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景格推一下眼鏡，教唆罪的判定條件苛刻，須有教唆之行為、須有教唆之故意、須被教唆者為特定之人、須被教唆者為有責(zé)任能力。廖家貴符合后兩項(xiàng)，嗜賭、缺錢、懶惰、趨炎附勢，而莊綸的行為和言語卻極難判定。

    面對廖家貴旁敲側(cè)擊地打聽，莊綸沒有立刻交付底牌，他總要絮絮叨叨說一大堆愛情的苦澀和甜蜜，過分糾結(jié)于裘錦程愛不愛他的小細(xì)節(jié)。廖家貴為一星半點(diǎn)的信息，耐著性子開解莊綸，好話壞話說了一籮筐，把莊綸哄開心了，才能得到莊嘉峰近期的動向。

    與其說莊綸是教唆，不如說是廖家貴上趕著找死。

    “廖家貴借了一百萬的高利貸。”莊綸說，“他約我吃飯，我怕被高利貸跟蹤，特地找了監(jiān)控多的路邊攤。不信你們可以去看監(jiān)控?！?/br>
    鐘景格看著莊綸，頗有種無從下手的局促，他匆匆瀏覽過一遍聊天記錄。和廖家貴閑聊的莊綸是個牢sao滿腹、眼界狹窄、小肚雞腸的人，他無時無刻不在吃醋，對裘錦程有著偏激的占有欲，愛恨皆由裘錦程跌宕起伏，完全失去自尊的戀愛腦。然而坐在桌子后支著下巴的男人，說話條理清晰、邏輯縝密，自信從容，鐘景格皺眉，這真的是一個人嗎？

    “你和裘錦程經(jīng)常吵架嗎？”鐘景格問。

    提到男朋友，莊綸不好意思地抿唇，語氣細(xì)弱：“是我單方面和錦程哥吵架，錦程哥很好，他很寵我?！?/br>
    見鬼了，鐘景格瞪大眼睛，畫風(fēng)切換迅疾如閃電，前一秒和后一秒的莊綸堪比人格分裂，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嗎？

    “你為什么總找廖家貴聊感情生活？”鐘景格問。

    “我沒有別的朋友。”莊綸可憐兮兮地說，“我知道家貴不喜歡錦程哥，但我沒有其他選擇?！?/br>
    “廖家貴為什么不喜歡裘錦程？”鐘景格問。

    “錦程哥不讓我給家貴花錢。”莊綸說，“錦程哥也是為了我好?！?/br>
    “裘先生。”大廳里，錢凱落座裘錦程身邊，對上裘錦程警惕的目光，他說，“別緊張，隨便聊聊?！?/br>
    “聊什么？”裘錦程問。

    “你和莊綸經(jīng)常吵架嗎？”錢凱問。

    裘錦程沉吟，他不清楚錢凱問題的出發(fā)點(diǎn)，擔(dān)心自己的回答有漏洞，給審問室里的莊綸添麻煩，左思右想之下，他謹(jǐn)慎保守地回答：“莊綸他心思細(xì)膩，有時候我可能惹到他了，但我不知道，他埋在心里不說，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吵架?！?/br>
    “所以即使他生氣了，你可能沒感覺？”錢凱問。

    裘錦程點(diǎn)頭，他苦笑：“是的，比如這件事，我兩眼一抹黑。”

    “廖家貴討厭你，你知道嗎？”錢凱問。

    “我知道。”裘錦程點(diǎn)頭，“我以為莊綸和廖家貴不聯(lián)系了?！?/br>
    “莊綸畢業(yè)后在廣州待了兩年?！卞X凱說，“那時候你們異地戀嗎？”

    “不，我們那時候分手了?！濒缅\程說。

    “分手的原因是？”錢凱問。

    “莊綸回老家出柜，沒跟我說，廖家貴告訴我，莊綸回老家結(jié)婚?！濒缅\程說，“我氣不過，就切斷聯(lián)系了?！?/br>
    “你們又為什么復(fù)合？”錢凱問。

    “莊綸說他想要放下過去，重新開始?！濒缅\程說，“我信了?！彼匆谎凼謾C(jī)，午夜十二點(diǎn)，問，“我們明天再來可以嗎？”

    “我去問一下?！卞X凱站起身，踏進(jìn)審問室。

    鐘景格合上筆記本，說：“你提供的信息我們會進(jìn)行核實(shí)，近期不要離開廣州，我們隨時找您配合工作?！?/br>
    “好的。”莊綸乖巧點(diǎn)頭，“我可以走了吧？”

    “手機(jī)保持暢通。”鐘景格拉開門，送莊綸出去，“也歡迎你主動向我們提供線索?！?/br>
    莊綸一雙眼緊緊盯著坐在大廳里的裘錦程，分不出心思留意鐘景格的話，他三步并作兩步?jīng)_向裘錦程，歡快地說：“哥，我們回家?！?/br>
    第84章 灣鱷（二）

    兩人打車回到住所，裘錦程摁下樓層按鈕，沉默地站在轎廂里。莊綸同樣安靜地佇立，完全沒有開口解釋的意思。

    “你什么都不說？”裘錦程問。

    “等調(diào)查結(jié)束，我再告訴你。”莊綸說，“哥，我不想把你牽扯進(jìn)來。”

    裘錦程深吸一口氣穩(wěn)定情緒，問：“什么叫牽扯我？”

    “我不確定警察有幾分本事，會不會判定我有罪?！鼻f綸說，“知情不報(bào)，則為包庇。我們之間，有一個人去坐牢就夠了?！?/br>
    如此嫻熟的法律用語，裘錦程靈光乍現(xiàn)，他問：“印寒，那個北大法學(xué)教授，你專門結(jié)識他就為了這事？”

    “我們只是朋友?！鼻f綸說。

    電梯門打開，裘錦程踏出轎廂，一樁樁一件件地串聯(lián)盤算，印寒、心理學(xué)書籍、以房子為借口頻繁回老家，草蛇灰線、伏脈千里，莊綸的計(jì)劃，早就開始著手布置。

    這人擅長偽裝，用一張俊秀文雅的面皮，佯裝改過自新的姿態(tài)，把裘錦程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莊綸眥睚必報(bào)的本質(zhì)自始至終沒有變過。

    “你從沒有放下過去?！濒缅\程站在主臥門口，“你一直在騙我。”他心中五味雜陳，既有釋懷，又有無奈，“以前的你不顧一切地攫取關(guān)注和愛，現(xiàn)在的你只想復(fù)仇，那我呢？”

    “你把我放在哪里？”裘錦程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