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平凡生活 第92節(jié)
小明守聽了,臉上止不住的興奮,也不知如何表達(dá)開心了,對著一臉淡定的小明安就說,“等哥哥識了字教你可好?” 小明安才是真安靜,對著她哥哥這副樣子也是無奈,宋慧娟見了也直笑。 若是此刻有外人推門進(jìn)來看見她大兒子的這副樣子非得驚著不成,他在外頭領(lǐng)著他那些小兄弟們的沉穩(wěn)氣勢對著小明安是一點(diǎn)兒也擺不出來。 與小家伙說過,宋慧娟便帶著他們繼續(xù)去上工了。 等這一茬玉米收完,再把地捯飭一遍,就能緊接著種冬小麥了。 可玉米只從地里收完還不成,還得裝了車交到糧站,剩下的再一家一戶按著公分分了作口糧,這頭一茬才是完事。 等小麥種到地里,少說也過得半個月了。 宋慧娟自己留心著身子,地里的活兒也是不敢那么拼命了,等過了頭一個月她心里才有些數(shù),卻還沒和陳庚望說。 她想著他成天忙得厲害,不是忙著澆水就是收糞肥,原也不是非要趕著這時候說,等忙完這幾天也不遲。 等這一陣忙完,她還未說,那具沉重的身子又壓了上來,教她直喘不過氣。 她拍了兩下,不見他停,只得使出了勁兒推著那人,壓著嗓子叫他,“陳庚望!疼!” 她這一叫,身上的人才翻身而下,那臉又冷又黑,“沒規(guī)矩!” 哪家的婦人這樣喚自己的丈夫? 宋慧娟只裝作沒聽見,拉著那對背著她的那雙大手就覆在了她的小腹上,輕聲說,“一個多月了?!?/br> 陳庚望騰的一下就坐了起來,兩眼直冒光,“都一個多月了?” 可看著對他直點(diǎn)頭的婦人,他的心又冷了下來,“真是會挑時候……” 后面的話他沒說完,宋慧娟也不問,總歸她這個孩子還是會來的,她總要護(hù)著他的,哪怕上輩子他們父子間曾有那么多的矛盾。 她總要盡力護(hù)著他,盡力教他們少吃些苦,少一些,一些就成。 因著宋慧娟趕在這時有了身子,正好地里的活也忙完了,她只帶著小明安紡線織布就成,小明守成日地纏著陳庚望,也不大出去耍了。 有時,陳庚望連小明安也一并帶著了,兩個孩子一起跟著他識字,有了正事就不大黏著她了。 剛開始,宋慧娟還很不習(xí)慣,她哪里想到陳庚望連小明安也帶著了,兩個孩子她一個也摸不到,心里又發(fā)起慌來。 她看著那連虛歲還不滿六歲的小明安連手里的連陳庚望給她削的筆都拿不好,猶豫半天還是開了口,“教明安回來罷,她還小哩?!?/br> 聽了她這話,陳庚望還未說什么,那蹲在檐下的小明安先開了口,“不回,不回,我也認(rèn)字?!?/br> 見狀,她也知勸不了了,只能無奈側(cè)過頭避開了陳庚望的眼神。 一早吃了飯,陳庚望就帶著他們認(rèn)字,直到夜里睡覺才能停下歇歇,連吃飯也得她叫上好幾遍,她也不知陳庚望給兩個孩子灌了什么迷糊湯,生生著迷了。 可天兒都降了雪了,兩只小手每每凍得通紅,她忍了幾日,還是看兩個孩子伸著小手在那么冷的天兒里寫字太辛苦,終于對這床上除她之外的那人說道,“天兒也冷了,明兒教他們多睡一會兒罷?!?/br> 因著小明守一起識了字,陳庚望便發(fā)了話把小明守趕去了西屋睡,連小明安也因此被攆下了床,她倒還在這間屋子里,只睡在了從前給小明守打的那張小床上。 陳庚望立時就瞪了過來,手卻是收著勁兒覆在了她那已經(jīng)微微鼓起的肚子上,“這個還不夠你折騰?” 宋慧娟面上笑了笑,心里又嘆氣,這些日子因著他一個大男人為了她帶著兩個孩子,她便多有退讓,可這時便覺得還是忍他太多了,“天兒冷,凍壞了就不值當(dāng)了?!?/br> 陳庚望聽完也明白這婦人是不肯聽他的了,收了手就此背過了身去。 宋慧娟也不攔他,只直起身子給他掖了掖被子,又下了床去瞧兩個孩子。 小明安好在跟他們睡著一間房里,有個動靜她能隨時去看,可小明守自己一個人在西屋,他睡覺也不是很老實,尤其是這幾天又降了雪,她生怕一個看不住夜里受了涼再發(fā)了燒。 不論啥時候,哪家也不是輕易能生個病的,大病且不說,小病也是夠熬人的,大人孩子都遭罪。 她只有親眼看過兩個孩子,才能放心躺下,往日夜里睡前看一趟,半夜再一趟就成。 自打前幾天降了雪她就不放心,陳除了睡前看一趟,夜里少也得看上三兩趟,鬧得陳庚望又對她吹胡子瞪眼。 可宋慧娟也只能對他笑,笑完接著去看,她不看心里是放不下的,即使她人躺在床上,陳庚望更是睡在了外側(cè)次次替她去看。 第108章 待到第二日宋慧娟起了床,她自去灶屋忙著早飯,陳庚望也跟著坐在灶下燒著火,沒早早去把孩子們喊醒,到底遂了那婦人的意。 等這飯做得快好了,宋慧娟還未去叫人起床,兩個孩子到了點(diǎn)自己就醒了過來,且還不需宋慧娟幫著穿戴衣裳鞋襪了,自己慢慢折騰著也能穿好。 等他們跑過來喊宋慧娟,她才起身倒了熱水,又舀了小半瓢涼水摻進(jìn)去,拉著他們仔細(xì)瞧了衣裳,見穿得整齊,才濕了帕子要給他們擦臉。 冬天的衣裳厚,孩子們至多穿兩件,有時只套一件厚厚的棉襖也足以御寒,但要他們自己擼著袖子洗漱就怕是要沾濕袖口了。 是以,宋慧娟幫著把他們的袖子一個一個卷起來,擰干了帕子,輕輕擦過了他們的小臉上才放了人,“去洗洗小手去。” 兩個孩子這才圍著盆洗了洗小手,洗完后自覺擦了手,老老實實的坐在了自己的小板凳上。 小明安跟著陳庚望坐在了灶下,窩在他的懷里烤著火,小明守便坐在了宋慧娟身邊,跟他娘說著昨日認(rèn)的字來。 宋慧娟展開了雙手,由著他的小指頭在手心里劃來劃去,又聽他小大人兒一般問她,“這是meimei的名字,娘,你記住了沒?” “記住了,”宋慧娟笑彎了眼,她這輩子識得字再少,可她這幾個孩子的名兒她是怎么也忘不了的。 陳庚望見那坐在案桌邊上的婦人對小子的廢話饒有興致,對他把人趕去西屋睡的決定愈發(fā)覺得正確。 吃過飯,宋慧娟收拾好灶屋,便繼續(xù)坐在屋里忙著織布,陳庚望便坐在院子里看著兩個孩子寫字了。 每日忙完,宋慧娟盡力摟著小明安和她說說話兒,連對小明守她也都盡力每日騰出時間聽他教她識字。 比著上輩子,這一回她不單單把自己對他們的心剖了出來,她也曉得對著自己的孩子要和他們多說話,教他們明白自己的心,用她的方式照看著他們,為他們遮擋著風(fēng)雨,總不能教他們再同上輩子一樣,一個人心里孤孤單單的,走上了絕路。 這廂,過了好幾日,陳庚望才發(fā)覺那婦人是認(rèn)真的跟著那小子認(rèn)起了字,她還是真會尋人,看著那跟著小子一字一字認(rèn)的婦人,他的嘴角無意識的彎了起來。 這天夜里,宋慧娟才跟兩個孩子說完話,看著他們睡了去,才堪堪躺下就等來了那無端發(fā)作的人。 那雙大手在她身上胡亂揉動著,宋慧娟忍了一會兒,實在忍不過才拍了他,紅著臉輕聲說,“教我緩緩。” 聞言,那雙大手立時便停下了動作,那本埋在那婦人胸前的頭也移了開來,直喘著粗氣將人攬在了懷里,暗聲問她,“怎得要識起字來了?” 那本還閉著眼手里摸著小腹的婦人顫動了兩下睫毛,手上的動作頓了一頓,終是未睜開眼來,緩了一會兒又繼續(xù)說道,“也是閑的沒事了?!?/br> 他未曾想到這婦人這樣回他,睜開了眼仔細(xì)看著窩在他懷里的婦人,他如何不知她是個閑不下來的,自打她那天與他說有了身子的這些日子也不見她手里的活兒少,不是紡線便是織布,總離不開這院子。 對她的這個回答陳庚望是不大信的,可眼看她是不肯說的,便也止住了話,松了攬著人的胳膊,那顆guntang的心也冷了下來。 感受到那臂膀的垂落,宋慧娟也自覺側(cè)過了身,在黑夜里緩緩睜開了眼。 原識字這事她不是沒提過,幾年前她就提過了,甚至他也好心的拿了她從不知曉的字典給她。 可她明白,這事在陳庚望心里是抵不了吃,換不了穿的,至少對她這一個婦人而言是如此的。 自打他說過那話之后,她便再沒開過口了,也把那字典物歸原主,放在了他的抽屜里,現(xiàn)如今早不知被他放哪去了。 這些時日,她也從未見過他為兩個孩子拿出來一次,更遑論上輩子她跟著他過了三十多年都未曾見過一次,甚至根本不曉得他還有過這樣的物件了。 如今,陳庚望肯帶著小明安認(rèn)些字已是很好了,等到來年小明守上了學(xué),便也能帶著小明安上進(jìn)了。 現(xiàn)下,她手里還是攢了些錢的,無非是平日攢的雞蛋換的錢,再加上她每年冬天織的布換來的。 小明安上學(xué)怎么也要再等兩年,再攢兩年那時也是能夠的,她苦一些不算苦,能教孩子們過得好些便都是值得的。 雖說她已然活過一輩子了,可見得世面還是很少,大半輩子連他們這個關(guān)廟鄉(xiāng)都沒出過,更不要提那些個大城市了。 人人都說婦人家頭發(fā)長,見識短,她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可她的閨女不該如此,總得走出去瞧瞧,世上的路千萬條,如何都不該走上絕路才是。 每每想起她的孩子們,她的心都撕碎了一般,可她只能撐著往前走,能走出去的法子她知之甚少,除了當(dāng)兵,便也只曉得讀書識字是實實在在能教人走出去的。 對他們這鄉(xiāng)下的女娃娃,便是連兵也難當(dāng),除了識字,或許還有一條嫁人的路子。 宋慧娟自己已經(jīng)走過了一遍這樣的路,深知這條路是救不了人的,只會拖累人,一條把她的閨女拖累的不成樣子,乃至丟了性命的絕路。 是以,這輩子她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再對她的閨女說那些婦道人家的話,不強(qiáng)求她的閨女做她這樣的事去討好一個男人,她的閨女不該像她一樣,而是自己就能長成一棵大樹,不懼風(fēng)雨。 這樣的道理也是她活了一輩子才悟出來的道理,她也曉得她自己活得太蠢笨,甚至現(xiàn)如今她還是沒有自己站起來,還依靠著這個睡在她身旁的男人,借了他的織布架子才織出了布,借了他的人情才救出了她弟弟,許多,許多,都已經(jīng)分不清楚了…… 宋慧娟望著那張小床上露出的小胳膊,還是坐了起來,拿起衣裳披在了身上,摸著黑一步一步小心翼翼下了床。 要論平常,那男人也是會自己去看的,可今兒許是對她不滿,連帶著孩子也不如他的意,連看也不愿看了。 宋慧娟仔細(xì)為小明安蓋了被子,又進(jìn)得西屋去看了不大老實的小明守,這才進(jìn)了屋去,卻也未再上床,挨著小明安躺在了那張小床上。 那床上躺著的陳庚望也未睡,那婦人的動靜他聽得清楚,卻久久不見她再回來,翻過身一看,愣是教這婦人氣得握緊了拳頭。 雖是一張小床,但對宋慧娟這個實在太瘦的人算不得小,即使懷里摟著小明安也是睡得下的。 此刻,她是無心應(yīng)對陳庚望了,便借此逃了出來,卻還是待在了這間屋子里。 她自己的日子過得這樣難,對懷里的閨女更是不多強(qiáng)求了。 這世道,婦人的日子從來都比男人難捱。 宋慧娟對她和陳庚望之間的事從來沒想過在孩子們面前攤開的,那對他們實在太殘忍了。 好在,冬日天兒冷,孩子們本就覺多又容易貪戀暖和的被窩,宋慧娟早早起了來,小明安也沒覺出什么來。 這一分床,宋慧娟心里只覺得輕快,連著兩天都是哄睡了小明安后她便直接睡在了那張小床上,不料等到第三天夜半,小明安做了噩夢,哭著醒過來就瞧見了摟著她的她娘。 一時,這便連哭也忘了,等宋慧娟拍著她的背一哄她,“哎呦呦,誰欺負(fù)娘的閨女了?不怕啊……” 這話說完,小明安又忘了怎么她娘會在她的床上了,兩手緊巴巴摟著她娘又哭了起來。 這一哭,連帶著西屋的小明守也醒了,連衣裳也顧不得穿就跑過來關(guān)心他meimei,“誰欺負(fù)你了?給哥哥說,我給你報仇!” 宋慧娟見他光著身子骨,她也忙不及了,只得忙招呼他,“你meimei沒事,只瞧著你明兒就得吃藥了,還不上來。” 小明守哪里還顧得上看他老子的臉色,一出溜就爬上了床,把自己塞在了床尾,還不忘繼續(xù)安慰他meimei。 宋慧娟一個人作兩個人使,摟著小明安好容易哄睡了,又下了床去看床尾的小家伙。 本就是一張單床,她帶著一個孩子也還過得去,可兩個孩子都塞進(jìn)去就不大夠了。 于是,宋慧娟只得抱著小家伙的被子又回到了那張大床上,只是那一直冷眼看著她的男人一見她往回走連頭也不抬,睜開的眼當(dāng)著她的面就閉上了,教她瞧得清清楚楚的。 宋慧娟裝糊涂似的只作瞧不見,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躺了下去。 可兩個孩子不肯教她糊涂下去,第二天一早醒過來,一看他們自己個兒趴在床上睡著了,又瞧不見宋慧娟,可是叫了她好幾聲。 小明安難得不愿她走,仔仔細(xì)細(xì)和宋慧娟說了她那可怕的夢,可憐人太小連夢境和現(xiàn)實也分不清,“娘,你昨天真哄我了?還摟著我睡?那不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