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盡快證實自己的某種猜想。

    但是，依然要謹慎。

    他今天已經(jīng)連續(xù)工作了快十個小時，往返于機庫、調查室、實驗室，還打算晚一點再上一趟模擬機。

    身邊的工作人員已經(jīng)輪流休息了兩輪，只有他依然絲毫不知疲倦地沉浸在如海的數(shù)據(jù)里。

    “云工，你怎么看？”

    一位胸前掛著空客工作牌的女性員工，遞來一杯熱咖啡。

    云翊接過咖啡，卻沒喝，只是隨手放在一旁的桌上。

    “再重新放一遍飛行記錄儀的數(shù)據(jù)?！彼麑ε赃卌ao作電腦的同事說，“對了，這次重點關注油門位置，還有燃油的流量。疊加油門桿位置參數(shù)，同步比對?！?/br>
    “cvr*不用重聽嗎？”女同事問道。

    云翊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只是說：“你要知道，像引擎這種重要的系統(tǒng)，設計時留出的冗余度是很高的，很少出現(xiàn)兩個引擎同時失效的情況。所以，我懷疑，是連接引擎的另外某個系統(tǒng)出現(xiàn)了問題?！?/br>
    “可是飛行數(shù)據(jù)這幾天您已經(jīng)看了很多遍了，飛機的各項性能指標都是正常的，就……完全沒有可能是飛行員cao作的失誤嗎？”

    云翊頓了一下，聲音無波無瀾，“我說過，我不負責調查機組的cao作問題，我的關注在飛機本身?！?/br>
    “可是，今天早上的視頻會議，林總那邊……”女同事欲言又止。

    聽到這句暗示性明顯的問話，云翊終于轉頭看了她一眼。幽黑深邃的眸子里沒有任何溫度。

    “我不需要對你們林總負責，那是你要解決的問題。不過，如果你硬要問的話，如果真是飛行員的一個誤cao作就能讓兩個引擎同時失效，你到底是在質疑他們還是在質疑飛機的設計？”

    云翊不再說話，只專注看著屏幕上一排排跳動的數(shù)據(jù)。

    四條代表不同參數(shù)的線條無聲地跳動著，卻緊攥著每一個人的呼吸。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屏幕上看似一切平穩(wěn)如常。

    突然，一個微小的波動引起了他的注意。

    “等一下，這是什么？”

    作者有話說:

    cvr: 駕駛艙語音記錄器。飛機上兩個黑匣子中的一個，專門用來記錄駕駛艙內的通話。在遇到事故時，可以幫助調查員了解駕駛艙內飛行員的狀態(tài)和cao作。

    第5章 未接來電

    鷺江洲際酒店。

    裝修豪華的商務套房內，燈光昏暗。沒開主燈，只有一排柔和的壁燈，勾勒出寬敞卻冷清的房間。

    寬大的辦公桌上堆滿了高高的文件和書頁，電腦后的那個人微微皺著眉，神情專注。

    電腦屏幕的光熒熒地打在他臉上，本就清秀的臉看起來更顯瘦削。

    墻上的時鐘不聲不響地轉了好幾圈。

    云翊在郵件里敲下最后一句話，點擊發(fā)送。

    他靠進椅子里，揉了揉太陽xue，拿起桌上的咖啡杯想喝一口，卻發(fā)現(xiàn)早就一滴不剩了。

    于是作罷。

    點開手機，翻開一個對話框，發(fā)了條語音。

    “alan，幫我訂一張明天去阿姆斯特丹的機票?！?/br>
    聲音聽起來帶著點疲憊的沙啞。

    幾秒后，那邊就撥來了語音電話。

    “云總，調查結束了？”

    一個溫和低緩的男聲，帶著淺淺笑意。

    “嗯，最終的調查報告剛剛發(fā)過去了，也抄送了你一份?！痹岂瓷煺沽艘幌赂觳?，“我的任務總算完成了?！?/br>
    “怎么樣，聽你的聲音很累的樣子，還順利嗎？”

    “還行，大概因為這兩天沒怎么睡好吧?！?/br>
    “你不是沒睡好，你是根本沒怎么睡。我說的沒錯吧？”

    云翊笑笑，不置可否。

    “不過你這次調查可比我預估的久了點啊，看來情況有點復雜？”

    “情況本身并不復雜。不過，太多方利益糾纏了，要應付他們是有點煩。這種時候，就會意識到你的重要性啊?！痹岂瓷炝藗€懶腰，語氣輕松，“你呢，那邊進展如何？”

    “有點麻煩，還需要點時間?！昧?，機票訂好了，明天中午11點，鷺江直飛法蘭克福，再轉阿姆斯特丹。你是去看那個航展吧？”

    “嗯?！?/br>
    “打算待幾天？要不要給你訂好回圖盧茲*的票？”

    “不用?！痹岂绰曇袈犉饋響醒笱蟮?，“你不知道我現(xiàn)在理論上還在度假嗎？被臨時抓來干活已經(jīng)夠命苦了，你還迫不及待要我回去上班？”

    電話那頭輕笑一聲，“你還知道你在度假？而且，真要說起來，這次還不是你自己主動請纓？eric都說沒必要，你偏要去……”

    聽聞此言，云翊皺了下眉，語氣突然變得嚴肅，打斷道：“怎么沒必要？我早就提出過，320輸油管的材料需要改進，上次在柏林那次是僥幸，飛機還沒起飛就發(fā)現(xiàn)了。這次果然出事了。幸好飛行員處理果斷，才沒釀成嚴重后果。那下一次呢？這個問題不能再忽視，我已經(jīng)重點報給eric，下周等我回去必須……”

    話沒說完就被對方打斷：“好了好了，報告我晚點會細看，現(xiàn)在就別想工作了。知道你一干起活來就不要命了，飯都沒吃吧？我剛給你點了宵夜，半小時后送到。記得，晚上別喝咖啡了，煙也少抽點！”

    云翊剛剛摸上煙盒的手頓了一下，表情看起來毫不意外，聲音懶懶道：“明助理真是體貼入微。這次你不在身邊，我還真有點不適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