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算不上兩人的恩怨，只能說是方立單方面的怨。

    赫連凜剛被平陽公主帶到世人面前時，便被安排了比武，那第一場就是和自己這個外甥比的。

    自己這外甥平日里身手倒是也不錯，因此有些自傲，那日輸?shù)锰珣K，被不少兒郎嘲諷，第二日赫連凜更是憑借此一戰(zhàn)名揚圣都，自此他心中對赫連凜就頗為記恨。

    不過魯夫人也沒當(dāng)回事，男人們比武輸輸贏贏是常有之事，就算這外甥記恨赫連凜，身份和身手都天差地別，他也作不了什么幺蛾子。

    宇文景看了看蘇幼月，又看了看赫連凜，見兩人互相對視，雖然沉默不言，可莫名就叫他看出一股情深意切的錯覺來，他忍不住狡猾一笑，用胳膊撞了撞赫連凜：“赫連兄，愣著干什么，快坐啊?！?/br>
    赫連凜看向蘇幼月身邊的空位。

    霎時間，蘇幼月連呼吸都輕了幾分，像是怕驚擾了男人的決定似的。

    男人緩緩朝著她走了過來，她指尖不受控制地微蜷，勾著隱秘的歡喜。

    就在男人要在她身邊坐下時，方立卻忽然起身跑了過來：“赫連公子，您是貴客，理當(dāng)坐在東邊，否則就是我們待客不周，我來與你換換位置。”

    說罷，他便一屁股坐到了蘇幼月身側(cè)。

    “……”

    一時間，蘇幼月連刀了此人的心都有。

    魯夫人滿意地看了一眼方立，不過心思卻轉(zhuǎn)得飛快，今日這府上來了外人，她原本安排的話自然是不能說了。

    宇文景沒看懂，方立玩的是哪一出，不過他平日里就對這個上門打秋風(fēng)的親戚不感興趣，這會兒見他壞自己好兄弟的好事，自然更不痛快，當(dāng)即就想翻臉。

    想到赫連凜和面紗美人都在，他才勉強忍住脾氣，只是眼珠子骨碌一轉(zhuǎn)，先拉了赫連凜坐到了方立原本的位子：“赫連兄，來，你先坐下?！?/br>
    眼看著男人坐到了自己對面，蘇幼月面上雖然不顯，卻在心里把方立的小人扎了一千遍。

    她好不容易才跟謝淵見一次！

    宇文景帶著赫連凜坐下后，卻忙從下人手里接過剛添過來的椅子，放到赫連凜旁邊，又笑嘻嘻地對蘇幼月招手：“沈小姐，快過來坐，今日你也是貴客！”

    “阿景。”竇氏實在是不解兒子這一番動作，忍不住出聲制止。

    誰知蘇幼月卻直接起身，快步走了過來就坐下，還對著宇文景一笑：“多謝，宇文公子太客氣了?！?/br>
    沒想到，宇文家的小公子是這么個小可愛，她可太喜歡了。

    “嘿嘿，不謝不謝！”宇文景簡直快樂開了花，沒想到現(xiàn)在這面紗美人也對自己兄弟感興趣嘛。

    這牽紅線的，他宇文景是做定了！

    第590章 別想了

    魯夫人和方立臉都成了醬色。

    魯夫人原是打算拿這沈家小姐做國公爺續(xù)弦的，好籠絡(luò)國公爺，誰料沈家小姐卻和沈家鬧掰了，讓她觀望了一段時日。

    見這沈楠楠又是個有本事的，靠著自己攀上了平陽公主和圣教，她那原本快要熄滅的心思再次被點燃，不過這次卻不是考慮將這沈楠楠塞給國公爺，而是想要她跟自己魯家粘上關(guān)系。

    她清楚國公爺這些年對音律可謂達(dá)到了癡迷的地步，所以沈楠楠露那么一手，就算不嫁進國公府，國公爺依舊會想與對方交好。

    這沈楠楠左邊攀上了公主府和圣教，右邊又有國公爺，如今可不是個香餑餑么。

    不過她膝下沒有適齡的兒孫，否則早就考慮自己家了，哪能輪得到這個夫家姑子家的兒子。

    魯夫人早聽說了沈楠楠今日要來，才特意把這外甥帶上。

    但她也早聽聞貝王爺和赫連凜都對這沈楠楠有所青睞，這也恰說明了，這姑娘有本事，魯夫人當(dāng)然滿意，要是自己有這么個有能耐的幫手，還愁籠絡(luò)不住國公爺？

    而且陸夫人覺得，以那兩家的門第，定然不會讓沈楠楠進門，所以她才趕著來撮合。

    誰料自己這侄孫子卻上趕著撮合沈楠楠和赫連凜，她當(dāng)然是覺得宇文景這小子壞自己好事。

    方立則是以為，魯夫人這個舅母既然跟自己提了這門親事，那沈姑娘定然也是知曉些的，不然剛才怎么會為自己說話，現(xiàn)在眼看著沈姑娘居然主動坐到另一個男人身邊去，他能樂意才怪。

    沈姑娘這是什么意思，難道她就是一個愛攀附權(quán)貴的女人？

    這樣的女人就是勢利眼，要不得！

    這么一想，方立屁股下面就像是硌著石頭，左晃右晃地坐不住，連連給魯夫人打眼色。

    魯夫人也早已急得不行，這人是自己看中了的，決不能叫出了什么變故壞了自己的好事。

    于是她等赫連凜與宇文國公客套了幾句后，忽然起身，又親切至極地走到蘇幼月身側(cè)：“哎呀，楠楠啊，我呀，是第一次見你時候就覺得投緣得緊?！?/br>
    國公府眾人一聽到她的聲音，就直皺眉頭，可魯夫人絲毫沒有這個自覺，也不等蘇幼月回答，就繼續(xù)道。

    “我呀，膝下沒有女兒，如今連個孫女都沒有，就喜歡這香香軟軟的姑娘們，奈何魯家只有一群臭小子，我瞧我這家里就缺個沈姑娘這樣讓我覺得投眼緣的姑娘！要不是如今我那幾個孫兒沒有適齡的，我非要將沈姑娘八抬大轎接進門不可?！?/br>
    一開始，還不知魯夫人賣什么關(guān)子的國公府眾人一臉不耐，聽到這，一個個面面相覷起來，沒想到今日這個老姑奶奶踩著雪路也要來府上，就是沖著沈小姐來的。

    再看一眼方立，國公府幾個人精立刻知道魯夫人打的這是什么主意，一時間心情變化萬千。

    這老姑奶奶嘴上說得好聽，平日里她眼高于頂，真要是有適宜的孫兒，她也不一定能看上沈小姐，誰不知道她之前就差想讓自己的兒子孫兒們?nèi)⒐骺ぶ骰厝チ恕?/br>
    也就是方立只是她沒什么血緣關(guān)系的外甥，她才會考慮。

    竇氏是熟知這個老姑奶奶的，這會兒還不算引入正題，若是沈姑娘裝傻把話題繞過去，她定然會渾不要臉地直接問到人家臉上去，把方立直接推薦出來，所以竇氏直接起身，就想說點什么。

    誰知兒子宇文景卻忽然噴出一口茶水：“姑奶奶，你別想了！”

    方才就因著宇文景沒跟自己問安而有些不快的魯夫人瞬間橫眉豎目：“你這小子，怎么跟你姑奶奶說話呢?！?/br>
    宇文景從小便知道，自己這個家深受這位老姑奶奶的荼毒，活潑愛笑的父親每次都會被氣得回來好幾天不愛吭聲，溫柔賢惠的母親有好幾次都被氣得抹眼淚，就連二叔三叔家也都討厭這位老姑奶奶，尤其是三叔，當(dāng)年更是差點被她害得沒娶上媳婦。

    再說魯夫人膝下那些常來國公府的兒孫們，每次來都要連捎帶拿的，年幼的他深受其害，好幾次自己都極喜歡的東西都被搶走了，還不能跟他們吵鬧，不然就是不懂事。

    宇文景能喜歡這位老姑奶奶才奇怪。

    這兩年隨著祖父國公爺終于被這老姑奶奶折騰得冷淡了幾分，加之他年紀(jì)也大了，不再被管來管去，在這位老姑奶奶面前也終于硬氣了起來。

    他將茶盞放下，胳膊一叉：“姑奶奶，還好我沒有適齡的兄弟們，不然豈不是要跟我赫連兄對上搶沈姑娘了……我赫連兄可是難得有心儀的姑娘！”

    東榮民風(fēng)開放，對男女婚嫁之事沒有那么避諱，越是年輕人越是不忌諱這些，大膽求愛者有之，在公開場合談?wù)撟约夯槭抡吒兄裼钗木斑@般頭腦簡單的，就更不忌諱了。

    魯夫人噎了噎，連一個小輩都敢這么沒大沒小地跟自己說話，她頓時感覺有些沒臉。

    竇氏卻連忙偷瞄了一眼赫連凜的神情，奈何隔著面具，實在是看不出對方有什么表情變化，不過見對方?jīng)]有出聲，甚至是縱容著兒子這么說，她放下心來，只是輕輕呵斥兒子一聲：“阿景，不得胡說。”

    雖是呵斥，可這呵斥過于溫柔，根本就沒有什么力度。

    宇文景最了解自己母親，知道她根本就沒有真生氣，于是嬉皮笑臉地回身攬住赫連凜的肩：“娘，我可沒有胡說，你看看我赫連兄都沒說什么?！?/br>
    赫連凜側(cè)目看了眼宇文景，反倒彎了下唇：“宇文景，你這張嘴，我遲早得給你縫上?！?/br>
    他說的話陰森，可語氣輕快，完全是開玩笑的語氣，宇文景聽了不怕反笑，知道他是怕唐突了佳人，連忙在自己嘴皮子上捏了一下，做了個縫線的動作。

    一時間，屋中不少人都被逗笑了。

    蘇幼月隔著面紗，也忍不住彎了彎唇。

    宇文景就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似的，連忙撞了下赫連凜的胳膊，示意他看她。

    赫連凜的視線朝著蘇幼月看了來。

    那雙墨色的眸子繾綣看來，似是情深，亦像是深情款款。

    這是蘇幼月所熟悉的眼神，雖然不是第一次見，她卻莫名臉熱了下，當(dāng)真陷入了這一屋子人的情緒之中。

    第591章 不夠

    看著兩人之間別樣的氛圍，魯夫人臉都綠了，可心里也泛起嘀咕。

    赫連凜似乎真對這沈楠楠有意，那就算平陽公主不同意，自己現(xiàn)在當(dāng)面也不能駁斥了他。

    看來今天這事只得先作罷。

    見魯夫人不說話，方立急得鼻孔出氣，忍不住喊道：“舅母?！?/br>
    眾人都被他這一聲吸引了視線。

    方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憤憤不平朝著赫連凜道：“赫連公子還是別打沈小姐的主意了，我們方家已經(jīng)與沈家商議了親事，等再過兩日就會把親事定下來，屆時沈小姐就是方某人的未婚妻，還請赫連公子自重！”

    “……”

    蘇幼月實在沒想明白，自己來到這還沒說幾句話，怎么就快要成了別人的未婚妻了。

    “這……”國公府眾人臉色古怪，一時間，居然無人出來呵斥。

    實在是這方立說的話有歧義，聽起來像是沈家和方家已經(jīng)口頭約定好了親事一般，若是真約定好了，那自然沒有他們說話的余地。

    可真要是有這事，魯夫人剛才那一番話又怎么像才開始準(zhǔn)備撮合？

    其實這事也不全賴方立，魯夫人帶他來的時候，說的就是今天是來說親的，尋常人家說親，兩邊早已提前溝通了幾次了，彼此心里有數(shù)，所以方立以為，兩邊肯定早就通過氣兒了，沈姑娘心中定然是知道的。

    所以看著蘇幼月當(dāng)著他的面有意攀附赫連凜，方立都快氣笑了。

    若非因為覺得沈小姐方才幫他說了話，這會兒早就鬧起來了。

    宇文景先是目瞪口呆，回過神來，便嗤之以鼻：“方立，你少在這給人潑臟水了，沈姑娘和沈家之事鬧得沸沸揚揚，我就不信你不知道沈家如今根本就不承認(rèn)她是沈家人，你們方家既然是跟沈家商量的親事，那就去問沈老爺和沈夫人要他們生的寶貝女兒唄，關(guān)這位沈姑娘什么事！”

    說著，他還偷瞄了眼赫連凜，雖然看不清對方神情，但與他相處久了，他能感受出來對方身上的情緒。

    赫連凜現(xiàn)在周身的冷氣都快能殺人了。

    方立也跟這對自己向來沒好臉的宇文景沒好感，呵呵了一聲：“你少在那打馬虎眼，什么叫潑臟水，我可是準(zhǔn)備將沈姑娘八抬大轎贏娶進門的，赫連公子能么？”

    正準(zhǔn)備阻攔他的魯夫人忽然閉了嘴，她知道自己這外甥誤會了，可這會兒她更想知道赫連凜怎么回這話。

    正經(jīng)姑娘，哪有上趕著想去給人做妾的。

    而沈楠楠的身份要想進公主府，恐怕只能給赫連凜當(dāng)妾，赫連凜他敢許諾八抬大轎以正房的身份將她抬進門么？

    怕是若是一答應(yīng)，今后這沈楠楠連他的妾都做不得了。

    可若是他不答應(yīng)，明擺著叫人做妾，也該讓這沈楠楠好好清醒清醒，不做那不切實際的夢了！

    她也是過來人，怎么會不懂，這個年紀(jì)的小姑娘，哪個不做嫁個溫柔富貴公子的美夢。

    屋里不少人偷偷看向赫連凜，顯然是好奇對方準(zhǔn)備怎么回答。

    赫連凜巍然不動坐在那，觀摩著情緒激動的方立，眼神晦暗不明。他身上常給人一種猛獸的即視感，既是身形帶來的，也是氣質(zhì)使然，爆發(fā)時似絞殺獵物，閑適時似吃飽喝足饜足慵懶，但他身上最常出現(xiàn)的情緒是安靜。

    安靜時，他便像是潛伏在你身旁，你永遠(yuǎn)不知道他是喜是怒，究竟哪一刻會突然變臉發(fā)動襲擊的恐怖存在。

    此刻他觀摩了方立片刻，簡直像是在觀摩一條不自量力在猛獸面前囂張亂吠的狗。

    他安靜那一剎間，國公府眾人看熱鬧的心忽然莫名慌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