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xiàng)峰點(diǎn)了點(diǎn)頭，垂下眼睛看著桌上的稿紙，事實(shí)上，那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沒有，但他卻像是在讀著隱形的文字：“我的問題很簡單，就是……你有沒有曾經(jīng)跟一個你不愛的人上床？”

    他這個“簡單”的問題一問出口，四周就變得鴉雀無聲，但他卻仍自顧自地繼續(xù)道：“如果不愿意回答，那么懲罰是，今天晚上你必須跟那個人坦白?！?/br>
    耳機(jī)里又是長時間的背景音樂，過了差不多有十幾秒的時間，徐彥鵬才大喊：“項(xiàng)峰！你也、你也……太狠了吧！”

    他聳了聳肩：“你不是讓我不要問無聊的問題嗎?！?/br>
    “……噢，事實(shí)上，我忽然覺得，讀書真的是一件有趣的事，所以你如果想要改問我上一本讀的是什么書，我也很樂意回答?！?/br>
    “不要，”項(xiàng)峰面無表情地拒絕，“誰要聽那個?！?/br>
    “……”

    他不著痕跡地打量坐在直播臺另一邊的梁見飛，她看著他，在徐彥鵬的叫囂聲中安靜地看著他。她嘴角有一抹似有若無的微笑，他不是很確定，那是否真的是微笑，就好像他無法確定她對他究竟抱著怎樣的想法?；蛟S，那微笑背后，是一種痛恨，又或者，那根本就不是微笑，而是人類靈魂最深處的嘲笑。

    他很清楚這問題意味著什么，也許，這根本就是他在自取其辱。可是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對現(xiàn)實(shí)妥協(xié)，父母離婚時如此，懷才不遇時如此，被人背叛的時候也是如此——說不定，這也是他之所以愛上梁見飛的原因——因?yàn)樗彩且粋€不肯對現(xiàn)實(shí)妥協(xié)的人。

    “沒有?！?/br>
    梁見飛的聲音并不大，但卻足以蓋過所有的喧囂，至少，在項(xiàng)峰聽來，那兩個字溫柔且異常清晰。

    他看著她，她也看著他，徐彥鵬還在說著什么，但他根本沒聽到，他只聽到自己的聲音說：“謝謝。”

    這天晚上回到家，梁見飛摸索著要去打開客廳的燈，項(xiàng)峰卻抓住她的手，低下頭吻她。這不是成年人那種，發(fā)乎于情、止乎于理的吻，而是……十幾歲少年人般迫切、激蕩的吻。

    梁見飛被他吻得喘不過氣來，甚至開始掙扎，他抬起頭，借著窗外的光亮看她的臉，她的表情也不像是三十歲的成熟女人，而像是被嚇壞的十七八歲的小女孩。他笑起來，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然后在她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又低頭吻住她。

    他的手在她的身體上摸索著，他說不清楚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也許就像他自己說的，是人類最原始而直接的欲望。他用一種近乎粗魯?shù)姆绞桨阉频乖谏嘲l(fā)上，然后開始扯她的衣服。

    “項(xiàng)峰……”她來撥他的手，呢喃不清地說，“我冷……”

    他還是吻她，沒有給她一點(diǎn)空隙，但手卻在茶幾上摸索著，直到找到了空調(diào)的遙控器，按下按鈕。

    她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推開他，他又撲上去，她再推，他還是不依不饒。

    “項(xiàng)峰！”梁見飛哭笑不得，手和腿已經(jīng)沒了力道，“你今天是怎么了！”

    他不回答，在昏暗中抓著她的手指，親吻它們，然后又吻她的臉。

    也許是房間開始變得暖和，又或者是他的吻讓她原本僵硬的身體變得柔軟下來，當(dāng)她不再試著抗拒他的時候，他放開她，看著她的眼睛，發(fā)現(xiàn)她也在看著自己。事實(shí)上，他們并不能很分明地看清彼此，昏暗中，有現(xiàn)實(shí)、也有想象。

    梁見飛忽然吃吃地笑起來，伸出手指從他的額頭滑到下巴，動情地說：“原來，你認(rèn)真起來是這個樣子……”

    聽到這句話，他心底某一個曾經(jīng)冰冷的角落，忽然就被融化了。

    十二（下）

    “所以……你不介意我改動你故事的結(jié)局？”導(dǎo)演緩緩?fù)鲁鰺熑Α?/br>
    “不介意?！表?xiàng)峰聳肩。鼻腔里充斥著煙草燃燒后的味道，他看著紅色的煙頭，心想這一定是某一種口味很重的進(jìn)口煙。

    “真的？”

    “真的?！?/br>
    “太讓人意外了?！?/br>
    “為什么？”他不解地苦笑。

    “我們不是第一次合作，還記得前年圣誕節(jié)的那出話劇嗎，我只想要在某些場景加一兩句話，你都狠狠地拒絕了！”

    “我想……我是怕你劇透吧?！彼€是苦笑。

    “沒有的事！”導(dǎo)演把煙頭往煙灰缸里戳了幾下，“說實(shí)話，開會之前我就編劇反復(fù)討論了很多次，就怕你反對。”

    “我從來不會毫無理由地反對?！?/br>
    “哈！這就跟我聽到我老婆說‘我從來不會無理取鬧’一樣——”導(dǎo)演倏地住了嘴，最后那兩個字十有八九是“可笑”。

    “那么你希望我拒絕你？”他故意板起臉來。

    “啊……不、絕不是這個意思?！睂?dǎo)演連忙擺手。

    會議結(jié)束的時候，導(dǎo)演看著項(xiàng)峰，有點(diǎn)遲疑：“我總覺得……你跟以前不一樣了?！?/br>
    “哪方面？”

    “這個……也說不上來。”

    項(xiàng)峰挑了挑眉，用一個淡淡的微笑帶過。

    坐上車，他習(xí)慣性地打開收音機(jī)，看著儀表盤上的時鐘，10：45，此時此刻，梁見飛在做什么？

    在……哭嗎？

    他靠在駕駛座的椅背上，手指敲打著方向盤。昨晚他們并沒有做什么，她最后還是拒絕他了，因?yàn)椤?/br>
    “你忘了嗎，我明天還要去參加葬禮，我希望我能懷著一顆毫無雜念的心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