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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龍香撥在線閱讀 - 龍香撥 第7節(jié)

龍香撥 第7節(jié)

    “你找我嗎?”阿姹撥開枝葉,露出腦袋。枇杷樹快高過了屋檐,她穩(wěn)穩(wěn)地坐在樹杈間。

    才剛說服皇甫佶,要把她丟給蜀王妃,翁公孺難免有點心虛,“沒找你,”他隨口道, “玩夠了,就去睡吧。”沒再看阿姹,轉身要走,剛抬腳,心里一緊,翁公孺皺眉望向樹上的阿姹。

    他疑心自己和皇甫佶在房里的舉動,都被阿姹看了去。本是要去夜會蜀王,翁公孺也改了主意。

    “你爬到樹上做什么?”

    阿姹的鬢貼在粗糙冰涼的樹干上,有只孤鳥展開翅膀,哧棱一聲,擦過濃云飛走了。她說:“這里高,看得遠?!?/br>
    夜里靜,她的聲音有些凄然,翁公孺懂了,她在遙望姚州。才十來歲的孩子,對自己的命運還茫然未知……翁公孺雖然對阿姹有戒心,也自覺不忍,他干脆告訴了阿姹:“皇甫佶明日要回鄯州,你跟蜀王妃回京,不要得罪她。”

    阿姹聽了這話,默不作聲——她果然把他和皇甫佶的話都偷聽去了。翁公孺臉色一沉。

    “翁師傅,” 阿姹居高臨下地望著翁公孺,突然又叫住他,“薛相公叫你趕緊回鄯州,你卻繞道來見蜀王殿下,薛相公知道嗎?皇帝知道嗎?”她偏了一下腦袋,帶著疑惑,“我聽說,皇帝最不喜歡皇子們跟朝臣打交道?!?/br>
    翁公孺渾身一個激靈,他狠狠地瞪住了阿姹。“妖怪!”從齒縫里迸出兩個字。

    見翁公孺露出狼狽狀,阿姹咯咯笑了,“你一生氣,好像只猴,烏蠻的猴子最會扮參軍。正好漢人也有句話,叫做沐猴而冠?!?/br>
    翁公孺大怒,快步走到樹下,夠又夠不著,要是卷起袖子和她對罵,給蜀王府的人聽了,又恐落人笑柄。翁公孺只能低斥一聲,“喪家之犬,還敢亂吠?”

    阿姹咦一聲,“你說我像孔圣人嗎?那還不趕緊來給我跪拜行禮?”

    翁公孺冷笑,“你一個小女子,也敢跟孔圣人比肩?”他本性刻薄,故意將阿姹一打量,老氣橫秋地搖頭道:“你以為自己絕頂聰明嗎?可惜男人最怕的,就是自以為聰明的女人……”

    話音未落,頭上挨了一記,翁公孺還當是暗器,嚇得往旁邊一跳,見地上躺著一只鞋。翁公孺還從沒受過這等折辱,臉色頓時難看極了。

    阿姹撇了一下嘴,說:“今天李靈鈞的箭射中茶盅,你就是這副臉色,唉,這樣膽小,還想勾結蜀王造反,趁早回家給你的女人洗腳吧!”她輕盈地從樹上跳下來,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這粗魯輕蔑的樣子是模仿的阿普篤慕。“呸,沒用的男人?!鳖^一揚,傲然走回房去。

    日頭破霧而出,皇甫佶站在阿姹的門外。

    枇杷黃了,累累地墜在樹枝間?;矢ハ肫鹉暧讜r在京師,皇甫府的烏頭門外有柿樹。他也上過樹,摘過秋日掛霜的柿子,掏過搖搖欲墜的鳥窩。三年前阿姹隨段平進京,在皇甫府小住數月,臨走時阿姹依依不舍,一再地告訴他,“阿兄,我不想去烏蠻,你一定要記得來接我呀。”

    后來他把她忘了。

    皇甫佶氣餒地垂下頭,門忽然響了,他猛地轉過頭。

    阿姹仍是扮的男孩,烏溜的發(fā)鬢,雪白的臉頰,眼圈有點紅。她和他京師的姊妹們不同,餐風露宿、布衣粗服不會叫苦,她準是夜里又在想段平和達惹。皇甫佶欲言又止。

    “翁師傅說,你們要先回鄯州了,”阿姹先開了口,面色很平靜,反倒關切地叮囑皇甫佶,“阿兄,你路上要小心?!彼龔奶统请x開時,兩手空空,連個荷包也沒有,阿姹把折在腰間的馬鞭給了皇甫佶,“這是蒼山上的龍竹做的,很結實,反正我也用不著了。”沒克制住,阿姹露出點可憐和不舍的樣子,“阿兄,你不要忘了我?!?/br>
    皇甫佶慎重地點頭,這次把她的話刻在了心里,他低頭接過鞭子時,看見手柄上新刻了個娟秀的“南”字。他知道,她還有一柄雙耳匕首,被她藏得很好。

    “你該去拜見蜀王妃了?!被矢セ剡^神來,提醒她。

    阿姹跟著婢女到了蜀王妃的殿外,王妃的規(guī)矩很大,皇甫佶也被擋在了外頭。阿姹乖乖地在階下等著,她只是翁公孺托付給王妃的一個小侍從,因此沒人特意來招呼她。阿姹望著磚縫里的細草發(fā)呆,有人從背后過來了,一肩膀把她撞了個趔趄。

    “你沒有長眼睛嗎?”李靈鈞不耐煩地吼了一聲。

    換做別的奴婢,早跪下叩頭請罪了,阿姹心情有點低落,她不做聲地走到一旁。

    李靈鈞不急著進殿,他從雞鳴就翻身起來,練了半晌的箭,貼身的汗衫都濕了,手指也給玉韘磨得通紅。屁股后面緊跟著兩名內侍,手上捧著巾櫛和袍服,李靈鈞看也不看一眼,把玉韘丟在托盤上,他兩腿分開,在階下站定,一箭射向房頂的鴟尾,有片琉璃瓦應聲而碎。手指被弓弦勒出了血,李靈鈞不為所動,從箭囊里又掣出一支箭來,他雙腳一轉,把箭尖對準了阿姹的腦門。

    內侍嚇得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郎君饒命!”

    阿姹轉過頭來,臉上先是一懵,然后將他一瞪,把頭扭到旁邊。

    “你怎么不躲開?”李靈鈞錯愕。

    “你射得又不準?!卑㈡币娮R過他對翁公孺前倨后恭的樣子,她有點看不起他,“就算再練一百年,也趕不上我阿兄。”

    李靈鈞的眉毛擰了起來,他那眼尾狹長,俊秀,好似用最細致的筆尖描過,略微地上揚,有種睥睨的意味。淡淡地瞥了阿姹一眼,他收起弓箭,“你就是段平的女兒?”他隨便把姚州都督的名字掛在嘴上,顯然蜀王跟他傳授了不少朝廷的事情。

    阿姹驀地聽到段平的名字,立刻轉過臉來。李靈鈞盯著她,臉色越發(fā)傲慢,“段平謀逆,已經滿門伏誅,你是漏網之魚,也敢在蜀王府大聲說話?”

    阿姹如遭雷擊,她有些茫然地望著李靈鈞,“什么?”

    李靈鈞不理她,丟開弓箭,抬腳要往蜀王妃的殿里去。走到臺階上,他負手扭過頭來,故意將阿姹從頭審視到腳,做出嫌棄的樣子,“皇甫佶跟人說,你是皇甫家的女兒,叫做皇甫南?!彼麑㈩^搖了搖,“真正的皇甫家的女兒,應該比你知禮。”

    第10章 銀蒼碧洱(十)

    阿姹給蜀王妃叩過了頭,渾渾噩噩走出殿。 皇甫佶還在外頭等,阿姹張嘴就問:“阿兄,李靈鈞說,我阿耶阿娘都給皇帝砍頭了,是真的嗎?” 皇甫佶猝不及防,他的嘴徒然張著,好像給人掐住了嗓子。 阿姹不再看他,快步往回走。 皇甫佶沒有親眼見識過別人家破人亡,但從小街頭巷尾地也聽說過:誰家獲罪破敗了,女兒要剃了頭發(fā)去當尼姑,誰家妻離子散了,剩下的人要跳井去尋死。 皇甫佶胡思亂想,臉色也白了。他亦步亦趨地跟著阿姹,到了屋外,見阿姹一頭撲在榻上,用被子蒙著腦袋,皇甫佶默默站住腳,他替她把門扇閉上,然后摘下佩劍,轉身坐在門廊上,望著天上的浮云發(fā)呆。 有一片耀目的彩色晃到了眼前,皇甫佶轉過臉,看見了李靈鈞。李靈鈞換過了綠底織金間色半臂,菱花暗紋白色缺胯袍,頭上系紅抹額,雙腳蹬烏皮靴,腰間掛著鷹頭虎紋弓袋。他才盥洗過,神氣十足地抓著一把短弓。 “皇甫佶,咱們再比一次?!彼驹阼凌藰湎?,目光隨意地一逡,“就射枇杷,看誰射下來的枇杷多。” 皇甫佶搖頭,他看見李靈鈞手上新纏著雪白的布帶,“你的手受傷了?!?nbsp;李靈鈞滿不在乎,還將眉頭一挑,“在戰(zhàn)場上,就算斷手斷腳,不也得爬起來殺敵嗎?” 皇甫佶覺得這個人有點執(zhí)拗,況且他這會根本沒有射箭的心思。他側耳聆聽著背后的動靜——屋里靜悄悄的,一聲啜泣也聽不見。 李靈鈞順著皇甫佶的目光,看一眼緊閉的門,又看看皇甫佶,明白了?!皼]勁?!彼緡佒幸庖诨矢ッ媲办乓频?,抬起胳膊,瞄了一瞬,他放開手指,一枚枇杷被箭穿透,落在樹下。枇杷熟透了,香甜鉆進人鼻子里。 皇甫佶沒搭理李靈鈞,他站起來,鼓足勇氣走到了門邊,“表妹”兩個字還沒出口,門扇突然從里頭打開了。阿姹背對著皇甫佶,用袖子抹了兩把眼睛,扶正了發(fā)簪,然后扯過衣擺一抖,昂首轉過身來。她穿男裝不怯弱,十足像個瀟灑的兒郎。 臉上也沒有了淚。 皇甫佶提起的心放回了肚子里,他想:表妹還小,不曉得家破人亡是什么。在烏蠻三年…

    阿姹給蜀王妃叩過了頭,渾渾噩噩走出殿。

    皇甫佶還在外頭等,阿姹張嘴就問:“阿兄,李靈鈞說,我阿耶阿娘都給皇帝砍頭了,是真的嗎?”

    皇甫佶猝不及防,他的嘴徒然張著,好像給人掐住了嗓子。

    阿姹不再看他,快步往回走。

    皇甫佶沒有親眼見識過別人家破人亡,但從小街頭巷尾地也聽說過:誰家獲罪破敗了,女兒要剃了頭發(fā)去當尼姑,誰家妻離子散了,剩下的人要跳井去尋死。

    皇甫佶胡思亂想,臉色也白了。他亦步亦趨地跟著阿姹,到了屋外,見阿姹一頭撲在榻上,用被子蒙著腦袋,皇甫佶默默站住腳,他替她把門扇閉上,然后摘下佩劍,轉身坐在門廊上,望著天上的浮云發(fā)呆。

    有一片耀目的彩色晃到了眼前,皇甫佶轉過臉,看見了李靈鈞。李靈鈞換過了綠底織金間色半臂,菱花暗紋白色缺胯袍,頭上系紅抹額,雙腳蹬烏皮靴,腰間掛著鷹頭虎紋弓袋。他才盥洗過,神氣十足地抓著一把短弓。

    “皇甫佶,咱們再比一次?!彼驹阼凌藰湎?,目光隨意地一逡,“就射枇杷,看誰射下來的枇杷多?!?/br>
    皇甫佶搖頭,他看見李靈鈞手上新纏著雪白的布帶,“你的手受傷了?!?/br>
    李靈鈞滿不在乎,還將眉頭一挑,“在戰(zhàn)場上,就算斷手斷腳,不也得爬起來殺敵嗎?”

    皇甫佶覺得這個人有點執(zhí)拗,況且他這會根本沒有射箭的心思。他側耳聆聽著背后的動靜——屋里靜悄悄的,一聲啜泣也聽不見。

    李靈鈞順著皇甫佶的目光,看一眼緊閉的門,又看看皇甫佶,明白了?!皼]勁。”他咕噥著,有意要在皇甫佶面前炫耀似的,抬起胳膊,瞄了一瞬,他放開手指,一枚枇杷被箭穿透,落在樹下。枇杷熟透了,香甜鉆進人鼻子里。

    皇甫佶沒搭理李靈鈞,他站起來,鼓足勇氣走到了門邊,“表妹”兩個字還沒出口,門扇突然從里頭打開了。阿姹背對著皇甫佶,用袖子抹了兩把眼睛,扶正了發(fā)簪,然后扯過衣擺一抖,昂首轉過身來。她穿男裝不怯弱,十足像個瀟灑的兒郎。

    臉上也沒有了淚。

    皇甫佶提起的心放回了肚子里,他想:表妹還小,不曉得家破人亡是什么。在烏蠻三年,段平和達惹對她來說,只是模糊的影子了。

    阿姹走近皇甫佶,用她那微腫的眼睛專注地看著他,“阿兄,我阿耶被皇帝治罪,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皇甫佶不愿再瞞她,他說:“我在鄯州時,聽薛相公提起來。”他忙又補充,“但陛下的詔書,沒有說舅父的罪殃及子女,所以你不要怕。”

    阿姹甚至對他展露了一點微笑,“所以你特地來烏蠻找我嗎?”

    皇甫佶緩緩點頭。經過昨夜翁公孺一席話,他已經意識到自己的莽撞。各羅蘇府是烏蠻人的地盤,屬于天高皇帝遠,到了京城天子腳下,誰知道段平女兒的身份,會不會觸及某些人的逆鱗呢?

    皇甫佶知錯立刻會改,他跟阿姹說:“我叫翁師傅自己回鄯州,我還送你回太和城,各羅蘇是你舅舅,會對你好的?!?/br>
    李靈鈞把侍從們都打發(fā)走了,自己去樹下?lián)炫?,一雙耳朵卻豎了起來。

    段平的事,是李靈鈞昨天在蜀王的屏風外偷聽來的,剛才一時不忿,說漏了嘴,面對阿姹,他還有點心虛。聽皇甫佶說要再返回烏蠻避禍,李靈鈞眉毛便皺起來:至于嗎?去蠻人的地盤避禍?

    他不禁插嘴道:“陛下都說了,段平的罪不禍及子女,難道京城誰還敢對她不好嗎?”這話出口,皇甫佶和阿姹臉上都露出懷疑的表情,李靈鈞不禁腮幫也熱了,“只有我父親和翁師傅知道她姓段,別人都不知道,連我母親都不知情?!彼麑⑾骂M一抬,傲然道:“我說她是皇甫南,她就是皇甫南,誰敢說不是,哼,我把他像這枇杷一樣,射個稀巴爛!”

    這話簡直孩子氣十足?;矢ナ莻€與人為善的性格,他看李靈鈞,也不是那樣令人生厭了,“多謝……”

    阿姹早打定主意了,說:“我不回烏蠻,我要去京師見皇帝,跟他說,我阿耶是冤枉的?!?/br>
    李靈鈞對皇甫佶多少還有點佩服,對阿姹就只有輕蔑了。他嗤一聲,“你以為陛下是你想見就能見的嗎?”

    阿姹胸有成竹,“我嫁給皇帝當妃子,就可以天天見到他了?!?/br>
    皇甫佶和李靈鈞都是一呆,隨即李靈鈞“撲哧”一聲笑出來,他故意瞪大了眼,“就憑你?”但見阿姹的模樣,“丑人多作怪”幾個字卻怎么也說不出來,他搖搖頭,“你知道陛下多大年紀?陛下六十多歲了,做你阿翁都有多余!”

    阿姹眸光落在李靈鈞臉上。她剛才躲在被子底下,除了流眼淚之外,也動了不少腦筋。嫁給皇帝是負氣的話——六十多歲,想想就老丑得嚇人。但她討厭李靈鈞。

    阿姹第一眼看見時就厭惡他,因為她驕傲,而他的眼神,仿佛她是他腳下一攤泥。

    她若無其事地“哦”一聲,“蜀王殿下不是想當皇帝嗎?那我就嫁給蜀王,叫他追贈我阿耶做國公大將軍好啦?!?/br>
    李靈鈞正在啃枇杷,聞言,譏笑和輕蔑都凍結在臉上,他扔下枇杷,瞪著阿姹,“你……放屁!”

    阿姹冷哼一聲,撇下他們往外走,經過李靈鈞身邊時,她故意也狠狠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李靈鈞怒不可遏地追上去,“大膽!”

    阿姹拎著袍角飛跑起來。蜀王府在西嶺下,阿姹離開王府,到了山腳。她把馬系在道邊,用雙耳刀割斷藤蔓,徒步上山。她在烏爨三年,很會攀山越嶺。

    到半山腰時,已經暮色蒼茫。阿姹在林子深處挖了一個坑,割下自己的一把頭發(fā)——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她不想死,只好把頭發(fā)送還給他們。她把那束頭發(fā)用絲線纏一纏,埋起來,上頭豎了一道木板做的碑,一絲不茍地刻著段平和達惹的名字。

    她想了想,又在父母的名字下頭,刻了“遺南”兩個小字。

    做完這些,她爬上一塊石頭,坐在上頭發(fā)呆。西嶺的雪頂泛著青白色,山風颯颯的,吹透了她的袍衫,山下黑色的船影緩緩移動,船上插著旗幟,那是滿載了麝香生金、象牙犀角的貢船,從滇南緣水北上,要進京師的。

    別人都以為她把段平和達惹都忘了,其實阿姹始終記著他們送她到太和城的模樣。大概那時段平已經從皇甫達奚嘴里知道,段家在劫難逃,所以才把她送給了各羅蘇,徹底當做沒這個女兒。

    我阿耶阿娘愛我。我姓段,不姓皇甫。她心里對自己說。

    回到蜀王府時,天已經黑透了?;矢ピ陂T外徘徊。絹紗燈籠照得人頭發(fā)尖都在發(fā)紅,他像個急于和情人密會的登徒子。見阿姹回來,皇甫佶臉上的憂色一掃而空,“我以為你……”皇甫佶的話硬生生吞了回去,他看見阿姹的頭發(fā)短了一截,難道真的要做尼姑去?

    “我去山上祭拜他們了。”阿姹小聲說。

    皇甫佶的心里悶悶地痛,他輕輕碰了碰阿姹的手,她的手指發(fā)冷,皇甫佶展開雙臂,匆忙地、潦草地抱了她一下,馬上又放開了,“翁師傅催了我一天,我要走啦?!?nbsp;他猶豫著,不好意思說那些太纏綿的話, 但面色很堅定,像個要主動擔起重任的男人了,“你先回皇甫家,舅父舅母不在了,你以后……”

    “我知道,”阿姹打斷他,“以后,我就只有自己了?!边@話在心里掂量了無數遍,總算掛在嘴上,輕飄飄的,她臉上顯得漠然。

    皇甫佶一怔,阿姹的反應屬實出乎他意料。他趕緊提醒她,“還有我?!?/br>
    “對,”阿姹卻有些心不在焉,她看了他一眼,醒悟過來,立即改口說:“阿兄,以后我只有你了。”那表情有點可憐巴巴的。皇甫佶是唯恐唐突了她,她卻好似真把他當成了相依為命的親兄長,臉頰貼在了他胸前,顫抖的眼睫慢慢閉上。

    作者的話

    以上為引子,和下文時間跨度較大。下文純屬成年人的故事。不過塘主和她的魚們都已經亮相了。

    第11章 寶殿披香(一)

    一陣桃花雨打在臉上。 皇甫南猛地醒來,她茫然望向左右。 眼前晃動的盡是花釵和梳篦,案上杯盞打翻了,酒液滴滴答答的,把誰遺失在地上的金粉菱花紗羅帔子也打濕了。 一張臉湊到了跟前,緋紅的兩頰,眉心貼著翠鈿,在樹蔭下幽幽發(fā)亮。 “呆了,還是傻了?”手在眼前搖了搖,翠鈿的主人握著簪子,躍躍欲試的,想要在她臉上扎一下。 皇甫南雙眸一動,眉頭微擰,終于出聲了,“做什么?” 綠岫用簪子挽起頭發(fā),叫皇甫南回身去看桃樹上的箭,“梨園的流矢射進來了,”她翹起手指,比了比,“離你的臉就差這么一點兒?!?nbsp;皇甫南推開綠岫的手,坐正了。桃園亭外春景正好,頭頂的桃花像云霞一樣。她撣落了衫裙上的落花,拾起團扇,隨意地往遠處望去。宮墻那一頭,有煙塵揚到了天上,五色幡晃動著。隱約聽見一陣喝彩:“好箭!” 桃園亭這頭早亂成了一團,命婦們臉上都惶惶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兩名宮婢合力將桃樹上的箭拔下來,見箭簇上鏨著“內西”二字,便呈給亭子里的皇后,說:“是內府弓箭庫的箭。” “那就不打緊?!被屎蟮?,“去跟千牛將軍說,流矢不長眼睛,這里都是命婦,要小心?!睂m婢附耳低語了一句,皇后又吩咐:“去看看皇甫娘子有沒有傷到,讓她挪到亭子里來坐?!?nbsp;皇甫南領命,和綠岫拾階而上,在亭里拜見了皇后。伴隨鳳駕的都是妃嬪,亭子后頭流水潺潺,四周懸了紗帷,比外頭靜,香氣裊裊的。又接連有外命婦來拜見皇后,皇甫南找個鼓墩,屹然地端坐著,忽然袖子被人狠狠扯了一下,她睨一眼背后的綠岫。 綠岫努一努嘴,示意她看來人。 被宮婢領進來的是薛昶的妻女,薛昶是薛厚的從兄弟,在益州都督府做長史。薛夫人母女都老實巴交,因為頭回覲見,連眼也不敢抬,蜀王妃出奇得和藹,叫薛娘子在她下首坐,亭子里越來越擠,皇甫南默不作聲,一直退到角落里,目光不動聲色地在眾人臉上盤旋。 袖子又被拽住了,她忍無可忍,在綠岫手背上使勁擰了一把,綠岫立即不動了。 皇后年過六旬了,案前的瓜…

    一陣桃花雨打在臉上。

    皇甫南猛地醒來,她茫然望向左右。

    眼前晃動的盡是花釵和梳篦,案上杯盞打翻了,酒液滴滴答答的,把誰遺失在地上的金粉菱花紗羅帔子也打濕了。 一張臉湊到了跟前,緋紅的兩頰,眉心貼著翠鈿,在樹蔭下幽幽發(fā)亮。

    “呆了,還是傻了?”手在眼前搖了搖,翠鈿的主人握著簪子,躍躍欲試的,想要在她臉上扎一下。

    皇甫南雙眸一動,眉頭微擰,終于出聲了,“做什么?”

    綠岫用簪子挽起頭發(fā),叫皇甫南回身去看桃樹上的箭,“梨園的流矢射進來了,”她翹起手指,比了比,“離你的臉就差這么一點兒?!?/br>
    皇甫南推開綠岫的手,坐正了。桃園亭外春景正好,頭頂的桃花像云霞一樣。她撣落了衫裙上的落花,拾起團扇,隨意地往遠處望去。宮墻那一頭,有煙塵揚到了天上,五色幡晃動著。隱約聽見一陣喝彩:“好箭!”

    桃園亭這頭早亂成了一團,命婦們臉上都惶惶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兩名宮婢合力將桃樹上的箭拔下來,見箭簇上鏨著“內西”二字,便呈給亭子里的皇后,說:“是內府弓箭庫的箭?!?/br>
    “那就不打緊。”皇后道,“去跟千牛將軍說,流矢不長眼睛,這里都是命婦,要小心?!睂m婢附耳低語了一句,皇后又吩咐:“去看看皇甫娘子有沒有傷到,讓她挪到亭子里來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