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平凡生活 第37節(jié)
一輩子償還不清,還要再搭上一輩子嗎? 這一刻,宋慧娟將滿腔的怒火傾瀉在他身上,那怒火終究是點燃了她自己。 可眼前的陳庚望始終是一言不發(fā),這時宋慧娟再也撐不住了,顫抖的身子也再一次隨著那過度嘶吼的聲音停了下來,直直的往下墜落。 第40章 陳庚望心中一緊,兩只手猛的伸出,把她緊緊地抱在懷里,看著她滿面的淚痕,輕輕地對她說,“那是夢,是假的,是假的……” 宋慧娟聽得這話,手中發(fā)力,狠狠將他推了出去,又哭又笑的看著他,“假的?” 到了眼下這般地步,他居然還想用這蹩腳的一場夢欺瞞過去,他的心到底有多冷? 她的心如刀割一般,他竟然還說那一樁樁一件件是假的,他的心比石頭還硬。 她拍打著自己的心,混亂的記憶充斥在眼前,她要告訴他那不是夢,那一切她都親眼看見了。 對上她那似是發(fā)瘋一般的前兆,陳庚望口中的話如何也吐不出來,那不過是他自欺欺人的法子罷了。 他知曉,那不僅僅只是一場夢,可它也只能是一場夢。 陳庚望伸出手,不顧她的反抗,攔下了她傷害自己的手,將她死死禁錮在懷里,任由她的淚水流到他的肩上,浸透了那單薄的衣衫。 感受著她在耳邊的哭泣,他仿佛看見她的心被人生生撕裂了一般,裂出個大口子,可他不知道怎么才能將這破碎的心充足起來。 他不敢猜想,她到底為何會如此憤怒,即使上輩子兩人不是那相敬如賓的模范夫妻,可也算得上是個平常夫妻。 他只能確定一件事,他是真的傷了她,至于那傷了她的到底是什么事,他不敢細想。 這一切只能是一場夢,一場痛苦的夢,過去的終究都要過去的。 聽著她猛然急促起來的喘息聲,他連忙放開了她,伸出手去給她順氣,不顧她那要殺人的目光。 待她那快速起伏的胸口稍稍平靜下來,陳庚望才將她橫抱了起來,放進了被窩里。 這時,她已經(jīng)平靜了許多,只有那眼神還保留著剩余的戰(zhàn)斗力,其余的早已繳械投降了。 宋慧娟恨他,也恨自己這不中用的身子,敵不過他。 陳庚望將她周身的被角一一掖緊了,又拿起那床頭大紅盆里浸著的濕毛巾,將她的身子掰了過來,輕輕地擦去她的淚水。 他一邊按著她掙扎的手,一邊擦著她的臉,輕輕地對她說,“往后我好好待你,那夢里的事不會發(fā)生的,你放心?!?/br> 宋慧娟聽得舌尖發(fā)苦,那眼中的淚再一次流了出來。 這樣的話怎么會是他能說出來的,她要心大到什么樣,才能再一次相信他? 陳庚望看著她緊閉的雙眼緩緩流出兩道淚痕,那輕柔的睫毛全數(shù)被淚水打濕了,他低下了頭,輕輕吻了上去,將那淚水一一吞咽進腹中。 她的淚水,她的苦澀,還有她,都只能是他的。 只能是他的…… 他的手慢慢移上來,摩挲著她的嘴唇,他的臉慢慢移下去,不肯從她的臉上離開一分鐘。 察覺到陳庚望的動作,宋慧娟的手逃脫了出來,緩緩蓄力,再一把推了上去,將他推離自己。 那股子旖旎曖昧,一下便被打破了。 陳庚望的意識也隨著那一推彈了出來,他看著她不停地擦拭著那眉眼,絲毫不曾顧及到那腫脹的臉頰,已經(jīng)被她擦得快破了皮。 他苦笑兩聲,一把奪過她手中的毛巾,扔進盆里,濺起一陣漣漪。 這時,門外突的響起一道聲音,打斷了他的動作,“大哥,庚強哥來啦!” “知了,”陳庚望對著門外回了聲,又將那毛巾拾了起來,浸濕,擰干,擦去了她臉上的淚。 臨出門前,陳庚望終于承認了,“結婚證在我那兒,你要離婚我不說二話,但孩子必得留下?!?/br> 見她費力的撐起身子,那肚子一顫一顫的,他又有些心軟,“或者你忘了那夢,從今往后咱們好好過?!?/br> 宋慧娟由悲轉(zhuǎn)笑,那面上的神情卻似笑非笑,一句話也沒說出來,只那么笑中帶淚的看著他。 見她這般癲狂,陳庚望的心中往下直墜,但容不得他多思,陳庚良的聲音再一次響起,催促著他。 看得她兩眼,陳庚望揮去了心中的不安,打開了門。 眼看著那道身影踏了出去,宋慧娟才松了力,軟塌塌的躺在床上,思索著今日這一場荒唐的鬧劇。 她沒料錯,他果然是拿孩子來挾制她了。 只怕這婚是離不成了…… 何況,連那結婚證也早早地被他藏了起來,他是早打好了這算盤的。 不久前她還以為,這一輩子她是能踏出陳家的大門的,可眼下還沒過上一月,這希望就徹底破碎了。 近在眼前的希望就這么化為了泡影,她不甘心?。?/br> 可要她舍棄她的孩子,她是做不到的。 這世間的路,看似是兩條路,可只有真走過了一回,才知道從來都是一條路。 一個人,如何能走得了兩條路? 眼下,她是非選不可了。 —— 這邊陳庚望與陳庚強出了陳家大門,一并走在鄉(xiāng)間的土路上,望著那隨風擺動的麥子,陳庚望想起那夢中發(fā)生過的水災,便皺了眉頭。 陳庚強臨上工前特地繞到陳家,就是聽了隊長的問話,才來看看。 早間那陣一群人正在知青點忙著統(tǒng)計公分,一個招呼沒注意到,這寫字的人便不見了,等他們幾個挨個問了,才知道陳庚望走了。 這么一鬧,隊里的事便耽擱了大半天,他家離得近,因此隊長特意讓他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子事。 此時,看著陳庚望皺起的眉頭,陳庚強便開了口,“咋了?家里可是有事了?” 陳庚望本不欲多說,想著隨意尋了個借口搪塞過去,可回想起家里的那婦人,便不由得嘆了口氣。 “二哥,婦人要是生了氣幾日能好?” 這話一出,陳庚強便驚訝的看過去,那嘴張得能塞下個雞蛋了。 “咳咳……”陳庚強咳了兩下,才說出他的見解來,“這還得看生氣的原因,這原因不同啊,時間也不一樣?!?/br> 見陳庚強一臉疑惑地看著他,陳庚強便搖了搖頭,“就說你嫂子吧,這要是我說她做飯難吃,她立時就能朝我撂臉子,這好幾天她都不會再做我的飯了,可我要是說她沒文化不識字,她非得把我趕出去不可,這就不是幾天的事了?!?/br> 陳庚望聽罷,問道:“是說那無傷大雅的時間短些,戳了人的痛處便難了?” 陳庚強點了點頭,心有慰藉,“就是這回事,就是常人也不能戳人痛處啊,好在婦人生氣鬧不了太久,只要好好哄上幾句就行了?!?/br> 陳庚望聽得皺了眉頭,眼下不正是戳著痛處了嗎? 還不止一處…… 陳庚望猶豫半晌,還是開了口,“要是這事不能輕易好,可有什么法子?” 陳庚強偏過頭看他一眼,琢磨不定他說的這事有多大,只得按著自己的經(jīng)驗說道:“這不能輕易好的,依我看大多有兩種情況,一種是婆媳矛盾,還有一種是帽子矛盾?!?/br> 說到這兒,陳庚強去探陳庚望的臉色,只見他那臉色愈發(fā)沉了下來,他心里叫苦,怎么這事又叫他給攤上了? 他只能裝作看不見,搓了搓手,說,“這要是婆媳矛盾只能智取,不能硬來,誰家不都是這,過日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咱們就在中間兩邊說好話就好,要是那第二個……” 陳庚強猶豫起來,但還是抵不過那股子熱心腸,一鼓作氣,對著陳庚望就勸起來,“我知道那省城里來的知青有文化,本事不一般,可咱們到底還和他們不一樣,家里有婦人孩子,沒得鬧出來,臉面上也不好看……” 陳庚望聽了半天,才聽出來他這是敲打自己呢,不由得苦笑一聲,那婦人要是因著這檔子事鬧起來,他倒能施展開手腳。 可這繩子的結不在他這兒,他只能等著,或許過幾天就像陳庚強說的話一般,能慢慢好起來。 陳庚望將這話和家里的婦人對應起來,卻怎么都想不出來她會如何好起來。 那夢里的上輩子他好像沒見過她真正的發(fā)脾氣,尤其是像今日這般,又哭又笑的看著他,更是一次也沒。 那時多是因著家里的孩子生氣,她也很少與他說起來緣由,對他生氣更是少之又少了,大多是對著他嘮叨幾句,見他不愿聽,便不再提了。 陳庚望沒想出個法子,他本能地覺得陳庚強說的那些哄上幾句之類的法子對她不好使,于是,他對陳庚強說,“晚間可能讓嫂子過去一趟?” 陳庚強聽了,明白了他的想法,沖著他點頭,“這可好了,明坤要是知道了明兒非得來謝謝你了,你嫂子一走可就沒人管著他洗腳了?!?/br> 陳庚望聽著他說這話,心里竟有一絲羨慕。 那夢里,也是有個婦人管著他洗手洗腳的,連煙也是管了幾十年。 但如今,只怕她再不想管了。 這晚,剛剛回到家里的陳庚望就從陳如英那知道了她不肯吃飯的事,看著那涼透了的荷包蛋,他冷著臉又放在灶上熱了一回。 他推開門,就見她側(cè)著身子,緊緊抱著被子,將自己裹在里面,微微露出個小臉來,那左側(cè)的臉頰上還有些腫脹。 他將那盛著荷包蛋的碗放在床頭,便伸手去摸她的肚子,“你不吃就算了,可別餓壞了我的兒子?!?/br> 聞言,宋慧娟兩眼一睜,對他嗤笑一聲,他竟然讓她別餓壞了她的孩子們? 這話實在可笑,可宋慧娟并沒有什么心力,連那一聲嗤笑也顯得極其蒼白無力。 第41章 宋慧娟無心再與他說什么,轉(zhuǎn)了頭便埋進了被子里,但陳庚望看她幾眼,并不打算就此作罷,一把將她摟了起來,順勢將他那枕頭塞在她身后。 宋慧娟伸手去推,奈何她兩只手加在一起的力氣還是抵不過陳庚望,只得掀開眼瞪了他兩眼。 陳庚望端著那陶瓷碗,舀了一塊雞蛋堵在她嘴前,冷著臉說道:“張嘴!” 宋慧娟看著強硬的陳庚望,偏過了頭,不言語。 陳庚望被她這副模樣鬧得眉頭直跳,那臉色更是直接就沉了下來,譏諷的挑了挑嘴角,“條件?” 他這輩子活了二十多年,還沒這么束手無策過,只對著這婦人碰了壁。 宋慧娟驚訝的回過頭,面上仍是不顯,淡淡地看著他,“你知的,我只想帶著孩子走。” 她只有這一個條件,也是請求。 但陳庚望顯然是不肯接受的,他看了她一眼,那端著碗的手便直直的收了回去,“我還是那句話,離婚也行,孩子得留下?!?/br> 宋慧娟聽了這話,猛然發(fā)笑,那聲音不大,卻笑的凄涼,兩行清淚落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