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7章
殿內(nèi)燭火映光,又有二人正于屏風之后對弈,身旁隨侍、宮女俱是低眉垂眼,靜候其旁,偌大的殿內(nèi)一時間竟然只能聽見棋子敲落的聲響: “嗒。” “噠?!?/br> 不多時,那執(zhí)黑棋之人忽然一停,捋須笑曰: “朕記得從前與你一道下棋,賢卿生前匡扶社稷,心勞力倦伏在案上盹睡,后來卿于夢中斬龍,如今卿死后做了地府判官,竟也困暈如此么?” 他這話音剛落,因著天色漸晚,殿外吹進一股子陰風,燭火跳了三跳,屏風上卻只瞧見開口之人的影子,無端生出一番詭譎之感。 “請陛下赦臣怠慢之罪?!?/br> 對弈之人面容清瘦,一身白衣,頭頂青巾抹額,頗具文人雅氣,不正是地府罰惡司判官魏征是也? 魏征雖面有鬼氣,神態(tài)卻無半點鬼氣,雖口護惶恐,可對唐王的態(tài)度卻更類對待多年老友般平和: “好叫陛下知曉,家中子孫不孝,臣被瑣事一時牽絆,這才流露出些許疲態(tài),到時讓陛下見笑了?!?/br> “為人父母的,便是死后也記掛家中親眷,本該是人倫道理,卿若是如此苦惱,不如現(xiàn)身一見,亦能一解憂思?!?/br> 燭光之下,唐王身著黃袍玉帶,敞袖寬衣,雖已是知天命的年紀,可見發(fā)絲仍烏黑一片,龍睛鳳目,威儀不凡。 魏征只當不知,長嘆一聲道:“‘陰陽不相犯’乃是陰間最大的道理,陛下乃是當世明君,身負龍氣又有紫薇星照應,故而臣才能現(xiàn)身一見,犬子不過尋常人,臣萬萬不可他壞了規(guī)矩。” “剛正不阿,便是照拂家中親眷也不肯,你這性子倒是一點也沒變?!?/br> 唐王笑了笑,老友敘舊一般隨口道:“當年朕魂游地府,崔玨道朕陽壽未盡,合該亡于貞觀三十三年,如今太子已立,朝中又有重臣輔佐,朕也能好生上路,彼時還要愛卿隨朕同去?!?/br> 唐王說的輕松,可殿內(nèi)氣氛驟然凝滯,接下來便是死一般的寂靜,一旁隨侍的妃嬪立刻低下頭,裝作兩只耳朵塞了驢毛,宦官宮娥也都垂首屏息,生怕發(fā)出丁點響動。 如今已是貞觀二十九年。 若唐王所言不假,那他便只有四年陽壽可活了。 “那臣便該在前頭替我主探好路,靜候陛下才是。” 魏征竟似半點不避諱,笑呵呵道: “最近長安出了好些熱鬧,前些時日臣還接了帖子赴什么“桃花宴”,設宴的乃是我大唐御弟徒孫,斗戰(zhàn)勝佛的俗家弟子,長安城里人人稱作‘徐娘子’的,此人大有神通,廣結(jié)異友,莫說地府陰差、狐鬼山精、海外異人,便是好些位列仙班之人也與她交好?!?/br> “哦?朕對此人也有所耳聞,原以為只是個修道之人,卻不想有如此來歷么?” 唐王有些好奇,放了手里的黑棋: “朕魂游地府之時赴過十殿閻王的宴,雖鬼氣森然,招魂引魄,可一應瓜果酒水,與人間卻無差別,朕聽聞仙宮有蟠桃宴,瓊漿玉液,龍肝鳳髓,不知這徐娘子擺的桃花宴又是如何光景?” 魏征思索半晌,對唐王不敢隱瞞,一五一十將那日宴上所見所得徐徐道來。 聽到龍女倒酒、狐女彈奏,唐王面色如常,又聽魏征描述有人面蛇身、尖耳金發(fā)以及身長十寸的異人,唐王眼中略有興致,等聽到大鰲攔路,瀑布酒香,桃花河里曲水流觴,唐王眼中升起些許驚詫,直到魏征提起那新奇蔬果以及異色糧種,唐王終于正襟危坐,面上帶著笑同身旁人招了招手: “愛卿來瞧瞧,你口中的靈果,可是此物么?” 張阿難面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捧著一只金盤走進,只見那盤子里是半個切開的極地速生大番茄,紅色的表皮透著幾分古怪的艷麗,內(nèi)里是豐盈多汁的粉色果rou,只是遠遠聞著便有一股果香。 “正是此果,只是這從何而來?” 魏征先是一愣,而后笑道: “莫不是陛下差人去那徐娘子的食肆里買了這些果子?陛下圣明,這果子蘊含靈氣,久服對身體有益,雖不比人參、黃精之流,可那靈氣滋養(yǎng)人的緊,這果子天上地下再無旁處得見,是珍惜之物啊?!?/br> “朕原本還覺得此人誆騙于朕的左監(jiān)門將軍,哄他用千貫錢買了一筐稀奇果子,卻不想連卿都如此說?!?/br> 唐王面色緩和笑道: “這么一說,這徐娘子是個有趣的人物,旁人恨不得把靈果藏起來不叫人知曉,偏偏她卻堂而皇之兜售此果,足見是個妙人?!?/br> 君臣二人嘗了嘗這果子的滋味,唐王甚至還把剩下的番茄分給了周身內(nèi)侍,便是候在一旁的年輕妃嬪也分得了一片。 滋味甘甜,多汁清潤。 除了吃過的魏征,在場所有人面上都露出幾分喜色。 確實是難得的佳品。 “陛下,徐娘子此人行事雖有些不羈,但是個良善之人。” 魏征也不知想起什么,忽然提起前年的雪災: “臣聽陰間游魂所言,長安雪災安置難民一事,這徐娘子便出了大力,捐了好些番邦來的白疊子被同糧食,那鬧事的異獸亦是她請了菩薩坐下善財童子收服,依臣之見,此人手中多異種,對我大唐大有裨益?!?/br> 唐王微微攏了攏眉:“果真如此?” “果真如此。” 魏征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