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香撥 第19節(jié)
紅芍把她的異狀都歸結到了崔婕妤身上,“下回崔婕妤召,不想去的話,就不去了吧?” 皇甫南不勝煩惱,“她是陛下寵愛的婕妤,我抗命,陛下不會怪罪伯父嗎?” “也太跋扈了?!奔t芍大著膽子抱怨了一句。 皇甫南在想崔婕妤的話。這就是權力的滋味,手握權柄的人,甜如蜜,被權力擺布的人,只有苦澀……甚至家破人亡。 “三郎今天來了,聽說你被崔婕妤叫走,好像有點不高興……”紅芍細聲娓娓地說,為了讓皇甫南高興,她把案頭新添一個琉璃盞捧過來,捻亮了燈芯,昏黃的光投進盆里,幾尾紅鯉游得更歡了,“你看,這是他送的,多好看?!?/br> 皇甫南舉著燭臺,“咦”一聲,里頭兩尾是她在曲江蓮池里撈的,“怎么還多了一個?” “說是三郎親手從蓬萊池撈的,連盆一起送給六郎?!边€是這套老掉牙的說辭,紅芍忍著笑。 皇甫南嘴角稍微地一彎,心里這才暢快了些。她拔下鬢邊的玉釵,將魚尾巴碰了碰,那紅鯉受了驚,濺起一片小水花,險些從琉璃盞里蹦出來。 “就是這盞子小了,得換個大點的盆。” “放園子的池里養(yǎng)吧?!?/br> 紅芍見她臉上露出了笑容,才說:“三郎也算有心,他為什么不……”她不像綠岫心直口快,話說到這里,暗示的意思已經呼之欲出了。 皇甫南垂眸,她那睫毛像一排蝶翅,掩藏著許多心事。放下玉釵,她瞟了紅芍一眼,開始顧左右而言他,“明知道這魚是從蓬萊放生池里偷來的,你還敢收?” 紅芍奇道:“陛下和皇后殿下寵愛三郎,總不會為了這點小事怪罪他吧?” “是呀,”皇甫南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一條魚,還不至于失了二圣的寵愛。” 第26章 寶殿披香(十六) 天蒙蒙亮,紅芍騎上青驢,被阿耶送出了坊門。通衢大道上還是空蕩蕩的,邸店的東門西牖也閉得緊緊的。薦福寺門口的商販已經架起了竹皮蒸籠,把水汽燒得白茫茫,萬年縣廨門口執(zhí)戟的守衛(wèi)卻還點著腦袋打盹。 今天皇甫夫人要帶娘子們去蜀王府,紅芍輕輕抽打著鞭子,青驢小跑起來。 經過皇甫宅的烏頭門,柿子樹下有人牽了馬,來回踱著,圓領侍衛(wèi)袍,掛著蹀躞帶,烏合靴,長胳膊長腿的,身形很矯健,是碧雞山廟里的“南蠻”。 紅芍騎在驢上,扭頭望著他,他也盯著她琢磨了一會,認出來了,“喂?!?nbsp;紅芍左右看著,指著自己的鼻子,露出詢問的表情。 阿普篤慕招了招手,“就是你,過來?!?nbsp;紅芍心里還是有點怕他的,上回在曲江蓮池和三郎打了起來,她覺得他有點放肆。旁邊角門“吱呀”一聲響,有蒼頭探出腦袋來,紅芍略微放了心,從青驢背上跳下來。 晨鐘還在薄霧里回蕩,天際一縷明亮的光漏了下來,紅芍走近阿普篤慕,看清了,他大概從天不亮就在樹下等,露水把肩膀都打濕了。他二話不說,把一包東西放在紅芍懷里,“給你們娘子?!?nbsp;觸手不軟不硬,不是金銀,也非錦繡,紅芍張著嘴,還沒來得及回絕,他就翻身上馬,經過小石橋,往天街的方向去了。 來到府里,皇甫南還在梳洗,趁綠岫出去的空當,紅芍把藏在懷里的東西取出來,給皇甫南看,“那個南蠻子守在府外,說要把這個給你?!?nbsp;皇甫南臉登時拉下來了,看也不看,將身體轉開,“拿去丟掉。” 紅芍嘴上答應著,背著皇甫南,將布袋掀開,不禁“咦”一聲,“娘子,你看?!?nbsp;皇甫南到底沒按捺住心里的好奇,握著披在胸前的一把頭發(fā),她不禁湊過身來。案上擺著一包新剝的無患子皮,紅芍可沒見過這東西,她用手指撥著那黃澄澄的皮,“這東西,用來干嘛呢?”她也覺得阿普古怪,送這么一包東西,不能吃,也不能玩,看樣子,大概也不值錢。這算是碧雞山收留他的謝禮嗎? 無患子,烏爨人叫苦枝子,也叫鬼見愁,皇甫南告訴她,“南邊人用它洗身上和頭發(fā),比澡豆和皂角洗… 天蒙蒙亮,紅芍騎上青驢,被阿耶送出了坊門。通衢大道上還是空蕩蕩的,邸店的東門西牖也閉得緊緊的。薦福寺門口的商販已經架起了竹皮蒸籠,把水汽燒得白茫茫,萬年縣廨門口執(zhí)戟的守衛(wèi)卻還點著腦袋打盹。 今天皇甫夫人要帶娘子們去蜀王府,紅芍輕輕抽打著鞭子,青驢小跑起來。 經過皇甫宅的烏頭門,柿子樹下有人牽了馬,來回踱著,圓領侍衛(wèi)袍,掛著蹀躞帶,烏合靴,長胳膊長腿的,身形很矯健,是碧雞山廟里的“南蠻”。 紅芍騎在驢上,扭頭望著他,他也盯著她琢磨了一會,認出來了,“喂?!?/br> 紅芍左右看著,指著自己的鼻子,露出詢問的表情。 阿普篤慕招了招手,“就是你,過來?!?/br> 紅芍心里還是有點怕他的,上回在曲江蓮池和三郎打了起來,她覺得他有點放肆。旁邊角門“吱呀”一聲響,有蒼頭探出腦袋來,紅芍略微放了心,從青驢背上跳下來。 晨鐘還在薄霧里回蕩,天際一縷明亮的光漏了下來,紅芍走近阿普篤慕,看清了,他大概從天不亮就在樹下等,露水把肩膀都打濕了。他二話不說,把一包東西放在紅芍懷里,“給你們娘子。” 觸手不軟不硬,不是金銀,也非錦繡,紅芍張著嘴,還沒來得及回絕,他就翻身上馬,經過小石橋,往天街的方向去了。 來到府里,皇甫南還在梳洗,趁綠岫出去的空當,紅芍把藏在懷里的東西取出來,給皇甫南看,“那個南蠻子守在府外,說要把這個給你?!?/br> 皇甫南臉登時拉下來了,看也不看,將身體轉開,“拿去丟掉。” 紅芍嘴上答應著,背著皇甫南,將布袋掀開,不禁“咦”一聲,“娘子,你看?!?/br> 皇甫南到底沒按捺住心里的好奇,握著披在胸前的一把頭發(fā),她不禁湊過身來。案上擺著一包新剝的無患子皮,紅芍可沒見過這東西,她用手指撥著那黃澄澄的皮,“這東西,用來干嘛呢?”她也覺得阿普古怪,送這么一包東西,不能吃,也不能玩,看樣子,大概也不值錢。這算是碧雞山收留他的謝禮嗎? 無患子,烏爨人叫苦枝子,也叫鬼見愁,皇甫南告訴她,“南邊人用它洗身上和頭發(fā),比澡豆和皂角洗得干凈,還能祛毒驅蟲。”想到背上被烏桕汁染的鬼畫符,她心里余怒未消,把一片無患子皮丟回去,輕哼一聲。 看她那臉色,大概是不用丟掉了。紅芍把無患子收起來,打算一會就去搗。她仍覺得稀奇,“比澡豆和皂角還好用,哪來的呢?” 皇甫南知道,薦福寺有一棵無患子樹,僧人們挖了果核做菩提念珠。這個季節(jié),樹上才剛掛果,夜里和尚還在睡覺,寺門上鎖,準是他跳墻進去,用棍子偷打的。 嘴巴不易察覺地翹了一下,皇甫南坐回妝臺前,把一支鈿頭釵從奩盒里揀出來,在鬢邊比了比。 綠岫捧著空的琉璃盞回來了,她把紅鯉倒進了魚池,還喂了食,“咱們那幾尾魚初來乍到,暈頭轉向的,給別的魚一擠,食都搶不到嘴里?!彼€納悶,“都說蓬萊放生池里的鯉魚能化龍,我看怎么笨呆呆的?” “晴空觀鳥,活水養(yǎng)魚,讓它們搶吧?!被矢δ虾翢o同情心,臨出門時,才想起來叮囑綠岫,“叫人搭個涼棚,遮一遮魚池?!?/br> 綠岫有點犯懶,“還真怕它化成龍飛走呀?” “蠢婢子,”皇甫南垂頭理著折枝花纈的鵝黃帔子,“伏暑太陽烈,魚愛浮頭,會中熱毒,要半遮半露的才好。陛下親手放生的魚,給它養(yǎng)死了,你不要命了?” “三郎真是吃飽撐的,弄那么難養(yǎng)的魚干嘛呀……”綠岫忍不住嘀咕起來。 蜀王妃的筵席,迎來了皇后的鳳駕,諸位嬪御和命婦們把顯眼的位置都占了,皇甫南和姊妹們坐在角落里,正可以盡情地交頭接耳。 席上有渤海的蛤蜊,烏溪的紫蟹,高昌的乳酥,烏爨的弓魚,還有只高腳銀盤,上頭堆著松瓤石蜜之類的零嘴。也有檳榔,貴婦們鮮少去碰,吃不慣,還怕它染紅了潔白如玉的貝齒。 旁邊的姊妹送了一塊石蜜來,說:“甜的。” 皇甫南搖頭,余光瞟到皇甫夫人,她和國子祭酒家坐在一席,祭酒夫人是滎陽鄭氏的本家,興許是她保的媒? 姊妹們也在竊竊私語。這種事,沒人好意思去明目張膽地打聽,但私下都議論得起勁?!肮植坏昧纸裉觳粊怼!?/br> “怎么見的是六兄?興許是八姊!聽說他家有個兒子,剛二十未娶……” 八姊不知是羞的還是氣的,立馬板起臉來,“滎陽?那么遠,我才不去。” “噓,皇后舉杯了?!?/br> 皇后用膳,照例要奏祥樂,大家不敢再說話,稱賀之后,都把杯箸靜靜地放下。有一抹麗影被宮婢簇擁著,突然闖到席上來,她一直走到皇后面前,略微地拜了拜,打斷了鐘罄悠揚的樂聲,“妾來遲了,殿下恕罪?!?/br> 說是請罪,打扮得一點也不低調。大家的目光齊刷刷望過去,崔婕妤梳了高髻,簪了芙蓉,裙衫上銀泥金線,稠密地繡著花枝和流云,比誰都絢麗,也比誰都笑得開懷。 昨天皇帝剛賜了崔婕妤的父親長樂伯爵位,官拜刺史,食邑五百戶。一個瓦匠,有這樣的恩遇,崔婕妤的鋒芒自然更盛了?;屎蟊凰[得臉色不好,“來晚了,就趕緊坐下吧?!?/br> 崔婕妤施施然地坐下,眸光在席上一掃,立即揪出了混在人群中的皇甫南,她拿起金甌,對著皇甫南舉了舉。 自從在水澤禪寺把話說開,她對和皇甫南的那樁計劃,有了種勢在必得的自信。這個舉杯的動作,頗有種男人的瀟灑。 皇甫南對她頷首微笑了一下。知道皇甫夫人都在看,她把眼睛垂下來了。 崔婕妤對滿席的珍饈不感興趣,她是個急性子,更懂得趁熱打鐵、一鼓作氣的道理。金甌一放下,她便扭頭對皇后道:“趁殿下和皇甫夫人都在,妾正想求一件事……” 皇甫南猛地看過去,險些連象牙箸都打落地,她的指甲在袖子里掐住了掌心。 “妾膝下沒有子女,在宮里住得很寂寞,想收皇甫娘子做女兒,進宮來陪著妾,殿下準許嗎?” 皇后給她鬧了個措手不及,皺眉道:“那么多的宮婢、女官們給你作伴,還不夠,要拆散人家骨rou做什么?皇甫娘子的年齡,也不合宜住在宮里了?!?/br> 崔婕妤咄咄逼人的視線立刻轉向皇甫夫人,“夫人不舍得嗎?” 皇甫夫人對崔婕妤這妖嬈的女人很厭惡,她淡淡道:“全憑皇后殿下做主?!?/br> 皇后的語氣卻緩和了,“收義女,也不是小事,還是要問一句梁國公?!?/br> 崔婕妤臉上露出驕傲的笑容,“妾昨日跟陛下提過,陛下已經答應了?!?/br> 座上一片寂靜,皇后那臉色,是不高興,但也不好說什么,便把頭轉到一旁,徑自和別的嬪御們說起話來。崔婕妤離開坐席,款款地來到皇甫南面前,攜起她的手,笑道:“你現在,該叫我一聲娘親了吧?” 皇甫南既不顯得欣喜若狂,也沒有驚慌失措,她甚為平靜地叫了聲“母親”,聲音不高,但席上的人都聽得清楚。 崔婕妤這回是真的得逞了,她拉著皇甫南就要離席,“跟我走……” 皇甫夫人一見這架勢,簡直是明火執(zhí)仗地搶人,臉上也有了怒容,“既然婕妤有了陛下的允諾,咱們就等著陛下的旨意?!?/br> 崔婕妤眼波一橫,“好,那咱們就等著,”她是強橫,不是魯莽,“陛下可不會食言?!闭f完,就撒開手,回到自己席上去了。 被許多目光盯著,皇甫南不至于如坐針氈,但也毫無興致了。皇甫夫人的眼色遞了過來,她推開杯箸,“我去更衣。”裙裾一旋,出了大殿。 蜀王府皇甫南是來過的,殿側就有一株高大的烏桕樹,到秋天時,紅葉累累,這會綠蔭正濃,枝稍都伸到了廊下?;矢δ峡匆姙蹊耆~,渾身不自在,腳步頓時停了,只在廊下徘徊。紅芍找了出來,附耳道:“夫人讓咱們先在府里躲一躲,等相公回來再說。” 皇甫南倒比她泰然,“等會再走?!?/br> 有婢女迎了上來,“娘子更衣嗎?”皇甫南頷首,叫她領路,到了樹下的廡房。這是蜀王妃日常閑居的閣子,屏風帷幄,幾案坐榻,都很齊全。案頭擺著西番人進貢、又被皇帝下賜的金盤,墻上掛著一柄小弓,貴重的紫檀螺鈿棋盤上還有幾道被匕首胡亂劃過的陳年痕跡。 蜀王妃膝下還有兩子,年紀都比李靈鈞長得多,早已拜官賜爵了,這些弓刀遺留的痕跡,自然是李靈鈞留下的。那年他跟著蜀王妃回京都,還是個盛氣凌人,動輒冷臉的討厭鬼。 皇甫南把架子上的書冊翻開,他小時候也習過《字林》,字跡尚稚,已經有了種鐵畫銀鉤的架勢。 外頭似乎婢女輕喚了聲“郎君”,紅芍一看皇甫南,正要開口,皇甫南用手指在唇邊一比,隔著紗帷說:“是誰?我在更衣,別進來?!?/br> 李靈鈞手剛叩在門上,被她這樣一說,倒不好莽撞地跑進去了。傻愣著站在廊下,被蜀王妃身邊的人看到了,更沒法解釋,正猶豫,見有婢女遠遠過來,他索性一閃身躲進廡房,說:“我待一會就走。” 門閉了,紗帷卻紋絲未動,李靈鈞老實地在閣子外頭站著,皇甫南放下心來,隨口道:“外頭在擺筵席,你跑進來干什么?” 那輕微的窸窣聲,令人心猿意馬,也分不清是在翻書頁還是理衣裙。這情境屬實太曖昧了,李靈鈞實在不想走,也就做得若無其事,笑著反問她:“殿里頭也在擺筵席,你出來干什么?” 皇甫南一時沒有作聲,李靈鈞頓悟,“你那兩個婢女也在簾子里嗎?” 紅芍只得應聲:“是,郎君。” 李靈鈞道:“你去廊下守著。” 紅芍去看皇甫南神色,皇甫南好似沒聽到,只饒有興致地翻著那些舊書冊,紅芍便輕輕掀起紗帷,出房門去了。 第27章 寶殿披香(十七) 夏日掛的紗帳很薄,皇甫南的身形隱約可見,李靈鈞調轉了目光,心不在焉地欣賞著屏風上的青綠山水,嘴里說:“閽房的蒼頭說在給你備車,怎么剛來就要走?” “你的耳報神倒不少。” 李靈鈞也沒否認,“耳報神有,只報要緊的事?!?nbsp;紗帷里沒動靜,也許這話太露骨了。李靈鈞不禁輕聲催促,“說呀,怎么還沒見面,就要走了?”怕皇甫南羞赧,他又畫蛇添足地加了一句,“你和六郎都不在,這宴席也沒什么意思?!?nbsp;皇甫南聲音里還帶點笑,“你有耳報神,怎么不知道,陛下答應了崔婕妤,要我進宮給她做女兒?” 李靈鈞目光一凝,轉向薄如蟬翼的紗帷,“真的要和親?” “不是和親,是她怕自己淪為舊人,所以先招徠一個新人去邀寵?!?nbsp;紗帷瞬間被揮得飄飛起來,李靈鈞也不顧唐突,一腳踏進了閣子,見皇甫南側身站在書架前,衫裙和發(fā)髻絲毫不亂,臉上也不見得驚慌。 旖旎的氣氛瞬間煙消云散。 李靈鈞猶不信,因為皇甫南那副表情,太鎮(zhèn)定了?!澳阏f真的,還是玩笑?” 皇甫南眉宇微微地蹙著,這才露出一點愁容,還有點嗔怨,“這種事,怎么好拿來開玩笑?” 李靈鈞沉默不語,死盯著皇甫南的側臉,腦子已經極快地轉了起來。 崔氏這個女人,不好安心,他早就有察覺了,陛下……也年老糊涂了。把皇甫南獻給一個胡子花白的老頭子,那種情景,他連想都不肯去想!他也不信崔婕妤的詭計能得逞,皇甫南不是什么教坊的伶人,平民家的女兒,言官們會一窩蜂地反對。 心定了,唯一讓他疑惑的,是皇甫南。晴天霹靂的消息,她簡直不當一回事。李靈鈞走到書架旁,兩人離得那樣近,連彼此的氣息都清晰在耳側了,李靈鈞奇道:“崔婕妤發(fā)瘋了,你這么機靈的人,也放任她胡來嗎?” 皇甫南合上書冊,抬眼微笑,“她是陛下的婕妤,就算要我的命,我能說什么?做什么?當著所有人的面發(fā)瘋,撒潑,打滾?”她一向都柔聲細語的,這會和他四目相對,也有了爭鋒相對的意味,“不想聽她說胡話,我該回家哭著求伯父,進宮跪著求陛下,還是求神?… 夏日掛的紗帳很薄,皇甫南的身形隱約可見,李靈鈞調轉了目光,心不在焉地欣賞著屏風上的青綠山水,嘴里說:“閽房的蒼頭說在給你備車,怎么剛來就要走?” “你的耳報神倒不少?!?/br> 李靈鈞也沒否認,“耳報神有,只報要緊的事?!?/br> 紗帷里沒動靜,也許這話太露骨了。李靈鈞不禁輕聲催促,“說呀,怎么還沒見面,就要走了?”怕皇甫南羞赧,他又畫蛇添足地加了一句,“你和六郎都不在,這宴席也沒什么意思。” 皇甫南聲音里還帶點笑,“你有耳報神,怎么不知道,陛下答應了崔婕妤,要我進宮給她做女兒?” 李靈鈞目光一凝,轉向薄如蟬翼的紗帷,“真的要和親?” “不是和親,是她怕自己淪為舊人,所以先招徠一個新人去邀寵?!?/br> 紗帷瞬間被揮得飄飛起來,李靈鈞也不顧唐突,一腳踏進了閣子,見皇甫南側身站在書架前,衫裙和發(fā)髻絲毫不亂,臉上也不見得驚慌。 旖旎的氣氛瞬間煙消云散。 李靈鈞猶不信,因為皇甫南那副表情,太鎮(zhèn)定了?!澳阏f真的,還是玩笑?” 皇甫南眉宇微微地蹙著,這才露出一點愁容,還有點嗔怨,“這種事,怎么好拿來開玩笑?” 李靈鈞沉默不語,死盯著皇甫南的側臉,腦子已經極快地轉了起來。 崔氏這個女人,不好安心,他早就有察覺了,陛下……也年老糊涂了。把皇甫南獻給一個胡子花白的老頭子,那種情景,他連想都不肯去想!他也不信崔婕妤的詭計能得逞,皇甫南不是什么教坊的伶人,平民家的女兒,言官們會一窩蜂地反對。 心定了,唯一讓他疑惑的,是皇甫南。晴天霹靂的消息,她簡直不當一回事。李靈鈞走到書架旁,兩人離得那樣近,連彼此的氣息都清晰在耳側了,李靈鈞奇道:“崔婕妤發(fā)瘋了,你這么機靈的人,也放任她胡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