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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前燕 第1節(jié)

    《堂前燕》作者:木易雨山

    文案:

    盛齊滅宋,亡國公主宋憐被盛齊皇子蕭昭業(yè)看上,逼得宋憐不得不蓄意勾引太子蕭昭文,直到太子欲納她為妃,她便……跑了。

    內(nèi)容標簽:歡喜冤家 陰差陽錯 輕松

    搜索關(guān)鍵字:主角:宋令,魏鸞,蕭昭業(yè) ┃ 配角:智離,鄭離,鄭瑾,沐杰,蕭昭文,周雨,周云 ┃ 其它:按出場順序

    一句話簡介:一個小女子周游列國收獲成長

    立意:在逆境中也要保持初心,自立自強

    第1章

    亡國

    一聲凄厲的尖叫劃破殘陽的黃昏,尖細又絕望。

    不久便從營帳中奔出一人,披頭散發(fā),渾身衣物似乎是被撕得七零八落,一頭撞在營帳對面的鐵牢上,鐵牢哐啷啷被撞得抖個不停,鮮血沿著鐵牢的柱子緩緩蜒流下來,然后滴答,滴答,又匯成細流。

    鐵牢里面的一個女子臉色煞白,雙目絕望,抖個不停,繞是如此,仍是遮掩不住她絕世的容顏。

    帳篷里匆匆走出一人,人高馬大,絡(luò)腮胡子,胸前衣物敞開,怒目圓睜。營帳外早有一個甲兵奔到撞牢倒地的女人身旁探過鼻息,站起來稟告:“百夫長,死了?!?/br>
    那人一口痰啐在地上:“他娘的,晦氣!”抬眼望了對面籠子中的女人,欲壑難平的深吸一口氣,氣呼呼的走了。

    又跑來兩個甲兵,毫無感情的抬著死去的尸體匆匆走了,只有地上那一攤血似無言的控訴著這里曾經(jīng)發(fā)過什么?

    剛剛抬水路過的宋令目睹這一切內(nèi)心極度的不適,他略感無力的把抬水扁擔從肩頭卸下來,對一起抬水的吳三說:“我內(nèi)急,你再喊別人吧?!?/br>
    扔下背后急急咒罵他的吳三,一人跑到營區(qū)背后的湖邊,對著湖對面翠綠的大山大叫一聲“?。 ?,將連日以來心中的郁悴都發(fā)泄出來。

    這一個多月以來,繞是見慣了這樣的事情,他仍是做不到像旁人一樣見怪不怪,他總在想為何都生而為人,有的人被當成畜牲對待,有的人卻活的像個畜牲。

    上上月末,未晉智氏便已打到了鄭國國都黃州腳下,黃州守將趙忠是一名老將,負隅頑抗,在我眾敵寡的情況下,未晉攻打了七天七夜硬是沒打下來。

    未晉領(lǐng)兵總將是智氏公卿智超,攻城第八日,被趙忠一箭射于馬下,不救身亡。未晉軍心大亂,大有內(nèi)亂退兵之意。

    智超之子智離臨危受命,雖不足二十,卻素有殺伐狠厲之稱:“今已兵臨城下,進一步黃州可得,鄭國榮華富貴與爾共享,退一步斬立決,我看何人敢再生退意!”

    斬殺三將,隧穩(wěn)軍心,派人喊話鄭國:“耐心已盡,速降不殺,繼續(xù)苦撐,屠盡全城?!?/br>
    趙忠冷笑嗤之:“黃毛小兒,恁地自大!留你一命,替父收尸,何不速滾!”

    智離聞言大怒,遣心腹柳維詐降進城,離間鄭國國主鄭遠。

    柳維向鄭國國主進諫使其效宋國舊主宋簡,可保全家無虞還能享一生榮華富貴。

    鄭遠被惑斬良將趙忠于城樓,扔其頭顱于城墻下向智氏請罪,開城納降。

    不料智離見城門一開就翻臉不認人:“射殺我父之城,豈配茍活?我要黃州蠅狗百姓拿命祭我生父!”

    遂大開殺戒,縱兵作惡。

    鄭遠有一女名喚鄭離,與智離異姓同年同名,傳言頗有姿色。

    未晉甲兵殺入皇宮,見到鄭離,大驚,這豈是頗有顏色,此乃絕世之色。

    抓了獻與智離,這等姿色,任誰也不舍殺之。何況智離正值青春年少,見色忘本十分正常。遂在回未晉途中帶在營帳中尋歡作樂。

    不成想那鄭離雖看起來弱不禁風,卻是假意迎合,伺機刺殺,只可惜終是體弱不濟,一擊只割傷了智離手腕便被擒住。

    智離大怒,雖折了鄭離手腕泄恨,卻也終未舍得殺了她,只將她關(guān)在營中鐵籠思過。

    鐵營對面是營妓房,鄭國的官眷有點兒姿色的還不幸活著的都已經(jīng)被將領(lǐng)瓜分,還有剩的充入營妓,士兵們每次只需五文錢便可領(lǐng)門牌進入。

    智離將鄭離鎖在此處,就是為了侮辱她。讓她認清自己身份,若不是仗著她幾分顏色,她跟里面的人也沒甚區(qū)別。

    宋令對山中發(fā)泄一通正待回身歸營,冷不防身后被一尖物抵住,一人在他身后有氣無力說道:“別出聲,不然殺了你?!?/br>
    此處是未晉扎營地,鄭國降的降,誅的誅,按理不該有其他外人出沒。難道是未降的鄭國士兵?

    他忙道:“兄弟莫殺我,我只是氣憤未晉官兵殘虐,來此躲清凈,你有所求我必有回應(yīng),也絕不聲張,千萬莫殺我!”

    果然,背后之人一頓,聲音仍低低的:“你不就是晉賊嗎?”

    宋令連連否認:“不,不,我本是宋國人,亡國之后流落未晉,沒有通關(guān)文蝶才被抓來充軍?!?/br>
    后面之人半信半疑:“此話當真?”

    宋令趕緊強調(diào):“真的,宋國亡于八年前,國主宋簡,被其兄宋康,盛齊踏西侯所滅,封懷樂公舉家遷入盛齊,我若不是宋國人,怎會如此清楚?!?/br>
    身后之人猶豫了半晌,大概是找不出他話中的破綻或者是相信了他,抵著他的尖物松開了一些,并且問道:“我餓了,有吃的嗎?”

    宋令聽出背后之人的虛弱,懸著的心放下不少,舉著雙手說著:“我轉(zhuǎn)個身,你的刀別傷著我?!甭D(zhuǎn)過身來,見一個身量比他略高一點的少年,似乎年齡也和他差不離,渾身臟兮兮的,而且他手里哪有刀,只是一個尖尖的木棍。

    “呃,小兄弟,剛剛你就是拿這根棍戳的我?”

    少年虛弱的一屁股坐地上:“我本來有刀,只是前日遇到狼,匆忙間掉了,到底有沒有吃的?”

    別說,宋令還真有。

    他在懷中拿出一塊干巴巴的餅,行軍打仗的都懂,造飯都沒有點,養(yǎng)成了他們隨時在身上攜帶干糧的習慣。

    少年見到雙眼放光,一個打挺躍了起來,伸手就搶了過去,然后背過身狼脫虎咽就吃了起來,還真是餓急眼了。

    宋令趁他吃的當口觀察他:一只鞋已經(jīng)露趾而出,而且衣衫襤褸到已要看不出本來面貌,待看清他衣服上隱約的刺繡圖騰,內(nèi)心忽的一凜:這衣服雖已破敗不堪,仍可看出繡工十分精良,再細看他的鞋面,竟也能隱隱看到繪的花紋,他又喊未晉為賊……,那他!

    宋令想到鄭國國主有三子,國主并太子在大軍一入城就被激憤的趙忠手下作亂砍殺,另有一子并族中男丁皆被俘斬之,只有最小的兒子鄭瑾趁亂逃了出去,雖智離下令掘地三尺全城搜索也未尋獲,如今面前這人年齡和鄭瑾相仿,又看起來逃亡月余。

    他不再深想也不打算去問,有些人和事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還有嗎?”少年吃完還意猶未盡。

    宋令搖頭。

    他說:“我叫鄭玉,兄弟,你叫什么?”

    玉也,瑾也。

    宋令心底一片了然回道:“我叫宋令?!?/br>
    “宋兄,今日多謝了?!?/br>
    “不必,你我都是無家可歸之人,相逢即是緣份。這一片荒無人煙,你一人該怎么走出去?”問完就后悔了,不是說好了什么也不問么?

    少年回道:“宋兄說得對,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但他雙眼目光堅定:“不過宋兄不必擔憂,無論如何,我一定想方設(shè)法活下來,自不會命喪于此。”

    宋令雙手一拱別道:“那就祝鄭兄一切順利了,我出來太久該回去了?!?/br>
    少年也雙手一拱道別:“山高水遠,有緣再見!”

    少年目送他轉(zhuǎn)身離去。

    走了幾步,宋令內(nèi)心終是不放心,回頭望去。

    無論過去多久,他始終會想起回頭那瞬少年望向他的目光,雖然嘴上還有干糧的殘渣,雖然臉臟兮兮的賽過乞丐,但他漏齒一笑,笑容明媚如春光乍泄,眸光清潤明亮,宋令內(nèi)心不免一酸:卿本翩翩世家公子,風流天下,一朝國亡,落魄至此,可嘆可惜。

    同情心泛濫總是要付出代價的。宋令領(lǐng)著鄭玉跟軍中總管蔡勇解釋:“蔡總管,這是我的同鄉(xiāng)宋玉,今年秋收不濟,投奔于此,總管看能不能,俸祿什么的好說,管飯就行。”

    蔡勇正在翻花名冊:“去去,你以為軍營是積善堂啊,什么貓啊狗啊的都能管飯?!?/br>
    宋令連說:“自然不是,蔡總管,你看蔡胡一直也未出現(xiàn),我這同鄉(xiāng)也是實在無地投奔,自然也不計較別的,口風肯定也緊的很,就讓他替蔡胡如何?”

    蔡胡是蔡勇的同鄉(xiāng)好友,也是宋令后勤的百夫長,其人仗著雞毛大的權(quán)利,打仗躲得最遠,有利跑的最快,最腌臜的是特別好色。宋令也是深受其害。

    行軍在外,一年到頭見不到個女人,忙起來沒什么,但凡閑下來,有些心術(shù)不正又有邪火上竄的,連男的也不放過也不是沒有這種情況。

    宋令為了自保,本來已經(jīng)夠灰頭土臉還幾乎不怎么洗臉,天天鍋灰泥土的往臉上抹從來不吝惜,可他的身段背后一瞅纖細苗條,走起路來也特別像個女子,蔡胡每次見到宋令都垂涎欲滴,有一次獨處差點兒用強。所以宋令需得處處提防著蔡胡,雖然恨他恨的要死,但也無可奈何,還需面上陪笑。

    但出來混總要還的,未晉入黃州后,蔡胡如魚得水,沖的比誰都快,事后清點人數(shù)卻不在。

    以蔡胡為人,絕對不會冒任何風險,他未歸只有一個理由,所以清點人數(shù)的蔡勇,作為了解蔡胡其人的同鄉(xiāng)好友,未經(jīng)思索就替他瞞下了。

    但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后來單宋令就遇到過幾次蔡勇來問:“蔡胡可歸來了?”

    蔡勇本意是替蔡胡遮掩,待他歸來,可好心辦壞事兒,等他也覺得蔡胡應(yīng)該是兇多吉少之時,他們行軍已經(jīng)離開黃州了,若是初查人時報個死亡,蔡胡還能落個英勇就義,現(xiàn)在再報死亡得死要見尸,像蔡胡這種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的只能算個逃兵。逃兵在智營之中是要連坐的,蔡勇作為同鄉(xiāng)好友自然也在連坐之列。

    蔡勇聽完宋令的話果然很感興趣,但還很猶豫:“不妥吧,不清不楚的他要是個間隙怎么辦?”

    “瞧總管說的,怎么會不清不楚呢?他是我宋令推薦的,如果是間隙,我敢拿我小命賭嗎?”

    蔡勇仍是猶豫:“認識蔡胡的人不少,被發(fā)現(xiàn)我可吃不了兜著走?!?/br>
    宋令說:“蔡總管多慮了,您別把他安排在伙房呀,這花名冊就您一人保管,上面的蔡胡和軍營里的蔡胡是不是一人,誰去關(guān)心誰又能發(fā)現(xiàn),就算發(fā)現(xiàn)了還恰巧跟您有私仇跑去告發(fā),那也沒證據(jù)呀,倒時無論誰問起來我老鄉(xiāng)就一口咬定是蔡胡不就完了。”

    蔡勇越聽表情越滿意,聽到最后反問一句:“他是誰老鄉(xiāng)來著?”

    宋令忙道:“他自然是蔡總管的老鄉(xiāng)蔡胡!”

    “還是你小子聰明啊,行,就這么定了,你倆口風可給我緊一點兒,不然……”

    宋令忙抱拳鞠躬:“遵命!”然后沖鄭玉打眼色,鄭玉也抱拳躬身領(lǐng)命。

    “行了,你先回去吧,我給他找身衣服和鞋,這都穿的什么?容我再想想安排到哪里合適?!?/br>
    宋令忙道:“不勞煩總管,這小事兒我來我來,您只需勞心安排到哪里就行了,他身量跟蔡胡差不多,我?guī)Q上蔡胡的吧?!?/br>
    宋令帶鄭玉往伙房營地走,他本想帶他繞路不經(jīng)營妓房,但回想一下,這是他必須要面對的,有他在還能提醒一下。

    宋令邊走邊低聲對他說道:“一會兒你換下來的衣服今晚造飯時候我會趁機燒掉,以免露出破綻,還有,……你知道的,一旦國亡便沒了人權(quán),鄭國比宋國更慘,往后你免不了會看到那些營,嗯,……妓,里的人,可能還會處理她們的尸體,保不齊里面會有你認識的人,我丑話說在前頭,你若受不了,現(xiàn)在趕緊離開還來得及,別到時候連累我?!?/br>
    鄭玉低頭默默走路不語。

    宋令嘆口氣:“我一個外人見到這些都受不了,何況是你?!?/br>
    鄭玉忽然開口,語氣中是不容置疑的堅定:“放心,我費盡千辛萬苦活下來絕不會意氣用事枉丟性命。”

    宋令暫時放下心來。

    待經(jīng)過鐵籠,宋令擔憂的看了一眼籠中之人,她仍是蜷在籠中一角,茫然的坐著,脫臼的手腕成一個怪異姿勢耷拉著……,身邊之人忽的身形一緊,宋令反應(yīng)十分及時,一把挽住他的胳膊防止他妄動。

    宋令低聲說:“她刺殺智離未遂,都未被殺,暫時并無性命之憂,你若現(xiàn)下暴露,你倆都當有性命之虞。”

    鄭玉表情變得痛苦又憤恨,看著籠中之人的慘狀目眥欲裂,宋令復(fù)又低聲勸道:“你若是想勸她活,半夜我來放風讓你同她講話;你若是想勸她死了干凈,那你不需費力氣了,她已經(jīng)兩日滴水未進,這么下去也撐不了多久。你也別生什么救她出來的念頭,你們最好的結(jié)局也只是你二人同歸于盡?!?/br>
    少年終于在宋令的安撫之下平靜下來,整個人虛脫一樣泄下力來,被宋令拉扯著踉踉蹌蹌的離開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