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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命萬歲 第45節(jié)

    已經(jīng)是日昳,范氏從懷中拿出兩枚小巧的東西:“剛好今天是南極長生大帝的誕辰,我前幾天去請法師給你大人求長生符的時候,特意也給你們兩人都求了。”

    謝寶因雙手去接過,是被折疊成三角的黃色符紙,一瞧便是天臺觀的。

    她道:“母親費心?!?/br>
    起身相送到屋舍外面的時候,范氏讓她止步,又看了眼腹部,笑起來:“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看看我這外孫?!?/br>
    謝寶因低眉帶笑:“怎么也要到年末了。?!?/br>
    謝珍果也高興地說明年再來看外甥。

    謝寶因找了個時機,低頭小聲問她:“跟白先生學得怎么樣。”

    謝珍果兩只眼睛彎起來:“白先生很博學,比七郎和九郎的啟蒙先生都還要厲害,不過還是比不上阿姊?!?/br>
    “你要好好學,但是也要記住不能在夫人面前展露太多,夫人不喜歡,知不知道?!敝x寶因幫她將發(fā)帶捋順,細心囑咐,“女功這些也要盡心去學,這樣夫人才會高興,不會管你太多?!?/br>
    謝珍果聽話的連連點頭,然后趕緊去到婦人身邊。

    母女兩個還沒走遠,就看到有一個男子闊步走去西邊的屋舍。

    林業(yè)綏看見女子站在日頭下,攏起眉頭,正要呵斥這些侍奉的仆婦,卻忽然發(fā)現(xiàn)不遠處有婦人和一個女郎停在原地看自己。

    想起奴仆說謝夫人來了。

    他心中了然,先走過去,循禮拱手:“岳媼。”

    范氏也應道:“林家主的傷不知道好了沒有。”

    “多謝岳媼掛懷,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

    只說兩三句話,他們就都沒了什么話能說。

    辭別后,范氏和謝珍果跟著仆婦離開。

    林業(yè)綏安然朝女子走去。

    謝珍果還從來沒有見過這位姊夫,想起男子溫潤的聲音,她邊走邊回頭,只看見男子探手摸了摸阿姊的臉頰,似乎氏在試體溫。

    隨后抬手擦去五姐頸間細汗。

    很快又去牽起五姐的手。

    她回身,安安心心的跟著母親離開,嘴角彎起。

    看來阿姊過得很好。

    【作者有話說】

    第49章 長命萬歲

    夜半時分, 居室內的燭淚堆砌在燈架上。

    躺在臥榻上面的女子細長脖頸、耳后、發(fā)間都分泌出薄汗,心里開始變得躁動起來,抬手往這幾處去摸, 但是又沒有摸到汗, 只摸到發(fā)絲濕潤。

    謝寶因沒辦法的睜開眼睛,輕輕掀開衾被,撥開帷帳,下榻穿好木屐后,又把帷帳弄好, 不讓光亮跑進去,驚擾還在睡覺的男子。

    隨后她彎腰舉著臥榻旁矮床上面的銅燈去了幾案那邊, 剛把銅燈放下,又撐著幾案,順勢屈膝跪坐在坐席上,然后拿著遺落在幾案的紈扇, 手腕稍折,習風就已經(jīng)直接撲在臉上,身體里的燥熱也開始慢慢散去, 心情變得舒緩起來。

    只是睡意也徹底沒有了。

    她掃過幾案上的漆木盤, 思慮片刻后,放下紈扇, 拿起漆木盤里五股不同色的絲線,在手指翻轉之下, 繩縷也逐漸成型。

    日出時分, 幾個仆婦提著幾大桶熱水進了屋舍旁邊的湢室里。

    謝寶因看見天光乍現(xiàn), 把燃燒整夜的銅燈給弄滅, 然后才趿著木屐去沐浴。

    等沐浴出來的時候, 林業(yè)綏也已經(jīng)起來,坐在幾案旁邊的席上,手里還拿著她前面編織的繩縷在看,嘴角似乎還有若有若無的笑意。

    但是仔細一瞧,唇角平平。

    謝寶因去內室東壁,拿巾帕絞著頭發(fā):“郎君要不要去沐浴?!?/br>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初五惡日,天氣越來越炎熱起來,以前夜半的時候還能夠涼快一點,但是昨夜也變得悶熱,也就只有平旦、日出這段時間能夠涼爽些,等過了初五,還不知道要多熱。

    昨夜里睡得也不怎么自在的林業(yè)綏點頭,然后放下繩縷,極為自然的從跪坐著的女子手中拿過帕子,坐在她身后幫她絞發(fā):“什么醒的?!?/br>
    浴完身體,沒有困意的謝寶因見男子幫她絞發(fā),自己又重新理著漆木盤上的這些繩縷,聽見男子問的,認真想了下:“雞鳴?!?/br>
    林業(yè)綏大概能夠猜到是為什么,在絞干頭發(fā)后,又看見女子后頸微紅,輕輕撫過:“等下吩咐仆婦把衾被都換了?!?/br>
    聚著精神在弄繩縷的謝寶因輕嗯一聲,現(xiàn)在臥榻上面的衾被還是去年入冬的時候換的。

    兩個人簡單的說完幾句話后,仆婦也已經(jīng)重新提了熱水進去湢室。

    男子起身去沐浴。

    林業(yè)綏洗好出來,走去東壁穿衣束發(fā),看見女子絞干的烏發(fā)已經(jīng)挽成高髻,中衣也換成襦衣羅裙。

    只是手里依舊還沒有停下,還在垂首弄著漆木盤里的的那些彩色絲線。

    他踱步去北壁,找了個東西,然后走到女子身后。

    謝寶因不明所以的抬頭往后面看:“郎君?”

    林業(yè)綏屈膝在席上坐下,手掌輕捏了下她的脖頸,只道:“轉過去?!?/br>
    短短三個字,讓謝寶因楞了一下,然后順著男子的心意,手里面也不再去編織繩縷,一動不動的望著前面,偶爾眨幾下眼睛。

    男子旋開圓肚藥盒,把渾白的藥膏細細抹在女子因悶熱而變紅的肌膚上面,直到膏體被抹勻,融入肌骨才停手。

    后頸感覺到絲絲的涼意,謝寶因眉眼松開,大概是她的頑癥又出來了,每年一到夏日,她都需要日浴三回,不然一定會生出疿子,應該是昨天夜里的那陣熱,所以后頸出現(xiàn)了前兆。

    林業(yè)綏抹好藥膏后,看見紅膚的癥狀漸消,旋緊盒蓋,放在旁邊幾案上。

    兩物碰撞出略微的響動。

    謝寶因回過神來,稍微動動長久跪坐的身子,然后直起身體,換了方向,面對著男子而坐,等男子用濕帕把指腹擦干凈后,才伸出手去,拉過他的左手,把一條五色繩縷纏繞在他的手腕上。

    她邊系結,邊誠心開口,瑯瑯道:“今天是端陽節(jié),我送郎君長壽縷,祝郎君長命萬歲。”

    林業(yè)綏看著這長壽縷,被女子編得十分長,足足在他手上纏了三圈才好,就好像是雖然長命萬歲,但是壽數(shù)還是有盡頭。

    他坦蕩笑起來。

    端陽佳節(jié),家中的奴仆們早就已經(jīng)開始布置,把前天采買來的艾草和胡蒜一起編成人形掛在門口,菖蒲葉則倒插在門邊,又佩以石榴花,還有繞成一股的五色縷垂落旁邊,風吹飄揚。

    仆婦也都在每處屋舍灑掃著,以防蚊蟲滋孽,這種日子灑的自然也是雄黃酒。

    只是西邊屋舍比較特殊,今年灑的是用艾草熬煮而成的水。

    玉藻看見家主剛才已經(jīng)離家,她屋舍、庭院的每一處都灑過艾草水后,端著漆木盤進了內室,把五色絲縷繞在臥榻上面。

    原本坐在幾案旁的謝寶因看見有人進來,把手里的銅鑰遞過去:“把神錦衾拿出來曬曬,然后拿進內室?!?/br>
    神錦衾是大軫國進貢而來的,皆是用冰蠶絲所織成,方二丈,厚一寸,去年出嫁的時候,天子添做她的嫁奩,不知道是對她愧疚,還是真的把她當成要是活著就會嫁進林氏的五公主,所以才會這么給她所有最好的。

    玉藻把五色縷弄好后,拿著銅鑰離開屋舍,她知道女子夏天里最畏熱,別人覺得還不算熱的時候,女子早就已經(jīng)紅了皮膚。

    兩刻后,她便拿了回來,走到幾案旁,雙手把銅鑰放在幾案上,彎腰的時候,突然看著女子翻閱竹簡的手不動,遮腕的寬袖被微微牽扯上去,露出皓腕。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今天是端陽佳節(jié),為什么家主不給女君系長壽縷。

    聽到銅鑰落在幾案上的聲音,謝寶因推開竹簡,腰背坐的筆直,認認真真的跽坐著,發(fā)現(xiàn)身旁還站著人,她抬頭看著,然后又順著這個侍女的視線落在自己的右腕上,淺笑著沒說話。

    庭院里起風,廊柱間的竹簾微動。

    謝寶因繼續(xù)不動聲色的看著竹片上面的那一個個字,被壓在臀股下面的雙腿,其實還藏著一個秘密。

    那時候她剛剛幫男子系好長壽縷,撐著憑幾想要起來的時候,膝蓋剛站直,右足就突然被一只溫熱的掌心給捉去,足腕也被那只大手所輕握。

    一根長壽縷被男子的長指從漆木盤里拿出,然后指腹輕輕壓著縷頭,纏繞幾圈后,將其松松系在自己足腕上。

    對面的男子抬眼瞧她,嗓音低沉,似是殿中佛像在向眾生施福。

    他則只向一人施。

    他說:“長命萬歲。”

    但是對于林業(yè)綏來說,五色絲線與女子肌骨晶瑩的足腕配起來,就像是吐蕃邏娑宮在雪日里懸掛起來的祈福彩幡。

    女子低垂雙眸,一只足落在自己掌中,另一只足跪在坐席上,這就是吐蕃人常說的卓瑪拉。

    他的卓瑪拉。

    想到這里的時候,住在東邊屋舍的兩位娘子也趁著端陽來了這里,姊妹兩個走進屋舍里面后,遵禮作揖:“長嫂。”

    謝寶因暫時擱下在看的竹簡,從眼前的漆木盤上拿出兩條長壽縷,系在她們各自的手腕上。

    她直到前天都還孕吐十分厲害,昨天才稍微好轉,本來是不想再親自編織長壽縷的,但是被熱醒后,沒有事情可以做,所以還是編了幾條。

    跽坐在幾案旁邊的林卻意看著腕間的繩縷,五色纏繞猶如飛龍沖天,各不相讓,她突然極其自己做了,然后興奮的拿出來:“長嫂,快把手伸過來。”

    謝寶因笑著遞了只手過去,很快右腕便多出兩條彩縷。

    林妙意的長壽縷做得很精致,林卻意剛學做,但是五種顏色都有。

    長嫂還沒有說話,林卻意自己就已經(jīng)嫌棄起來,趕緊要去解:“長嫂還是戴阿姊的吧,要是戴我的出去,要被那些世家夫人娘子取笑死?!?/br>
    林妙意開始唬人:“這長壽縷要是戴上了,今天都不能再解下來的,不然會傷壽?!?/br>
    這兩個月來,林卻意已經(jīng)徹底摸清阿姊的脾性,不再像從前那樣沉悶,開朗不知道多少,最重要的是比起從前,更加會逗她:“我可再也不敢相信阿姊你的話了,前幾天你還說不吃癩瓜會變丑呢?!?/br>
    癩瓜清熱解毒,夏天里吃就是最好的東西,特別是還在調養(yǎng)身體的林卻意,但是因為太苦,仆婦們都勸不動她吃,長嫂又在害喜,所以她過去六娘的屋舍里說了兩句。

    林妙意伸手去捏六娘帶rou的臉:“那盤癩瓜釀rou還不是你吃得最歡。”

    林卻意撇過視線,因頰rou被人捏著,嘴里含糊不清地說著:“不...不是...不是我?!?/br>
    兩姊妹開始互相拌起嘴來。

    謝寶因唇畔淺笑著,沒有再去管她們,低頭繼續(xù)看竹簡,耳畔是歡笑聲,她開始想起十娘來,手足情,是最可貴的東西。

    旁邊的兩個娘子都說累了以后,林卻意揚起眉毛:“我以后都只聽長嫂的。”

    “聽我的?”謝寶因看過去,故意嘆出口氣,幽幽的說出句,“壽是不會傷的,就是我會傷心?!?/br>
    林卻意在寺廟里面待的太久,心里還存著孩童童真,就好像是山間的燕雀,誰也不知道她下個去處在哪里。

    比如現(xiàn)在她就直起身體,膝行過去挨著女子,撒起來嬌來:“那長嫂覺得我和阿姊做的,誰更好些。”

    “那當然是你的要好。”謝寶因看了眼林妙意,兩人會心一笑后,她繼續(xù)說著,“你的不像其他人一樣那么精致,所以才更顯得你精心構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