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烏魯森圖詫異地看向他,仍舊沉默著。 柳柒繼續(xù)說道:“令尊如今手握二十萬大鄴兵馬,無非是想蓄勢,待時機成熟時一舉攻入宗哥城,殺掉穆聶贊普取而代之?!?/br> 烏魯森圖的緘默讓柳柒更加大膽地猜測起來:“十年前沉捷前往蜀中赴任,不料竟在途中遭遇伏擊,一家老小均被殺害,自那之后,他的身份便由令尊接替,他的權利也盡歸令尊執(zhí)掌,柳某所言是否屬實?” 烏魯森圖猛地扯起被褥蓋在頭頂:“你別問我了!” 柳柒頓了頓,又問:“你多大了?” 烏魯森圖的聲音透過被褥傳出:“十九?!?/br> 如此年歲,心境純真,與其父穆歧的陰戾狠毒截然相反。 柳柒難得生出一絲愧疚,說道:“你阿爹說得沒錯,此前我接近你只是為了調查歲貢之事,后來發(fā)現(xiàn)你身份有異,適才曲意逢迎?!?/br> 烏魯森圖掀開被褥看了看他:“我不傻,都知道?!?/br> 柳柒略有些詫異:“你知道我在騙你,為何還要給我畫納藏的輿圖?” 烏魯森圖再次沉默下來。 柳柒溫聲說道:“你本性純良,不該卷入這樣的洪流。令尊的所作所為天理不容、國法不容,一旦事敗,納藏和大鄴都不會輕易饒恕他。你若肯助我離開此地,我必保你一命,讓你免受牽連?!?/br> 烏魯森圖似變得齒落舌鈍,良久才出聲:“父子君臣,仁孝禮義,他是我的阿爹,我定不會背叛他。更何況你是大鄴的丞相,善權謀智術,也懂如何拿捏人心,我玩不過你,你也別再騙我了?!?/br> 柳柒無奈一笑:“我既對你坦白,自是不會再行欺瞞之舉。汝尚年少,當有青春年華。” 烏魯森圖定睛凝視著他,那雙鳳目溫柔多情,令少年心猿意馬。 良久,烏魯森圖轉過臉,淡淡地說道:“你有傷在身,早些入睡吧。夜里風大,蓋嚴實點。”說罷再次拉上被褥,鐵了心不去理他。 村子坐落在邛崍山山麓,夜里寒風呼嘯,異常凜冽,縱使屋內有炭火供暖,可刺骨的寒意依然可以穿透皸裂的墻縫,從四面八方滲入屋內。 柳柒雙手雙腳均被鐐銬束縛著,隨意挪一下就能發(fā)出不小的動靜。傷口敷灑藥粉后雖然止了疼,但是卻無半點睡意,他盯著稻草編織的屋頂看了半宿,直至破曉時方才合眼小睡片刻。 辰時左右,一名侍衛(wèi)端著盛有熱水的銅盆入內,恭聲說道:“少主吩咐屬下前來伺候柳相晨起洗漱?!?/br> 柳柒看向地面,原本鋪有被褥的地方早被收拾妥善,少年也已離去。 他起身挪動傷腳,一股劇痛驟然襲來,令他倒吸一口涼氣。 那侍衛(wèi)正在擰巾子,聞聲回頭,立刻說道:“柳相莫要動,少主離開時吩咐過,讓您臥床靜養(yǎng),萬不可下地走動!” 柳柒又坐回床上,問道:“你們少主呢?” 侍衛(wèi)回答道:“少主一早就出門了?!?/br> 柳柒沒再詢問,擦洗完畢便將巾子遞了回去,似是無意提了一嘴:“聽口音,你應是蜀中人士?!?/br> 那侍衛(wèi)說道:“屬下祖籍梓州,六年前應征入伍,而后一直駐守在雅州。” 柳柒笑道:“你是大鄴的兵,卻能成為工布王的親信,定是有過人之處。” 侍衛(wèi)一頓,面色微僵。 柳柒仿若未覺,繼而又問,“你去過納藏嗎?” 侍衛(wèi)木訥地點頭:“曾隨少主去過幾次?!?/br> “從雅州進入納藏國境,除了翻越邛崍山之外可還有其他捷徑?” “有一條……” “孫明武!”烏魯森圖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門口,他左手提著一只被射殺的野兔,右肩掛有一把弓弩,語氣甚是不快,“出去!” 這位叫孫明武的侍衛(wèi)端著銅盆迅速離去,烏魯森圖將弓箭和野兔丟在門口,沉著臉來到柳柒身旁:“你打聽去納藏的捷徑做甚?” 柳柒溫溫和和地說道:“閑來無事,找人聊聊天解解乏?!?/br> “你又騙我!”少年罕見地動了怒,“你昨晚才答應過不再欺騙我!” 門外的兩名侍衛(wèi)憋不住笑了一聲。 柳柒垂下眼簾,不再多言。 烏魯森圖雖氣惱,卻還是蹲下來替他換藥,動作不復昨晚的溫柔,明晃晃地表達了不滿與報復,直到柳柒吃疼悶哼出聲,他才柔和下來。 “這藥粉治外傷效果極佳,你的傷口正在愈合,只要按時換藥,不出兩日便可結痂。”烏魯森圖換好藥之后又道,“你且安分點,這兩日莫要隨意走動,若有需求只管告訴我便是。” 柳柒說道:“那就煩請少主替我解開鎖鏈?!?/br> 烏魯森圖吱唔道:“我……鑰匙在阿爹那里?!?/br> 見柳柒神色略顯失望,少年立即找補,“你現(xiàn)在不能走路,解開鎖鏈又如何?反正也逃不掉,倒不如老老實實養(yǎng)傷,等傷口痊愈之后我自會想法子替你解鎖?!?/br> 過了晌午,天氣驟變,寒風陣陣肆掠,仿佛捎來了邛崍山森寒凜冽的新雪氣息。 柳柒負傷不能行動,終日只能待在小屋內。烏魯森圖不知從何處搜刮了一本志怪話本與他解悶,順帶往屋內送了幾筐木炭,鎮(zhèn)日里暖意融融。 桌幾上煨著一壺熱茶,并著一碟山核桃、一碟香酥花生米,茶雖不是頂好的峨眉雪芽,但在這般環(huán)境里能得一口暖乎乎的茶水下肚,遠比吃幾片鹿rou還要得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