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平凡生活 第17節(jié)
第16章 待到第二日早間,天微微亮,太陽緩緩從東方升起,光芒照耀在嫩綠的麥苗上,生機勃勃。 陳庚望醒來,扭頭看向身旁,那婦人還睡著,應(yīng)當(dāng)是昨日趕路趕得有些多了。 時候還早,再過會兒叫她吧。 陳庚望坐起來倚著床頭的箱子,輕輕側(cè)過頭,瞥了眼那婦人露出的纖細(xì)的脖頸,幾根長發(fā)落在耳邊,一直延伸到光滑的脊背處,臉頰一側(cè)透出一股旎紅,不曉得是凍著了還是發(fā)燒了。 陳庚望提起蓋在兩人身上的那床被子,緊緊掖在了婦人的背后,掩住了散出來的熱氣。 前些日子他特意請出了一天假,要陪這不識好歹的婦人回娘家,哪里料的到,她倒不用自己費心,一個人就早早地走了。 想到這兒,陳庚望便輕輕哼了一聲,這婦人一定是瞞著自己干了什么,說不定又是從村里的哪個婦人那聽了些什么不著調(diào)的。 他忍了再忍,還是有點生氣! 哪家的婦人是她這樣有了事不給自家爺們說的?! 這時,宋慧娟便是再也裝不下去了,再耽擱下去時間就晚了。 是她忽略了事實,她以為這個男人還是上輩子的那個男人,可在陳庚望看來她不過是才嫁到陳家沒多久的婦人,眼下還是為他生孩子的婦人。 一切是她想亂了,是她太過急于求成,忘了他內(nèi)里還是個年輕人,不是上輩子那個人讓她心灰意冷的男人。 可她又分辨不清,如果她不做任何改變,這一輩子的結(jié)局與上一輩子又有什么區(qū)別呢?難不成只是為了再重新過一回嗎? 即使是名存實亡的婚姻,她總得做些什么,上輩子那樣的結(jié)局她再也承受不住了。 宋慧娟緩了緩心神,勉強睜開了眼,依舊如常的起床穿衣,盡量忽視身后的那道目光。 她想逃,可有人不想讓她逃。 “起這么早作甚哩?”陳庚望看著身旁的婦人,也坐直了身子。 “今兒還得去一趟供銷社哩,”宋慧娟穿上鞋子,沒有回頭,“早些吃了飯晌午就能趕回來哩?!?/br> “去做甚哩?”陳庚望從被窩里鉆出來,利落的穿上衣裳,瞥了眼被那婦人隱隱護住的枕頭。 宋慧娟轉(zhuǎn)過頭,神色如常的整理了鋪蓋,“去扯幾尺布?!?/br> 陳庚望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淡淡問道:“哪兒來的布票?” 這時,宋慧娟便從枕下掏出了那深藍的粗布,坦然的拍了拍,“昨兒回去爹給的?!?/br> 昨兒半晌午回來時,她查布票時才想起來趙學(xué)清給的那塊布巾被她忘在枕下了,等她翻出來看時還沒覺出什么,可現(xiàn)在他這么一問她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陳庚望得了答案,沒打消疑慮,反而遠(yuǎn)遠(yuǎn)盯著那在廚房前壓水的身影,眉頭皺的更緊了。 洗漱好,宋慧娟依舊燒水熱了些窩窩頭,吃了一個,又裝了一個,把裝錢和布票的布巾塞在口袋里。 這可不敢丟了! 待她走出門時,還不到七點,天也大亮了,陳家的人才陸陸續(xù)續(xù)地起了床。 這時候也不知道村口的架子車還在不在了?要真是趕不及她這一回便買不了太多布料了。 宋慧娟心里越想越急,便不自覺加快了步子。 “走這快做甚?”陳庚望看的心驚,前些日子還累的暈倒,這幾天倒越來越見好了。 那婦人腳下的步子不大,走的倒不慢。 “去村口趕車,再慢該趕不上了,”言語的本能快過了身體的本能,宋慧娟回答后才反應(yīng)過來,停下步子看著陳庚望,“你咋來了?” “不用趕車了,我借了隊長的洋車子。” 洋車子,是他們這一塊地區(qū)人民對自行車的俗稱,城里人是叫自行車的。 宋慧娟沒想到他還會借東西,上輩子再苦的日子也沒見他找誰借過一碗面,一分錢。可更令她疑惑的是,陳庚望借車是要作甚? “坐,”陳庚望扶著車子扭頭招呼婦人。 宋慧娟直愣愣的站在原地,沒個反應(yīng),反而問道:“你去鄉(xiāng)里?” “問那么多作甚,”陳庚望皺了眉頭,大力拍了一掌后座,“上車。” 秉持著不坐白不坐的心理,宋慧娟也沒生氣,低垂了眉眼,老實的走了過去。 “簍子,”陳庚望伸出手,宋慧娟遞了過去,兩手一前一后抓著后座,待她坐穩(wěn)了,便對面前的人說:“好了?!?/br> 聽得那婦人的回答,陳庚望便將手里的簍子遞了回去,宋慧娟接過,背在背上。 待她背好,陳庚望一步跨上,一腳踩在腳蹬上,另一腳抻在地上。 “好了?”陳庚望試了試鈴,又偏過頭問道。 “嗯?!边@時,宋慧娟兩只手也顧不上口袋里的錢了,只緊緊抓著后座上的邊角。 得了回應(yīng),陳庚望另一腳蹬上去,那輪子也跟著風(fēng)轉(zhuǎn)起來。 春日里的早晨還帶著寒氣,風(fēng)呼呼的刮著,身上的小襖擋不住浸骨的涼意。 她不記得這是過了多久才迎來的痛快,風(fēng)吹在臉上雖然有些冷,可這一刻心卻活了起來,她從沒想到原來這樣風(fēng)吹在心上的滋味是這樣的美好,望著東頭緊緊跟隨著她的太陽,好像一切又都有了希望。 沒有人注意到那瘦黃的臉上綻放著沁入心底的笑意,染人心扉。 她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 —— “下來!”前面的身影沒動,座下的車子倒停了。 宋慧娟踮著腳尖一下便滑了下來。 前面那條河,便是七月發(fā)大水的大沙河,長的很。 那水面上只架了一塊木板子,窄的很,只容一人通過,陳庚望推著車子在前頭走,宋慧娟就在后頭跟著。 五六米,不長。 “咋走這兒了?” 待兩人過了那木橋,推著車子往坡上走時,宋慧娟還是問了,明明有別的路,不用過橋,還近,這么一走不是又遠(yuǎn)了嗎?! 不知道他又是做甚,本來就有些晚了,還繞遠(yuǎn)路…… 這糟老頭子,一天天想的甚?! 他也不說,自己個兒問了還不說。 好好的一天,這狗脾氣凈兒折騰人哩! 帶著氣兒,宋慧娟一屁股坐上洋車子,緊緊抓著后座。 “走吧,”宋慧娟沒好氣道,“再不去就趕不上了?!?/br> “去一趟姚鎮(zhèn)集公社,辦點事?!?/br> 宋慧娟沒想到她居然老老實實的說了,她都以為他不會回答了,他這脾氣自己都習(xí)慣了,看著身后回不去的路,她也就輕輕應(yīng)了聲,“嗯?!?/br> 沒想到一天要辦兩件事,他安排的挺好,自己這個當(dāng)事人要是不問一句,只怕要到了門口才知道呢。 自己本來想著找個時間自己趕緊去一趟就行了,現(xiàn)在要跟著繞去姚鎮(zhèn)集公社,不曉得等會兒他要在那兒待多久? —— 姚鎮(zhèn)集公社的人比關(guān)廟鄉(xiāng)的更多,緊鄰著國道,那大路上已經(jīng)是平平整整的水泥路了,相比他們那小土路就好很多了。 這路修的實在好,大路兩旁是莊稼地,嫩綠的麥苗鋪滿了視野,密密麻麻的人頭在里面勞作,汗水灑遍了黃土地。 怕人撞著,一進路口,陳庚望就叫那婦人下來了。 他在一側(cè)推著車子,那婦人走在里側(cè)。 “去吧,”宋慧娟望見那幾個大字,便停下了腳步,“我在這兒等你,不進去了?!?/br> 陳庚望點點頭,找了個角落,停好車子,摸著口袋進了公社。 洋車子得有人看著,要是丟了或是破了,可不好賠。 這時候,街上的小孩多,看見新奇的玩意兒總是愛摸,甚至?xí)腥送底?,就算要是賠,手里只有錢還賠不了,還得有那洋車子的購票證。 這年頭,一輛洋車子的票可不是誰都能有的。 雖說借了洋車子,腳程也快得很,時間便不那么急了,可現(xiàn)在陳庚望橫插一杠子,宋慧娟便是再去怕也是晚了。 沒得多時,看見被人笑著送出來的陳庚望,宋慧娟便起了身,拍了拍身后的衣裳,待人走到面前時,問道:“好了?” 陳庚望將紙條塞進內(nèi)襟,系上了盤扣,應(yīng)了一聲,“嗯?!?/br> “你有啥人能換糧票不?” “啥?”陳庚望停下手里的動作,抬頭看向那婦人。 宋慧娟知道他肯定又是嫌自己瞎折騰了,搞不好還嫌自己丟他的人。 可除了他,自己也不認(rèn)識啥人能換票了,再耽誤下去,那日子就更不好過了。 “換糧票,”宋慧娟只得上手,把人拉到角落里。 “你換糧食做甚?”陳庚望的語氣有些陰冷。 “你沒人算了,”宋慧娟低頭拽了拽簍子,不想解釋。 —— 她真的有事瞞著自己,還不是小事! 陳庚望感受著身后那婦人的氣味,那種感覺愈發(fā)明顯了。 她變了,變得膽大了。 竟然敢和自己說要換糧票! —— “我下來吧,”宋慧娟忍了半天,還是開了口,坐在杠上,顛的人要吐出來了,難受的緊。 陳庚望停下車子,把人扶下來,她那么蹦下來,看得讓人心驚。 “快到了,”陳庚望指指前面的小水溝,過了這小水溝,再往前走上二里地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