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遠(yuǎn)搖頭贊道：“似趙世兄這般，若是在泉州城里走一遭兒，必定有許多人哭著喊著要認(rèn)契弟?！?/br>
    趙十二卻不曉得契弟的意思，卻是誤會了，問道：“泉州城這等以貌取人？”

    李知遠(yuǎn)不想他這般老實，不好意思再拿他打趣，呵呵一笑，道：“世人莫不如此，泉州尤甚。且不說這個，你這么急喊我來，為著何事？楊世兄呢？”

    “他去喊英華去了?！壁w十二提到英華，便不肯披頭散發(fā)，忙道：“你先坐一坐，我去梳頭。”回他屋里坐著，幾個管家圍著與他梳頭，束發(fā)。一時屋里鴉雀無聲。

    李知遠(yuǎn)看邊上圓桌上擱著幾本冊子，隨手拿起一看，卻是邸抄，看日子就是前幾日的。這玩意兒自從離了泉州府任上他就沒再看過了，又無聊的緊，隨手翻看不提。

    楊小八原是翻墻過去，自然英華也是翻墻過來。她也才洗過澡，濕漉漉的頭發(fā)分成兩股束在肩上，穿著一件小小的青底折枝梅花紋羅衫，因是爬墻，就不曾系裙，松花色的褲子撒著褲角，腰上系著一條煙霞色的汗巾兒，乍一看似個小廝。

    這一回翻墻梨蕊攔不住，她自家過來又怕楊小八調(diào)戲她，就是杏仁帶了小海棠跟過來。兩個丫頭掇了條長板凳，就在門外廊下坐著。英華笑嘻嘻走過來，猛一看見李知遠(yuǎn)，歡喜道：“哎呀，你都來了?！?/br>
    “嘖嘖，幾個月不見哥，都沒有這么親熱。”楊小八進(jìn)門就把外袍脫了，手一揮丟到杏仁懷里。

    英華嗔道：“莫惹我的使女?！?/br>
    “不惹不惹?！睏钚“伺ゎ^看了杏仁一眼，不大滿意的咂嘴道：“沒有梨蕊一半好看。早曉得梨蕊那丫頭出落的恁般美貌，當(dāng)年哥就該先把她買下來。”

    “說正事罷?！崩钪h(yuǎn)看他兩個斗嘴很有把幾十年前的事重頭斗起，雖然他也很想曉得，但他很怕英華晚了回去教柳夫人曉得又要打她，就把冊子丟到一邊，正色道：“太晚我就回不去了。咱們先說正事。”

    趙十二忙忙的把紗帽扣到頭上，推開要替他系帶子的管家，跑到英華身邊坐下，笑道：“除去使銀子，我就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來。你們可有什么好法子？”

    “急不來的，郎中治病開藥還要先望聞問切呢?！崩钪h(yuǎn)笑道：“我在清涼山就使了幾撥人去打聽了。方才頭兩撥人都回來了?！?/br>
    “怎么說的？”英華睜大眼睛看著李知遠(yuǎn)，燈下，那雙美麗又清亮的眼睛，亮的耀眼。

    “一則，原來在富春書院教書的汪先生在縣里租了十幾間屋子，自立門戶辦了個杏林書院。聽講這幾日在竭力收攏書院的舊學(xué)生，到底有多少富春書院的學(xué)生轉(zhuǎn)投杏林書院，還不曉得，且過幾日使人再探去。”李知遠(yuǎn)苦笑道：“二則，我使人去打聽地價。清涼山那邊地價都漲到二百兩一畝了，就這般貴價，居然還有人買?！?/br>
    “瘋了這是?！边B趙十二都搖頭，道：“買二百兩一畝的地，他想干什么？”

    “富春書院那邊，也有人五十兩一畝在收地?！蔽葑永稂c(diǎn)了四根大燭亮是夠亮，就是太熱了些。李知遠(yuǎn)抓住那本邸抄扇風(fēng)，“云臺山最好的地方都讓富春書院占下了，聽講有商人出價三萬兩要買書院。王家不曾賣。”

    “三萬兩還不賣。等京城的大人們各自占定地方，三千兩都賣不掉?！睏钚“死湫Φ溃骸斑@是有人打算買好地方要送禮呢。就是不曉得送哪一位。”

    趙十二只搖扇子，眉頭越皺越緊，驀地把扇子拍在桌上，惱道：“看誰有那么大膽子，居然把主意打到先生身上。”

    “府上分家那日，鬧上門的那個婦人，實是有些蹊蹺。”李知遠(yuǎn)有些為難的看著英華，苦笑道：“若不是她那么一鬧，府上也不得就分家，就是不曉得她是誰派來的。”

    這話里的意思倒像是懷疑大伯家使的鬼了。英華低頭想了一會，笑道：“便是真賣了三萬兩，我爹爹能分一半到手，也不過多填五年富春書院的窟窿。這事不消提了。”

    也只王翰林這般舍得的人，才養(yǎng)得出這般豁達(dá)的女孩兒。李知遠(yuǎn)笑道：“好，不提。我覺得要繼承老太爺?shù)倪z愿讓書院造福鄉(xiāng)里，倒不如就此放手，由他們?nèi)チT，咱們自己再辦個書院，”

    “母親也提過，爹爹不肯，說再辦個書院就是和富春書院打擂臺，沒有自家人拆自家人臺的理?！庇⑷A為難道：“少了那些學(xué)生，書院不過是云臺山上的空殼，可是書院不在云臺山上，就不是我爹的富春書院了呀?！?/br>
    “你那個堂兄行事甚是荒唐，他就能辦好書院？”楊小八拍案道：“不然我去打他一頓，叫他把山長的位子讓出來罷?！?/br>
    四個人商量半日，不是花銀子買，就是揮拳頭搶，這兩個法子都沒有什么用。一時之間四人托著腮在燈下愁眉苦臉。

    趙十二的一個管家送茶過來，笑道：“其實這也沒什么難的。咱們只要把翰林老爺收李公子看文的事情傳出去，那新辦的杏林書院就要辦不下去了?！?/br>
    大家想一想，可不是這個理兒。杏林書院說到底是借了富春書院的東風(fēng)，那位汪先生論學(xué)問，不如王翰林，論聲望，更不如王翰林。王翰林肯收學(xué)生了，誰還肯跟著別人走。自然都愿意投翰林門下。

    趙十二指著管家道：“接著說。說好了厚賞你?！?/br>
    “就是翰林老爺不見他們，李公子是老爺門下，出頭收攏他們，或是結(jié)社或是文會，先弄起來，翰林老爺也不好意思不賞臉去一兩趟。大家齊齊的請翰林老爺把富春書院的牌子重立起來，他便不肯，弄個富春文會總使得吧?！惫芗铱攘藘陕暎中Φ溃骸案淮何臅际菚旱膶W(xué)生，回書院去上學(xué)，偏不肯要翰林老爺?shù)闹秲鹤錾介L，他又能怎么樣？只要大家心齊把他趕走，再請翰林老爺主持書院不是水到渠成之勢？我們少爺再寫封信回京里，說要在富春書院讀書。誰還敢來占這塊地？真等遷了都，云臺山上的土地就是再值錢，也無人敢來我們少爺口里搶食，賣不賣，還不是咱們說了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