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很快送上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餓了，見飛覺得味道不錯，兩人專心地吃著飯，偶爾討論幾句，她從背包里拿出李薇托她交給項峰的雜志，他翻看起來。這也許是迄今為止他們兩人吃得最平靜的一頓飯，沒有挖苦、沒有諷刺、沒有針鋒相對，有的只是相互之間的坦然。

    她忽然覺得，這樣也沒有什么不好，就像是為了得到贈品買了一箱討厭的菠蘿汁，可是到頭來發(fā)現(xiàn)，其實菠蘿汁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難喝……

    甚至，可以稱之為好喝。

    三（下）

    周末的中午，梁見飛被一陣刺耳的電話鈴聲吵醒，很少有人會打她家里的座機，所以她猜想應(yīng)該是父母。然而電話那頭的人，是湯穎。

    “不會吧，”湯穎一聽到她的聲音就大呼小叫起來，“已經(jīng)十一點了，你還在睡覺？！”

    “……不行嗎？”

    “沒什么，只是很佩服你的生物鐘，我通常七點就醒了……不知道是不是年紀(jì)大了的關(guān)系。”最后那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語。

    “……”

    “我剛看了項峰新的連載，那雜志是你們公司出的？”

    “嗯。”

    “能不能透露一下后面的內(nèi)容。”

    “不行。”

    “你怎么就一點也不顧念我們?nèi)甑慕忝们椤睖f哀求的聲音聽上去很假。

    “不是我不愿意，是我自己也不知道，因為他還沒有交稿——甚至于，我連他連載的第一期內(nèi)容都沒看過?！?/br>
    “什么？你這樣也可以做他的編輯？！”

    梁見飛很無奈地翻著白眼，湯穎也好、李薇也好，她很想大吼一聲：這原本就不是我的工作??！

    她剛想掛電話，湯穎忽又放柔語氣，說：“他寫得很不錯呢，我在專欄里推薦了他?！?/br>
    “……那是個什么故事？”

    “又是一個關(guān)于魔女的故事，類似于‘女王蜂’?！?/br>
    “女王蜂……”她想了想，才想起那是橫溝正史的作品，說起來，那也是一個常常用女性來代表罪惡的作家。

    “我不知道這個故事有多長，可是我覺得要是篇幅夠的話，做新書來推也不遜色的?！?/br>
    “湯穎，”見飛忍不住說，“你真的成了他的書迷？”

    “說不上，其實我對他這個人更感興趣，只是想通過他的書了解他的人罷了?！?/br>
    “他的人？……”她把尾音拖得很長很長，聽上去有點曖昧。

    “哎……不是你想的那樣！”

    “是嗎……”

    “他就是那種明明對我很有吸引力，但是我卻不愿意碰的男人。”

    “你的說法很自相矛盾?！?/br>
    “人本來就是矛盾的?！?/br>
    “……”

    “我對他很感興趣，但不是以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而是單純的人與人之間的吸引，我想知道他是怎樣的人，但我明白他不適合我?！?/br>
    “……難得你腦子還算清醒?！?/br>
    “謝謝！”湯穎在電話那頭大笑起來，最后下了一個結(jié)論，“他是那種，要么像處男一樣單純地愛著你，要不干脆就能把你玩死的男人?！?/br>
    “這真是……很詭異的比喻?！?/br>
    “我知道我不是他的對手，所以對他毫無欲望?！?/br>
    見飛失笑：“你說得就好像，感情是可以控制的一樣。”

    “是可以的……”湯陰淡定地回答，“很多時候，是可以的。”

    “……”真的嗎？

    “所以，不要再去想池少宇了！”

    見飛哭笑不得：“在你提起這個名字之前，我?guī)缀跻呀?jīng)忘記了。”

    “哦，那很好?！睖f說這話時的口吻，竟然有點像霍格伍茲的優(yōu)等生格蘭杰小姐。

    “你的sao擾結(jié)束了嗎？”

    “勉強算吧。對了，我要的簽名呢？”

    “……我問過他，但他不肯給我簽?！?/br>
    “你是說，作為他的責(zé)任編輯你竟然連一本他簽過名的書也沒有？”湯穎大吃一驚。

    這是很值得驚訝的事嗎？見飛想起項峰好像也說過同樣的話，不禁茫然。

    “……喂，”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你不覺得他是在跟你鬧脾氣嗎？”

    “什么？”

    “你都沒有保存他簽名的書，所以才不肯簽給你?！?/br>
    “……”會嗎？

    “啊……”湯穎的聲音聽上去很奇特，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秘密，興致勃勃卻又不肯多說。

    這個詭異的問題因為討論不出什么結(jié)果，所以兩人果斷地掛了電話。

    梁見飛放下聽筒，思考著表姐的話，項峰會真的在氣她沒有保留他簽過名的書嗎？但……他絕對不像是會做如此孩子氣的事情的人??！

    一個會生悶氣的項峰？！

    她無法想象，通常會做這種事的人是她才對吧，他常常惹得她火冒三丈卻又敢怒不敢言。

    她伸手拉開床頭柜的抽屜，從里面拿出三本書，都是這幾年她親自編輯制作的項峰的暢銷書。她翻過封面，在書的第一頁、印有書名的那一頁上，有人用黑色水筆寫了一句話：

    給吃小餛飩還要放蔥的人。 項峰

    她又翻開其它兩本，在同樣的地方也有同樣的筆跡，只不過內(nèi)容不同。她怔怔地看著，然后苦笑起來。

    早知道，她應(yīng)該告訴他：她有保留的，不過，只有這三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