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之去年他們姐弟倆的意外實(shí)有隱情，是他為了不波及到綠竹，才強(qiáng)壓了下去，因此對于他們姐弟倆所受的委屈，始終缺一個真正的交待。

    種種回憶交織在一起，令他的愧疚之情達(dá)到頂點(diǎn)，望向周氏的目光柔和許多:

    “罷了，你肯知錯改過，便是再好不過。從前的事都不提了，往后只要你修身慎行與人為善，就還是朕喜歡的那個小美?！?/br>
    她原名叫周美，年少得寵時，他總喜歡一口一個小美的叫，甫一生子，便封貴妃，那時她以為他會寵自己一輩子。

    然而隨著爭吵次數(shù)增加，他與她漸行漸遠(yuǎn)，稱呼也就變成極為官方的“貴妃”，再不曾喚過她小美。

    時隔多年，再次聽到這個昵稱，往昔記憶紛紛涌上，霎時間百感交集，淚水簌簌而落，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朱祁鎮(zhèn)曉得她的心思，也微微紅了眼圈，向她的貼身宮女吩咐:

    “還不快扶你家娘娘起來？”

    “是?！?/br>
    宮女連忙扶起她，往一旁攙去。

    內(nèi)侍一瞧帝王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也知趣地給周貴妃搬了把椅子來。

    他調(diào)整了下情緒，目光移到宸妃臉上，沉聲道:

    “宸妃暗妒妃嬪，苛待皇子公主，婦行有虧，有損后妃之德，撤其協(xié)理六宮之權(quán)，閉門思過。吉王年幼，留于長樂宮，由皇貴妃專心教養(yǎng)?！?/br>
    宸妃身子一震，面如土色:

    “是。”

    他又側(cè)頭看向綠竹，掌心覆在她手背之上，溫聲安撫:

    “放心，便是宸妃不再管理六宮，我也絕不讓你受半分委屈。”

    綠竹微笑:“萬歲的決斷，自有萬歲的道理，妾聽您的。再者，說起來，這事也怪妾?！?/br>
    “哦？你又因何自責(zé)？”

    “妾身為皇貴妃，卻總置身事外，不擔(dān)后宮之責(zé)，才致萬歲束手束腳，底下亂象頻生。今日之事，也教妾明白了，在其位者擔(dān)其責(zé)，萬歲對妾情深義重，妾也應(yīng)該為您分憂解難才是。”

    “好，好，明事理曉大義，不愧是我的綠竹。”

    朱祁鎮(zhèn)欣慰不已，握緊了她的手，宣道:

    “從今往后，皇貴妃主理六宮，周貴妃協(xié)理?！?/br>
    “是?！?/br>
    在場眾人齊應(yīng)，心思各異，饒是青蘿也拿不準(zhǔn)綠竹的葫蘆里究竟賣的什么藥。

    朱祁鎮(zhèn)又朝艾望遠(yuǎn)他們揚(yáng)揚(yáng)下巴：

    “這些個人怎么罰，就由皇貴妃來定奪吧。”

    綠竹掃了一圈下面的人，微笑道：

    “這次之所以鬧起來，是為給皇子公主治病，也算出于忠義之心。依妾瞧，那些來幫皇子公主的，就不必罰了，還可小小的嘉獎一下，也好讓下面的人知道，萬歲可不是那不分青紅皂白之人。而那些路過卷進(jìn)來的嘛，口頭批評幾句，下次不要再犯即可。至于那些攔阻皇子公主的，既是聽令于宸妃jiejie，宸妃jiejie又受了罰，那便罰半年俸祿了事，日后再犯，革職處理?？链首庸鞯膬蓚€奶娘，就逐出宮去，以儆效尤。至于艾望遠(yuǎn)——”

    皇貴妃的目光落在艾望遠(yuǎn)身上，淡淡道：

    “陷害無辜之人本不可原諒，但自首請罪，若要其性命，恐其他人看了，往后做了壞事也不敢言，一條道走到黑反而禍害更大?？丛谟行母倪^的份上，就從輕發(fā)落：革去職位，打五十大板，罰一年俸祿，調(diào)出紫禁城去?！?/br>
    “嗯?！敝炱铈?zhèn)目露欣賞，“賞罰有度，有理有據(jù)，和當(dāng)年的皇后一樣?！?/br>
    “萬歲?！敝苜F妃在此時出聲，“這皇子公主沒了母親，便容易受下人輕慢。萬歲政務(wù)繁忙，妾等也沒有千里眼順風(fēng)耳，不能時時看著，若孩子受了委屈，傳了出去，豈不壞了皇家臉面？依妾看，不如給他們尋個養(yǎng)母，悉心照料，更為妥當(dāng)些?！?/br>
    青蘿、靈香對視一眼，目露喜色。

    周辰安辦事就是周全，卸權(quán)卸得順理成章，梯子也架得恰到好處。

    收養(yǎng)一事，無論青蘿怎么開口，只要想起朱祁鈺，皇帝的心理都會變得微妙。

    但由周貴妃借機(jī)提出，則要自然得多，皇帝那邊也不好駁回。

    果然，帝王沒有反駁的道理，只能順著道:

    “貴妃言之有理，這件事讓朕好好想想?！?/br>
    “妾瞧和妃倒是個熱心腸的——”

    周貴妃的話才剛出口，便被綠竹笑著接了過去:

    “妾也是這般想的。聽聞不止和妃，黎才人、淑婕妤對秀王和隆慶公主也多有照拂，給皇子、公主挑養(yǎng)母，需得慎重。依妾看，不如讓兩位殿下輪流去她們宮中居住，相處些時日，由妾和周貴妃仔細(xì)觀察養(yǎng)母人選的言行，適不適宜養(yǎng)育孩子，再做定奪?！?/br>
    青蘿感覺自己的一顆心緩緩涼了下去，她直直盯著綠竹，怎么也想不通，為何對方要擋自己的路。

    宸妃倒是甚感意外，一雙眼睛重新亮了起來。

    周貴妃直接懵住。

    來之前弟弟只教她怎么對付宸妃，并保證葉綠竹不會為宸妃出頭，卻未曾言葉綠竹會擋元青蘿的路，這一下始料未及，不知該怎么應(yīng)對。

    朱祁鎮(zhèn)原本在猶疑，青蘿與朱祁鈺仿佛處于他心里天秤的兩端，經(jīng)由千秋宴，青蘿的份量的確加重不少，只是對青蘿的那點(diǎn)憐愛，遠(yuǎn)不能抵消對朱祁鈺的恨，究竟給不給她孩子，委實(shí)難下決心。

    但他面上不好表現(xiàn)，想先找個由頭拖一拖，現(xiàn)下綠竹給了臺階，立刻頷首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