在的情形很不好。若是你離她遠(yuǎn)些，她會好點。”

    趙恒低下頭,半日才道：“時候到了,我必收拾潘家,與你們報仇。”

    英華看著他許久，道：“你若是不招惹苗小姐,她又哪里會這樣倒霉?！?/br>
    “你若是肯嫁我，我哪個都不招惹?！壁w恒扭頭，丟下這句話疾走。

    他還講這種混話！英華惱的拾起一塊硯臺就想丟出去,然想想自己已經(jīng)長大,不能再似小孩子任性,便慢慢把硯臺放下，走到大門邊吩咐三葉嫂子：“這院里住的都是女孩兒，以后不許人隨意出入。”

    趙恒還不曾走遠(yuǎn)，隔墻聽見英華冷淡的吩咐守門的以后不許放他進(jìn)去，靠在墻邊看悠悠落日，瑟瑟枯葉，愣了半日，卻是失了去探望苗小姐的興致，回他自己院里去了。

    英華回家，靜坐在桌前，把面前的帳本收一收，翻開自己的嫁妝帳，看了幾頁，總覺心煩，掩了帳本走到門邊朝外頭看。

    吳家祖上想是出過大官，所以老宅的這個樓建的極是高大，中間四四方方一個天井，全鋪的是大方磚，只有一角擺著一個大缸，種著幾莖細(xì)竹。這幾莖細(xì)竹半黃半綠，在風(fēng)里瑟瑟發(fā)抖，看著就叫人心生壓抑。英華嘆了一口氣，道：“不曉得我院子里那幾棵石榴怎么樣了?！?/br>
    杏仁和梨蕊兩個各提著一籃燈油蠟燭進(jìn)來，聽見英華的話，梨蕊也嘆氣，道：“梅里鎮(zhèn)已是拆完了，下一個，不曉得要輪到哪家?！?/br>
    “娘說姑父家的張家村過幾日要拆，”英華轉(zhuǎn)身回屋，梨蕊就跟著進(jìn)來，從竹籃里取出一把紅燭擱在桌上，就去取燈臺點燈。一團(tuán)昏黃的燭火在漸漸暗下去的屋子里，散發(fā)出微溫。兩個提水的小丫頭進(jìn)來，站在天井里頭跺腳，小聲喊冷。

    英華看她們穿的衣衫都有些小了，便問：“咱們的冬衣幾時能得？”

    梨蕊皺眉道：“富春縣里針線上人本來就不多，聽講城廂軍的冬衣就是我們幾個縣做，如今裁縫都在做冬衣。咱們家的冬衣，還不曉得拖到什么時候呢?！?/br>
    英華想了一會，道：“使人就去問，若是這二三日還不能得，買布回來我們自己縫，看天冷的異樣，拖不得了?！?/br>
    管家連夜去縣里打聽，原來幾個給王家做冬衣的幾個裁縫都被潘將軍拘到大營做冬衣去了，回來稟與二小姐知道。英華便把花名冊搬出來，照著人頭算定各人用布用綿數(shù)目，和母親說過，帶著杏仁和十來個管家，親自去縣里布店買布。

    此時的富春縣城比從前更要熱鬧。沿河兩邊的村鎮(zhèn)已是拆了一大半，家都沒了的百姓能到哪里去？若是不想搬到他縣別府去，就只能投靠本縣親友。富春縣城不拆，所以大家都在縣城擠著親香，實在是擠不下了，就在縣城外頭搭個棚子存身。縣城里幾條大街，小攤挨著小攤，大家都把家里擺不下或是用不上的東西拿出來賣，賣什么的都有?？上зu的人多，看的人少，一百個人里頭，只得幾個孩子歡喜拍掌，在人群里鉆來繞去，大家面上都有憂色。

    英華看了一會甚覺不忍，放下窗簾。馬車走了一會，就被幾個虞候攔住，要征用拉車的馬。管家不依，那虞候非要拉，大家吵鬧起來。英華命人把車簾拉起來，問：“為什么要征我家的馬？”

    那虞候看見英華身邊的杏仁，走過來拱手為禮，陪笑道：“原來是王翰林家小姐，咱們借一步說話，可好？”

    杏仁也認(rèn)得那個虞候是那一回討水的，附到英華耳邊說了。英華便依了，隨著他們走到一個安靜巷子。那人上來唱了個肥諾，苦笑道：“清涼山那邊要挖一個大湖出來，人力不夠使，曲池幾個縣都在湊牛馬。翰林小姐這馬車才進(jìn)縣城，就有人報與我們知道，幸得是我們出來做這個惡人。翰林小姐，下回進(jìn)城坐轎子來也罷了，這馬呀，若是有門路，早早賣了也罷，不然，索性獻(xiàn)把潘將軍罷。若是征用，不只無錢與你，還要你再送幾石馬糧來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