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lián)想起最近的傳言，他不得不懷疑。

    這位蘭氏女，也許并非對那蕭燁情根深種……她之所以扶持蕭燁上位，絕不是為了一個皇后之位吧？

    她是想做那……垂簾聽政的天下之主吧？

    蕭長卿的眼神又抬了抬，和蘭溪的視線匯聚在一起。

    有一瞬的恍惚。

    這雙眼睛，為什么……如此熟悉。

    熟悉到，讓他忍不住的信任，依賴……

    下一刻，心口傳來劇痛，好似有百蟲啃噬，吞磨他本就千瘡百孔的心臟。

    面色驟然蒼白。

    一旁的桑桑察覺出他的異樣，忙從袖中掏出一塊血色的方糕，擔憂地遞給他。

    “今天才第二天……怎么會疼呢？”

    第48章 他清醒了

    蕭長卿接過方糕，吞咽入腹后，疼痛才得緩解。

    他身形巋然不動，但那緊抿的唇，卻暴露了他并不平靜的內(nèi)心。

    被桑桑救醒后，他因禍得福，恢復(fù)了神智。

    自幼發(fā)生的樁樁件件，清晰如畫一般，印刻在他腦中。

    關(guān)于經(jīng)史子集，關(guān)于人情世故，關(guān)于朝堂政變，那些曾蒙在他眼前的迷霧，皆被揭開，整個世界，變得清晰而真實。

    但他也忘了一些事情。

    比如母后的樣子，比如自己身邊婢女的名字，甚至……現(xiàn)在靠近除了桑桑以外的任何女性，都會有種淡淡的厭惡。

    但從來沒有，這種心痛的情況出現(xiàn)……

    斂去眼底復(fù)雜的情緒。

    再抬眸，唇色蒼白，眼底一片冷意。

    “除夕朝宴，三品之上的官員攜家眷皆可以參拜，本王身為陛下親封的郡王，不知為何，卻沒收到皇后娘娘送來的請?zhí)锬锟煞駷楸就踅忉屢幌拢俊?/br>
    原本悠閑散漫的蘭溪，呼吸驟停。

    她指尖掐緊，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堂下之人。

    蕭長卿……

    恢復(fù)神智了？

    “蘭jiejie，你盯著桑桑夫君做什么呀！”

    桑桑不滿的嘟嘴，沒有半點為客的自覺，反而蹦蹦跳跳地擠到高臺之上，準備往蘭溪身邊湊。

    侍衛(wèi)將她攔住，語氣不善，“這位姑娘，您再往前一步，卑職可不敢保準您的項上人頭了?！?/br>
    桑桑面色一變，眼底掠過惱意。

    對著蘭溪撒嬌，“蘭jiejie！您忘了您對桑桑的承諾嗎？就這么縱著下人欺辱我嗎？”

    蘭溪掃她一眼，到底忍住了脾氣。

    對那邊的司禮太監(jiān)道：“給這位桑桑姑娘賜座，挨著老太君的位置?！?/br>
    這下，滿朝女眷都懵了。

    這桑桑又是哪里冒出來的，配享這么高的地位？

    眾人驚異又忌憚的眼神，討好了桑桑。

    她嬌嗔道：“謝jiejie賜座！”

    接著，跟著宮人，歡喜地坐在那方椅上。

    宮女們?yōu)樗寰?，她抿了一口，頗覺驚艷。

    開動筷子，開始對付這滿桌佳肴。

    對京中其他貴婦小姐來說，這一八零八道席，僅是聊天的陪襯。

    但桑桑進京日短，還未改在南疆飲食的習性，用起餐來，粗魯又放肆，引得身邊之人，愈發(fā)側(cè)目，心底暗自稱奇。

    ……

    蕭長卿這邊，也鬧出不小的動靜。

    一直沒什么存在感的禮部尚書韋安懸韋大人，離座而起，顫抖的雙手緊抓著蕭長卿的衣袖，聲音嘶啞——

    “長卿？真的是你嗎？”

    韋安懸是蕭長卿的外祖。

    他的次女入宮為后，不過三年便生出先帝的嫡長子蕭長卿，本以為這是韋家的騰飛之相，卻沒想到，一夕之間，韋皇后病逝，蕭長卿被診出癡傻。

    雖然知道奪嫡無望，但身為蕭長卿的外祖，韋安懸這些年，對于這個外孫，從未放棄過，反而時時接濟，疼愛有加。

    當初蘭氏助蕭燁奪位時，他不曾站位蘭家，因為他是長卿的外祖。

    如今蕭燁坐上皇位，拿蘭氏開刀，他又不愿意投靠司馬一系，因為他并不想做蕭燁的走狗，在他心中，唯一堪登皇位的，只有他這外孫。

    所以，這兩年，因為蕭長卿之故，他在朝中備受排擠，過得如履薄冰，處處維艱。

    平日里縮起脖子跟個鵪鶉似的，唯恐蘭氏和司馬系的戰(zhàn)火燒到他身上，能不露臉就不露臉，能藏好自己的身形便藏好。

    可如今，看著自己的外孫恢復(fù)了神智，喜意沖上腦海，讓他扔掉了平日的唯唯諾諾，竟跌跌撞撞地沖了出來。

    “長卿，你快告訴外祖，你是不是都想起來了？”

    蕭長卿含笑點頭，溫聲道：“外祖，這些年，長卿害您勞累了。”

    蒼老又渾濁的雙眸，閃出淡淡水意。

    韋尚書用枯瘦的手背擦去眼角的那點濕意。

    眸中，灰暗散去，變得堅定而銳利。

    像做了什么重要的決定一般，拍了拍蕭長卿的手，鄭重道。

    “長卿，外祖永遠是你的靠山?！?/br>
    若非心有成算，他這外孫今日絕不會出現(xiàn)在這太和殿。

    陛下無嗣，其他藩王又遠在天邊，京城中唯有長卿一人，還占著嫡長的名分……若是他，他也會有想法！

    更何況，如今長卿恢復(fù)神智，蘭氏和蕭燁又豈會輕饒了他？

    左右也是死，倒不如主動一把。

    無論長卿做什么，他們韋家必在他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