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很平淡的話，卻掩藏了這繁華昭王府背后最觸目驚心的冷寂。

    “……我倒是覺得，他好像興頭挺不錯的?！鄙蛴綦x似乎習(xí)以為常沈蘭心口中的這些事情，一點都沒有感到意外，“也算是在做些事情，未嘗不是好事。”

    “可他如今的殫精竭慮都是竹籃打水……他做什么、怎么做……于最后的結(jié)局，都不會產(chǎn)生什么影響?！?/br>
    沈蘭心垂下了眼簾，語氣幽幽。

    “貴妃的宏圖大業(yè)里，他不過是一個棄子。”

    “再怎么說，他也是貴妃的親兒子?！鄙蛴綦x輕聲道，算是安慰。

    “呵?！鄙蛱m心嗤笑一聲，似乎是覺得好笑，將手指收入了袖中，“我是沒看出來?！?/br>
    “反正……無論結(jié)果如何……阿姐你都不會難做?！?/br>
    “咱們一早就給自己留好了退路，不是么。”沈郁離垂下眼，長長的睫毛在下眼瞼留下一陣細碎的陰影。

    “……”

    沈蘭心的唇邊一直維持著一抹很淡的微笑，這是她常年保持的習(xí)慣。

    但這一抹笑卻掩飾不住她眼底的沉痛。

    她沉默了良久，才再度開口。

    “……郁離，你說，我這些年，是不是做錯了？”

    沈郁離否認(rèn)：“沒有?！?/br>
    “……可我近來總覺得，我好像做錯了很多事，但也已經(jīng)沒什么可以挽回的了?！鄙蛱m心深深地看著他，目光有些破碎的無助，“我好像從一開始就做錯了?！?/br>
    沈郁離伸出手，握住沈蘭心擱置在桌上的手，觸感冰涼。

    他的手上緩緩用力：“阿姐，你沒有做錯什么。”

    他的目光很堅定。

    “錯的另有其人?！?/br>
    沈蘭心反手握住沈郁離的手，她用力地顫抖，仿佛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當(dāng)真？”

    沈郁離堅定的目光穩(wěn)穩(wěn)地凝在自己jiejie的臉上：“我們不過是這棋局里被動的棋子……能做的不過就是隨波逐流?！?/br>
    “你所做的，不過是傾你全力，保全我們的家族，你何錯之有。”

    “……”

    沈蘭心咬了咬唇角，眼中隱隱閃爍過淚光。

    一抹混雜著憂傷、悲戚、又或許還有著幾分欣慰的笑容出現(xiàn)在那張美艷動人的面上，這樣的情緒在那張面孔上楚楚動人，風(fēng)情萬種。

    沈郁離輕輕松開握著jiejie的手：“這些年我們已經(jīng)將我們該做的都做了?！?/br>
    “時至今日，我們?yōu)樽约鹤龃蛩?，也是仁至義盡了。”

    沈蘭心悲戚地咬了咬下唇：“……我只是，問心有愧。”

    有愧于大雍。

    有愧于沈家。

    也有愧于……她的丈夫。

    “阿姐，你放心?！鄙蛴綦x的語調(diào)很輕，又帶著不容置喙的沉穩(wěn)，“這一切很快就會結(jié)束了。”

    他的語氣仿佛帶著安撫人心的魔力。

    “我會給你一個完美的交代?！?/br>
    沈蘭心在一瞬間擰起眉。

    她太了解自己弟弟的個性，他心思縝密、城府頗深，自小就有自己的想法，若不是生而沉疴，他一定會在朝堂上大有可為。

    封侯拜相不在話下。

    而她更加深知，這樣極度聰慧的沈郁離，瘋起來無人能及。

    “什么……完美的交代？”她的話音都有些顫抖，心底蔓延出一陣不可置信。

    “一個可以讓我們沈氏得以保全的完美交代?！鄙蛴綦x的目光定定地望著沈蘭心，那一雙眸子深不見底，其中如臨深淵一般的死寂讓沈蘭心不由得在心底為之一顫，“無論結(jié)局，我們都會平安順?biāo)??！?/br>
    “阿姐，我不會讓沈氏斷送在我手中的?！?/br>
    沈蘭心的雙眸顫了顫，她望著沈郁離的雙眼不可置信地瞪大，甚至在最終噙了些許后怕之意。

    “……趙宥？”

    “你選了瑯琊王？”

    她的話音徹底顫抖了。

    “……”

    坐在對面的沈郁離披著一襲雪白的狐裘，一派嶙峋蒼白的清瘦，像一株在冬日里艱難求生的竹，似乎下一秒就要被大雪掩埋。

    但是他卻在這里運籌帷幄，將在天下群雄逐鹿。

    “……或許你是對的?！?/br>
    沈蘭心最終攥緊了手指，垂下了眸。

    “姐?！?/br>
    沈郁離淡淡道，

    “你說你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

    “其實我也是的?！?/br>
    第75章 千秋之宴

    承華二十二年，正月十二日夜。

    盛京，承平宮。

    承平宮坐落于盛京皇城的后半部分，位于后宮之前，是大雍的御用宮宴之所。

    承平宮由前朝知名風(fēng)水大師、園林大師所設(shè)計，由工部斥巨資、耗大量人力建造，大氣恢弘之中不失移步換景的雅致精巧，從驪山上引來一汪溫泉在宮前氤氳縈繞出仙氣十足的泉眼，滋養(yǎng)出一片在隆冬依舊盛放的姹紫嫣紅。

    白雪與鮮花交融，冬天與春天碰撞。

    可見大雍皇室的奢華典雅。

    以往在此處舉辦的宮宴大多只是世家貴胄們來參與，而今日卻不同于以往，在一眾金尊玉貴的鐘鳴鼎食的世族之間，多了不少江湖氣的身影。

    而這些往日里只重權(quán)勢、眼高于頂?shù)馁F族們，也并未流露出半分輕蔑，反而相當(dāng)尊敬，甚至有意還是無意地去套上幾句近乎來拉近距離。

    因為人盡皆知的是，能夠出現(xiàn)在千秋宴的江湖勢力，都至少是有一位天逍坐鎮(zhèn)的，而這全九州，能達到天逍的，也不過那么十幾二十人，這個身份可比某些族系龐大的勛貴世家還要來得稀罕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