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恨爸爸mama?！备赣H問他。

    “沒有?！背e夏搖頭，“我愛你們?！彼f完，忽然?覺得自己像是寫?父母作文的小學(xué)生。

    母親放在桌上的手?在抖，整個人都在抖，抖的眼眶里盈滿的淚再也框不住。

    她?淚眼朦朧地、用一種看陌生人的、心碎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兒子?。

    “夏夏……你不會愛人?！彼?說著，不斷搖頭，“你沒有愛人的能力?！?/br>
    楚別夏依舊認(rèn)真?聽著，張了?張嘴，倏而覺得恍然?。

    原來?是這樣，他想。

    “那……對不起啊?！彼晕⒌皖^，在昏暗的燈光和壓抑的氣氛里，想要懺悔一些過錯，腦海里卻只有死水般空白的一片。

    他聽見母親哭著，抬頭看見母親含淚搖頭。

    “應(yīng)該我說對不起，應(yīng)該我來?說對不起……是我沒教好、是我沒有……”

    “不是?！背e夏否認(rèn)。他想開口安慰的，卻又只能說出這兩個字而已。

    在母親的哭聲中，父親豁然?起身離開，一個人背影佝僂地在陽臺點(diǎn)了?根煙。

    此情此景，似乎只有楚別夏也跟著哭一場才合理，才顯得他能融入這個氛圍……可是他哭不出來?。

    他甚至不覺得有什?么需要哭的地方。

    他像是從上帝視角俯瞰一切，他分析著，能理解父母所有情緒產(chǎn)生的原因，可最后?這些卻只能化成條目、變回清晰地理智。

    這一刻楚別夏覺得，自己在兩年前和阿雪分手?，實(shí)在是很明智的選擇。

    他喜歡段騁雪嗎？無疑是喜歡的。可他的喜歡又能給段騁雪帶來?什?么呢？

    楚別夏不敢妄言。

    就?像是他毫不懷疑他愛自己的父母，他父母也愛著彼此，可是最后?這份愛變成了?什?么呢？

    變成了?眼前哭著的淚，嘆出的氣。變成了?要求和束縛。變成了?一切痛苦的根源。

    楚別夏環(huán)視四周，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耳邊的聲音如此熟悉，和每一次父母矛盾之后?，一模一樣。

    他起身試圖擁抱母親，卻被她?沾滿眼淚的手?一把推開，父親直接關(guān)上了?臥室的門。

    好吧。他想。我果?然?也是個幸福的劊子?手?。

    他連一口氣都嘆不出來?，還未打開的行李箱站在門口，楚別夏走過去，準(zhǔn)備離開。

    “把你的東西都拿走吧?！蹦赣H說，“你走之后?，你房間的東西我會全都給你扔掉！”

    她?似乎在以這種方式挽留自己的孩子?。

    楚別夏真?的停住了?腳步。

    他站在原地思索片刻，走回自己的房間，在書桌下面抽屜的最內(nèi)側(cè)，翻出一只白色絨布的小盒子?。

    打開，里面是一條做工略顯粗糙的項(xiàng)鏈，銀色的掛墜像是手?工制的，但能一眼看出，是一塊銘刻著太陽的滑雪板。

    如果?是阿雪的話……

    那個少年的面容已經(jīng)被時間磋磨到幾乎空白，但他在某個冬天的競賽課上，躲在立起的書后?面跟他說話的眼神，像跨越了?四季落進(jìn)楚別夏眼底的太陽。

    “夏寶你知道嗎？滑雪板騰空的時候，我能看見整座山的樣子??！?/br>
    楚別夏沒滑過雪，問他：“滑雪不會像cao場跑圈一樣，每個人都有軌道嗎？”

    “會?！倍悟G雪揚(yáng)眉，“但我玩越野滑雪的。”

    他說：“一整座山，只要我敢，我就?可以滑到任何?地方?！?/br>
    楚別夏在短暫的回憶里輕輕笑了?一聲，垂下眼睛，把那條項(xiàng)鏈戴到脖子?上，盒子?重新放回抽屜。

    他提起行李，在十八歲的第二?個月，在兵荒馬亂中駛離了?既定的軌道。

    第44章

    楚別夏一直以為他記性很差的。直到今晚靠在床頭, 借著窗外?晦暗不明的月色，把前事回憶得那么清晰。

    再接著，他想起自己?和“founder”第一次見面, 在比賽臺上, 對方問自己?“后悔嗎”。

    時隔一年, 楚別夏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那句話的本?意。

    -后悔分手嗎？

    -不后悔。

    楚別夏垂眸，纖長細(xì)密的睫毛投下小扇似的陰影，他躲在陰影里抿唇，忽然輕輕地、無聲地笑?了一下。

    他想, 如?果真的后悔了的話, 那自己?可真是?作惡多端。

    段騁雪又沒有遭天譴, 他那么優(yōu)秀的人，會遇到一個真正對他好的愛人——而不是?跟自己?在一起，邁入一個并不光明健康的未來。

    楚別夏緩緩呼出一口氣。長久的回憶讓他將一切都串聯(lián)起來, 他現(xiàn)在才遲遲感覺到了那種，相親遇見前男友, 或者“新轉(zhuǎn)來的同事是?前男友”的隱約的尷尬。

    只能說, 幸好段騁雪在他心里一直沒什么缺點(diǎn)，直到分手的時候, 都只是?“一款我的問題”, 兩個人也算和平分手, 沒結(jié)下什么感情上的梁子。

    ……真的沒有結(jié)下嗎。

    楚別夏抬手胡亂揉了揉頭發(fā), 長到腰的發(fā)絲在胸前動?了動?, 像掙扎的絞刑犯。半晌，才垂下手落到被子上。

    現(xiàn)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楚別夏告訴自己?。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把重心放在比賽上。

    他希望段騁雪也是?。

    他總刻意規(guī)避著之前段騁雪問的那句, “你怎么看我們?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但現(xiàn)在楚別夏想, 他已經(jīng)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