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時嶼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瞪大眼道：“中科院飛行器工程師，云佑天老先生，不會就是你爺爺吧？”

    那一輩的飛機設(shè)計師可算稀有人才，再加上云這個不常見的姓氏……賀時嶼瞬間想起了曾經(jīng)在教科書上看到過的這個名字。

    云翊嘴里輕描淡寫的四個字，背后可是國內(nèi)首屈一指的航空專家，也是最早一批投身于國產(chǎn)大飛機的工程師。

    賀時嶼的眼神的滿是崇敬，“天哪，我大一時候期末考試，還背過他的名字，沒想到……老人家現(xiàn)在身體還好嗎？

    云翊沉默片刻，“想聽故事嗎？”

    賀時嶼好奇又熱切地看著他。

    云翊抬頭看著滿天的星星，似是陷入了某段回憶。

    “我小時候，可以說所有為數(shù)不多的快樂時光，都是和爺爺一起過的?！?/br>
    “讀書的時候，雖然是和爸媽一起生活，但是他們工作很忙，就把我送到了寄宿學(xué)校，平時對我基本上就是放養(yǎng)狀態(tài)?！?/br>
    “我因為身體不好，又比較瘦弱，在學(xué)校里經(jīng)常會被同學(xué)欺負(fù)。有一天晚上，我又不舒服，在宿舍休息，卻被班里幾個男生拉進廁所，他們說了一些羞辱我的話，還逼我……”云翊皺起眉。

    “每次回家我都悶悶不樂，但我爸媽竟然完全看不出來。我想告訴他們我遇到了什么，可他們也沒空聽。后來，那幾個男生的行為越來越過分，我逐漸就不肯去上學(xué)了。爸媽這時才想到問我原因，我就說了一部分?！?/br>
    “結(jié)果沒想到，我爸竟然說是我的問題，他說男孩子應(yīng)該有男孩子的樣子，別人欺負(fù)你，你就不能欺負(fù)回去嗎？他還說，小孩子就是應(yīng)該受到磨難，才會成長?！?/br>
    云翊笑了一下，“其實現(xiàn)在想想，他說的也不完全錯。但是對于當(dāng)時的我來說，需要的怎么會是這些呢?！?/br>
    “那之后，我越來越不愿上學(xué)，對學(xué)校充滿抵觸和恐懼。每次周日晚上想到第二天又要上學(xué)，甚至都會發(fā)燒。后來是我爺爺，有一次來我家看我，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他耐心的問我原因，第二天早上二話不說就去學(xué)校給我辦了轉(zhuǎn)學(xué)。他后來也去跟學(xué)校領(lǐng)導(dǎo)反映了這事，但怎么處理的我就不知道了?！?/br>
    “我至今還記得爺爺跟我爸說的一句話。他說，不管男孩女孩，我就是不能讓任何人欺負(fù)他。哪怕這個學(xué)不上了，我也要看著他快快樂樂的長大?！?/br>
    云翊說到這，沉默了好一陣。眼里似有波光在閃動。

    賀時嶼第一次聽云翊說起小時候的故事，完全沒想到他竟然還有這樣一段過去。他輕聲道：“爺爺真的……對你很好?！?/br>
    “是吧？”云翊嘴角扯出一個笑，“可是我對他一點也不好?！?/br>
    “那時候，我有什么心事都會和他說——現(xiàn)在想想，我都搞不懂，那么小的孩子哪來那么多心事。”云翊自嘲地笑了笑，“但我就是喜歡什么都跟他說。我平時不和他住在一起，每次都是攢了一肚子話，等到暑假，回到爺爺身邊，全部說給他聽?！?/br>
    “我總是特別期待暑假，期待逃離北京，到爺爺工作的地方。那時他們的基地在西北的一片戈壁里。他會帶我看飛機，給我講各種飛機的故事，晚上陪我看星星，我就給他講我的心事和煩惱。戈壁里的星空，可比這個壯觀多了，七八月的時候，運氣好都能看到銀河。”

    云翊回憶著，眼底滿是溫柔。

    “一直到大學(xué)，都是這么過來的。大學(xué)期間，我交了個男朋友。我覺得很快樂，很幸福，就想把我的快樂和爺爺分享?！?/br>
    云翊頓了一下，“現(xiàn)在想想，那時的我真的好單純，我甚至根本沒考慮過他會不接受！”云翊笑道，“結(jié)果你知道他是怎么說的嗎？他說，哪家的小伙子這么幸運，快領(lǐng)來給我看看。哈哈哈。他還說要親自教他開飛機?！?/br>
    云翊說到這，臉上的笑容是賀時嶼從未見過的輕松和溫柔。

    “也許是因為在這樣的人身邊長大，讓我也一直覺得，所有愛情都是美好的，所有自由熱烈的愛，都是值得祝福的?！?/br>
    云翊說到這，眼睛里的光暗了下來，“大學(xué)畢業(yè)前夕，我跟家里出了柜。我以為他們也會像爺爺一樣祝福我，沒想到……卻引發(fā)了一場山洪海嘯?！?/br>
    “反正結(jié)果就是，鬧得很崩，我爸各種威脅我，甚至還鬧到了學(xué)校，用畢業(yè)的事情來強迫我。最后，我跟家里斷絕了關(guān)系，跟著男友——哦是前男友，出國了?！?/br>
    “出了國之后，我就沒再回過家。哪怕有幾次因為出差回國，我也不回家。不管過得是好是壞，我都沒有再和他們有任何往來。直到幾年前……那一天，我是在新聞上看到爺爺去世的消息的。他們……甚至都沒有告訴我?！?/br>
    “最后的時刻沒能陪在爺爺身邊，這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br>
    賀時嶼靜靜地聽著，他感覺有什么東西堵住了喉嚨，他吸了吸鼻子，“他不會怪你的，他只想看到你幸福。只要你好好的，爺爺一定看得見。”

    “可是我卻沒有如他所愿，沒有和那個人走到最后。他一定會對我失望的吧。”

    “那也不是你的錯，你只是……沒有遇到對的人?！?/br>
    云翊沉默了很久，道：“這大概就是自由的代價吧。所以，你還羨慕我的自由嗎？”

    第34章 山野星空

    賀時嶼一時語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