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從不召見我等， 你既是他欽定的醫(yī)師，就專負責王上?！弊钅觊L的老醫(yī)師對茯芍說， “子時請脈，若王上沒有別的吩咐，你就在醫(yī)師院歇息，其他患者依舊由我們負責?！?/br>
    “那怎么行。”茯芍見他言行遲緩， 不由得想起了爺爺， “食君祿，忠君事， 該醫(yī)師干的活兒就該我干， 何況閑著也是閑著嘛?！?/br>
    兩名醫(yī)師見她修為不俗、又是蛇王親自送來的，還以為不好相處， 沒想到如此通情達理，紛紛松了口氣。

    “也好。”他們不多推卻，“只是你剛來宮里，尚不熟悉這邊的情況，還是得有人帶著。頭一個月就先按之前說的辦吧。”

    茯芍點點頭，應道，“好吧?！?/br>
    正如兩位老醫(yī)師所言，蛇王不從召見醫(yī)師，醫(yī)師院也就建在了遠離蛇王的角落。

    一間小小的院子，主屋是醫(yī)師問診的地方，東廂接待一些重傷患者，西廂是藥庫，院子后還有一大片藥圃，種植市面上難以尋到的靈草。

    茯芍的內(nèi)丹有治百病、解百毒之效，可她本身并不精通醫(yī)術，水平只在普通蛇妖該有的程度。

    兩位醫(yī)師知道了她的情況后，找了一些醫(yī)書，讓她慢慢看，并讓自己的藥童帶茯芍去藥房認藥。

    三千年蛇妖的嗅覺非同一般，形狀、氣味再相似的草藥，茯芍都能辨別出來。一天的工夫就把藥房里的藥記了大半。

    她見兩名醫(yī)師都配有藥童，詢問之后便盤算著把酪杏也帶進宮中、放在跟前。

    在蛇宮里待了一天一夜，回到陌奚的別苑時，茯芍竟有點想念了。

    她邁入門內(nèi)，剛喊了一聲“jiejie！”，雪婆便出現(xiàn)在了面前。

    “茯小姐您回來了?！彼龥_著茯芍行禮。

    “jiejie呢？”茯芍問。

    “主人暫時離開了，過幾日便回來。”

    茯芍點了點頭，想起陌奚應該是去處理那批要用王璽運送的貨了。

    “有誰來找我嗎？”茯芍又問了句。

    “有的?！毖┢湃〕鲆环莼ü{，精致的信箋上印著桃花暗紋，散發(fā)出若有若無的果香。

    “丹宅送來了一封信?！?/br>
    茯芍驚喜道，“是丹櫻的信。”信上問茯芍什么時候方便，她來送密室里的靈玉。

    “雪婆，我先去回信了，這些日子辛苦你看家?！彼龘]了揮手中的信，快步往自己的廂房走去。

    雪婆俯首送她離開。

    當茯芍步入通往廂房的畫廊時，遠遠的，便看見對廊上鏤雕施清潔咒的酪杏。

    她在進門時就感知到了酪杏的氣息，因而沒有再向雪婆詢問她的情況。

    “小杏！”茯芍出口喚她。這條小奶蛇是如此的美麗，只是看見她，就讓茯芍心情好了起來。

    聽見聲音，酪杏立刻望了過來。她放下手中的活兒，噠噠噠地朝茯芍提裙奔來。

    “芍jiejie，你回來了！”

    小丫頭滿心滿眼都是歡喜，茯芍很享受被小蛇喜歡的感覺，尤其是這樣漂亮的小蛇。

    她站在原地沒有動，等酪杏來到自己身前時，才摸了摸她的發(fā)髻。

    “還習慣這里嗎？”

    酪杏點頭，“jiejie家的蛇都很厲害，雪婆也很照顧我。”

    她知道茯芍厲害，萬沒有想到就連茯芍家的奴仆都是千年左右的大妖，自己在這里，連當奴都不配。

    酪杏不免有些失落。

    茯芍擺手，“這里不是我的家，是我jiejie的家，這里的蛇也不是我的蛇，是jiejie的蛇。只有你——”她又在酪杏臉上收稅了，“只有你是我的。”

    酪杏一滯，旋即雙頰浮出了羞粉。

    她微微低頭，小聲說：“嗯，我是芍jiejie的……”

    茯芍對這個回答滿意得不行。她拉起酪杏的手，“走吧，回屋?！?/br>
    進屋之后，她向酪杏說了以后要帶她去醫(yī)師院上任的事，酪杏不假思索的應下了，只是有些擔憂。

    “芍jiejie，我聽說蛇王的性格反復無常，親近者十有九隕。他今天和和氣氣地同你說話，明天說不定就會……”

    她抿了抿唇，隱下未盡之語，期艾道，“還是別去的好。”

    茯芍從前也是這么想的。

    直到今日見了王面，她才意識到，這些話或許是訛傳也未可知。

    她對酪杏說：“小杏，何止是蛇王陰晴不定、冷血殘暴，世人、外族都是這么評價我們的?？晌覀児嫒绱嗣矗俊?/br>
    “我們從不會突然翻臉，捕食以外，攻擊之前必有警示?！?/br>
    “他們覺得我們冷酷無常，不過是因為我們沒有手足、不得已伏在地上，那些人、那些妖不屑于低頭注視我們，隨意踐踏我們的身體、無視我們的警告。”

    茯芍語重心長：“我們已經(jīng)吃夠了被誤解的苦了，怎么能再誤解自己的同族呢?！?/br>
    酪杏呆呆地看向茯芍，良久，羞愧地囁語，“對不起芍jiejie，是我輕率了。”

    “不，”茯芍搖頭，“其實我沒資格說這話?！?/br>
    從前的她也輕信了謠言，誤解了蛇王。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以后她再不會通過他人之口去識人了——即便是陌奚jiejie，他所看見的蛇王也未必全面，更未必和自己看到的一樣。

    “以后你跟我一起在宮里，親眼見過蛇王之后，就知道了?！?/br>
    酪杏并不是很想親眼見到蛇王，就算蛇王并不像傳說中那樣可怕，但對她來說，任何大妖都是天敵，除茯芍以外，不可能再有大妖這樣好。

    可茯芍這樣說了，她便只能點點頭，乖巧地應下。

    茯芍摸了摸她的發(fā)髻，坐下來開始給丹櫻回信。

    她喜歡小蛇，也喜歡靈玉，現(xiàn)在有一條小蛇要帶著很多靈玉來見她——這世上再沒什么比這更美好的事情了。

    信箋寄出，茯芍等著丹櫻上門。

    丹櫻不負她的期待，第二天一早就拜訪了茯芍。

    奢華的琉璃浮舟乘著曦光落在別苑前，將將落地，一只持扇的柔荑便撩開珠簾，傳出一聲笑凌凌、甜膩膩的聲響——

    “芍jiejie！”

    甜美精致的蛇姬如枝頭桃花，輕盈爛漫地撲入茯芍懷中。

    “芍jiejie——”她嬌聲昵著茯芍，“你去哪里了，丹櫻好想你?！?/br>
    不等茯芍回答，丹櫻倏地抬眸，伸著粉白的信子緊盯著她。

    “芍jiejie，你的修為……”

    茯芍拉了拉她，“進屋說?！?/br>
    她帶著丹櫻去到了自己屋里。

    路過庭院時，丹櫻抬扇掩住了口鼻。

    好濃烈的甜味，陌奚的雌身審美真是俗氣得不堪入目。

    她快游兩步，貼近了茯芍，想用她的氣味替換體內(nèi)膩人的甜，可茯芍收斂著氣息——從前丹櫻便很難嗅到，如今茯芍修為暴漲，丹櫻更是一點兒也聞不到了。

    她有些不滿，這份不滿，在穿過畫廊、抵達茯芍廂房時，攀升到了頂峰。

    一條梳著雙丫髻的小蛇從茯芍的房中踏出，手里抱著茯芍的衣裙。

    見到了茯芍，她小聲而雀躍地喚了句，“芍jiejie?！?/br>
    丹櫻蛇瞳微豎。

    什么東西。

    她持扇的指骨用力，上身貼緊茯芍的后背，兩條雪臂自后環(huán)上了茯芍的腰，微微探出頭來。

    少女眨巴著一雙寶石眼，好奇地看向酪杏，“芍jiejie，那是什么？”

    酪杏這才注意到茯芍身后有外蛇。

    她伸出蛇信，迅速打量了一下丹櫻。

    精致的衣裙、華貴的發(fā)飾、艷麗的蛇尾，以及深不可測的修為——這是一條各方各面都碾壓她的貴族大妖。

    她立即低下了頭去，作謙卑狀，因見到茯芍而露出的笑意也就此散盡。

    茯芍站在兩妖之間，替她們介紹彼此，“這是酪杏，一條奶蛇，是我的蛇?！?/br>
    “酪杏，這是丹櫻，丹族的少東家，比你大一千七百歲?！?/br>
    酪杏瞄了眼茯芍，見她面帶鼓勵之色，遂鼓起勇氣開了口，“見過丹…”

    “芍jiejie偏心~”酪杏微若蚊吟的聲音立刻被一聲甜膩的嬌嗔掩蓋。

    丹櫻抱著茯芍的胳膊，仰面望著她，“為什么我是丹族的蛇，她就是你的蛇？”

    茯芍雖不通世故，可也知曉丹櫻和酪杏是不同的。

    前者甜美可愛的笑容下是勃勃的野心，并不輕易甘居人下，故而她將丹櫻視為獨立的個體。

    酪杏不一樣，她是需要庇護的小蛇，樹葉、洞xue，她尚需外物保護，不能自立。

    “不是嗎？”茯芍疑惑地反問。

    丹櫻不悅地鼓了鼓面頰，“芍jiejie，你真是一點誠意都沒有。我可是帶著一個儲物器的靈玉來的，至少在交貨之前哄哄人家嘛?！?/br>
    她作勢要走，被茯芍拉住手腕，“不行，你說好要給我的。”

    丹櫻抬起持扇的手，纖纖玉手上佩戴著一枚儲物骨戒，“那芍jiejie說點好聽的，我就把東西給你?！?/br>
    茯芍的眼睛亮了，盯著那裝滿靈玉的戒指挪不開目光。

    “好吧，”她妥協(xié)了，“你想聽什么？”

    “嗯……”丹櫻收回手，“就說——‘我最喜歡丹櫻了’?！?/br>
    茯芍直勾勾地盯著她的手，毫不猶豫地重復：“我最喜歡丹櫻了！”

    少女頓時眉眼歡喜。

    她再度抱住茯芍的胳膊，“丹櫻也最喜歡芍jiejie了。走，芍jiejie進屋驗貨吧。”

    她抱著她往前游去，和酪杏擦肩而過時，肩膀有意無意地撞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