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且說英華縮在自己院子里許久,前面鬧的熱鬧,她只能和梨蕊閑話。候得老田媽來叫梨蕊搬家,她一個人更覺無聊,想到分家父親必定傷心,便想了一番安慰的話,獨自走到前院來,尚未到門邊,就喊:“爹爹,我想好了,我要買一頭黑毛驢,四只腳上還要有白毛,爹爹,我的要求算不算磨牙?” 李知遠聽見英華的聲音,騰的站起。英華踢開虛掩的半扇門,跳進屋里,正好看見李知遠又驚又喜的面孔。她愣了一下,溫柔文靜的萬福,道一聲李世兄,漲紅了臉掉頭就跑。 “英華小姐請……”話還未完人就跑了,李知遠滿肚子的納悶,這妮子之前收拾那婦人身手極利落,方才跳進門來渾似小青陽那個活猴,眨眼之間又那般溫柔文靜。英華妹子,你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把分家進行到底 晚飯時,王翰林使人去喊耀祖出來陪客人吃飯。此時關(guān)系到王家的臉面,耀祖也不再拿喬,出來和李知府父子見禮。耀宗把座位讓給哥哥,自家挪到下手。這頓飯有尊長在上,三個晚輩都沒有什么話,吃完飯王翰林帶著兒子送老友到門口,回來道:“都到你們母親屋里來,耀宗,你去把你嫂子也請來?!?/br> 耀宗愣了一下,答應(yīng)著穿夾道到后院去了。王翰林看了一眼大兒子,背著手慢慢走回梧桐院。柳氏和英華早就吃過飯了。堂屋的磚地上灑著水,屋里帶著絲絲熱氣。屋里有些熱,呆不住人。 梧桐樹影下擺著一張木榻,柳氏坐在一頭搖扇納涼,英華跪坐在母親背后給她捶背,看見大哥跟著父親進來,愣了一下站起來,清脆的喊:“爹爹,大哥?!碧揭贿吶ソo耀祖搬板凳。 柳氏站起來給王翰林讓位子,一邊替他搖扇,一邊道:“才交四月就這樣熱,富春一向如此?” “富春從三月中要熱到十月?!蓖鹾擦职颜凵辖沓断聛恚L長的嘆了一口氣,正好英華已是雙手過來接帽子,他就把帽子丟到女兒手里,道:“不過往年也沒有這樣熱,耀祖,咱們富春多久沒下雨了?” “有十來天了?!币姘庵种笖?shù),“再不下雨,院子里的花兒都要旱死?!?/br> 王翰林白了兒子一眼,恨道:“該cao心地里的莊稼才是!” 柳氏把扇子搖的嘩嘩響,笑道:“好啦好啦,莊稼和花兒,都是該cao心的。大郎一說話你就嗆他,世上哪有你這樣做爹爹的?!?/br> 耀祖頗為不悅的看了一眼柳氏。今天分家時耀宗念的那篇帳帶給他很大的震憾。他在心里一直覺得父親每年能寄許多銀子給大伯,理當(dāng)是發(fā)了財?shù)?,卻只寄給他二百兩銀子,實是不疼他這個大兒子。他沒有想到,爹爹是把所有的俸祿都給了大伯,自家的使用全是父親賣字和他瞧不起的商人后母掙來的。他更沒有想到父親在京城一個月只花五十兩銀子。便是他在富春鄉(xiāng)下住著,五十兩還不夠妻子一個月零花。這種對比本來讓他心里有些愧疚,但看到柳氏親親熱熱坐在父親身邊搖扇,這些愧疚被突然涌上來的:原來爹爹當(dāng)我是外人,一直瞞著我的懊惱壓了下去。他低下頭,一聲不吭的看腳下,幾只螞蟻繞著半片蒼蠅的殘肢團團轉(zhuǎn),他便看的出神。 搬到梅里這么多天,除去頭一天耀祖挨打黃氏在公公面前說了幾句話之外,黃氏都沒有跟公公打過照面,二叔親自來請。黃氏不曉得是何緣故,膽戰(zhàn)心驚的跟著二叔到前頭來。 耀宗和英華親近慣了,走過去就把英華擠開,占了她的小板凳。英華笑嘻嘻和爹爹告狀:“爹,你看,二哥又欺負我。”雖是這樣說,還是給嫂子讓坐,自家又去搬了個小板凳,貼著耀宗坐下。 這么著,一家人,王翰林和柳氏坐在榻上,大兒子兩口兒坐在右手邊,二兒子和二女兒坐在左手邊。王翰林看著自己嫡親的三個孩子,嘆了一口氣,道:“今兒和大伯那邊分家,爹一個銅板都沒要。你們母親說,為什么不要的緣故兒,也當(dāng)和你們說說。畢竟,這個家是我的,將來,是你們的?!?/br> 黃氏借著咳嗽偏過臉,偷偷和耀祖使了個眼色。耀宗微微皺眉,因柳氏和英華都妝沒看見,他也不吭聲。 王翰林便道:“你們大伯那邊是個什么情形,我以前也不大曉得。每回大伯寫信俱說家里一切安好。我也不曉得他把家里的田地都當(dāng)了,把你們大伯娘的嫁妝都花盡了。上回在老宅吃飯,我看席面豐盛,也沒有想到大伯家連吃的米都是借的。” 柳氏嘆了一口氣,道:“你也好不到哪里去?!?/br> 王翰林笑容里滿是疲憊,他拍拍妻子的手,道:“我的俸祿一個銅錢都不與你,你更不容易。這些年,全靠你養(yǎng)家。” “實是老爺?shù)淖謨簩懙暮?,能換銀子?!绷闲Φ溃骸拔夷切┎凰闶裁?。老爺,說正事兒吧??春⒆觽兌夹υ捘??!?/br> 英華和耀宗兩個正相對偷笑,被王翰林瞪了一眼,都坐的筆直。 王翰林欣慰的看著兩個小的,再看看右手邊兩個坐姿僵硬的大兒大媳婦,吃了兩口茶,慢慢道:“書院每年都要貼錢。大伯要貼,我也在貼。大伯那邊不論,咱們這邊能貼這么多年,一來是因為你們母親肯支持我,二來也是因為咱們還有些收入,就是為父把俸祿都花在書院上,咱們家吃穿上都不愁。分了家,一文錢不要,咱們也能過的很好。” 一聽到公公有還有收入,黃氏整個人都精神了。分家的事她也聽說了。書院是個賠錢的無底洞沒有錯,可是他們這房的田地只賣了一部分,還有一部分是典出去的,典出去的田地都不肯要,黃氏覺得公公是糊涂了。聽得公公說還有收入,她立刻想到:難道公公分家分滑手了,今日要把大兒子也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