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遠(yuǎn)程含笑看著韓瓔，聲音和煦：“阿瓔，平素做些什么？”

    韓瓔想了想，回道：“回世伯，侄女素日侍候母親之余，也在讀書女紅上用些工夫。”

    聽到女兒大言不慚說自己“在讀書女紅上用些工夫”，韓忱不由笑盈盈看了過去，柔聲道：“阿瓔，先回去陪你母親，等你外祖父和舅舅過來再讓人去叫你！”

    韓瓔烏溜溜的大眼睛看向傅遠(yuǎn)程。

    傅遠(yuǎn)程見她不回答父親的話卻看向自己，征求自己的意見，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極有韓忱的神韻，便微微一笑道：“我剛接到戰(zhàn)報，傅榭年前就回遼州了！”他沒有料想到會在這里遇到韓瓔，沒有預(yù)備禮物，便說了個好消息。

    韓瓔強壓住因為歡喜劇跳的心：“真的？”

    傅遠(yuǎn)程見她神情有趣可愛可疼，含笑道：“如果不是真的，伯父到時候賠你！”

    韓瓔甜蜜蜜地笑：“好！伯父說話要算話！”

    韓忱見女兒笑容甜美，忍不住伸手在韓瓔發(fā)上揉了揉：“下去吧！”

    韓瓔答了聲“是”，慢慢退了下去。

    書房門的錦簾剛剛落下，韓瓔就聽到里面隱隱傳來父親的聲音：“大哥，我這女兒養(yǎng)得好吧？”

    韓瓔聽爹爹在里面“王婆賣瓜自賣自夸”，不由抿嘴一笑，帶著候在外面的洗春一起離開了。

    回到桐院之后，韓瓔見母親又歪在了錦榻上，便過去陪著母親說了會兒話，又?jǐn)x掇著母親出去散步。

    林氏懶得動，道：“人家都說有了身孕宜靜養(yǎng)，我還是多躺躺吧！”

    韓瓔才不管她說什么，直接就把她拉了起來：“那母親陪我去散步好了！”林氏今年三十一歲了，平時又缺少運動，韓瓔擔(dān)心她不少生產(chǎn)，所以每每攛掇她出去散步。

    林氏見拗不過女兒，只得道：“好好好！”

    這邊韓瓔已經(jīng)吩咐侍候林氏的大丫鬟銀珠：“今日外面有風(fēng)，把夫人的那件紫色羽紗面帶兜帽的大氅拿過來！”

    又吩咐玉珠：“把從林府帶回來的那雙牛皮套鞋拿出來！”她已經(jīng)和母親去過外公府里一趟了，雖然外公和舅舅在外沒見著，舅母和各位表姐妹卻都見著了，舅母還特地贈送了幾雙遼國產(chǎn)的牛皮套鞋，冬天時套在繡鞋外面既暖和又保暖，走得也穩(wěn)當(dāng)。

    銀珠和玉珠答應(yīng)了一聲忙去了。

    玉珠幫林氏在繡鞋外套上牛皮套鞋的時候，韓瓔隨意瞅了她一眼，卻發(fā)現(xiàn)這丫鬟似乎有什么不同，便凝神打量了一番，這才發(fā)現(xiàn)玉珠今日著意打扮了，不但臉上nongnong地擦了一層粉，還描了眉畫了眼涂了唇，瞧著格外的妍麗，身上的衣裙也比金珠銀珠她們新些。

    韓瓔沒有說話，扶著母親出去散步了。

    母女倆剛走了兩圈，就遇到了管家唐大福帶著兩個人進來了。

    那兩個人都是瘦高挑個子極清秀的長相，從年齡和模樣上看，一看就是父子倆。

    唐大福還沒回話，林氏便叫了聲“父親”，又叫了聲“大哥”。

    韓瓔知這兩位是自己的外祖父和舅舅，便跟著母迎了上去。

    她的外祖父林嵐看上去不超過五十歲，相貌俊雅，瞧著氣質(zhì)有些憂郁；她的舅舅林遠(yuǎn)山三十二三的樣子，相貌英俊風(fēng)度翩翩。

    韓瓔忙跟著母親一起行禮：“見過外祖父，見過舅舅！”

    她行罷禮正要起身，卻沒聽到外祖父和舅舅的聲音，便悄悄看了過去，卻發(fā)現(xiàn)外祖父正盯著自己，眼睛微濕，眼神帶著一絲悲涼，似乎透過自己在看別的什么。

    林遠(yuǎn)山見到韓瓔也是一愣，不由看向meimei。

    林氏卻是知道自己這女兒和自己母親年輕時候的模樣風(fēng)格很像，便給哥哥使了個眼色。

    林遠(yuǎn)山含笑道：“阿瓔，快起來吧！”

    林嵐自我解嘲道：“時間過得真快，轉(zhuǎn)眼間阿瓔就長成大姑娘了……”

    韓瓔笑嘻嘻道：“可外祖父還年輕呢！”

    眾人都笑了起來，一起說著話進了堂屋坐下。

    林嵐坐下之后，先命跟他的人奉上給韓瓔的見面禮。

    跟他的親隨抬著一個一人高的嵌螺鈿雕花描金楠木立柜走了進來，打開了立柜門，又一個個拉開抽屜后方退了下去。

    韓瓔在旁邊圍觀了抽屜被拉出來的過程，發(fā)現(xiàn)有的抽屜里放的全是寶石，有的抽屜里放置著各色玉器，有的抽屜里放的是首飾，有的抽屜放的是銀票。那些抽屜又被分了一格一格的，譬如最上面那層抽屜就分成了六格，分別裝著指頭肚大小的黃寶石、綠寶石、紅寶石、藍(lán)寶石、金剛石和金綠貓眼。

    整個立柜寶光燦爛，全是些金珠寶石首飾，她不由被震住了。

    林氏在一邊瞇著眼笑，心里得意極了。她只不過略施小計，把母親送給韓瓔祖母綠寶石頭面的事情說給了父親聽，父親就也來了個大手筆。

    林嵐凝視著韓瓔，柔聲道：“阿瓔，這是外祖父給你添的箱，你看看喜不喜歡。不喜歡的話盡管和外祖父說，外祖父再給你尋?！彼犛H信說外孫女生得像那個人，卻沒想到居然會像到這種地步。

    韓瓔還能說什么？自然是言笑盈盈歡喜無比了。

    她笑盈盈道：“謝謝外祖父！”

    又狗腿無比道：“外祖父喝什么茶？毛尖還是碧螺春？要不來盞普洱？阿瓔去給外祖父和舅舅沏茶！”

    林嵐見她性格活潑笑顏甜蜜，心中也是歡喜，柔聲道：“阿瓔，祖父喝毛尖就行了！”

    林遠(yuǎn)山也笑：“阿瓔，舅舅也要毛尖！”

    韓瓔答了聲“是”，笑瞇瞇看向林氏：“母親自然是水果茶了？”

    林氏笑著答應(yīng)了一聲。

    韓瓔真的帶著丫鬟去廊下沏茶去了。

    林氏命金珠和銀珠把立柜的門鎖上：“把鑰匙給姑娘，立柜抬到柳院姑娘房里去！”

    金珠和銀珠答了聲“是”，自去辦理此事。

    林嵐和林遠(yuǎn)山告辭的時候，韓瓔挽著外祖父的胳膊，親熱無比地和父親韓忱一起把外祖父和舅舅送到了內(nèi)院月亮門外。

    父女倆回來的時候，韓忱取笑韓瓔：“小哈巴狗阿瓔，看你對外祖父狗腿的！”

    韓瓔得意接了，大眼睛都笑彎了：“爹爹，你若是能給我這么多珠寶，我不止狗腿，我還要跪舔你的皂靴！”

    她得意洋洋道：“我就是這么愛財！”

    韓忱：“……”

    他屈指在韓瓔腦袋上敲了一下：“臭阿瓔！”

    韓瓔毫不相讓：“臭爹爹！”

    韓忱：“臭阿瓔！”

    韓瓔：“臭爹爹！”

    ……

    林氏在堂屋廊外迎他們，見韓忱韓瓔父女還像韓瓔小時候一樣進行這樣的無聊對答，不由莞爾：“真是無聊父女！”

    韓忱和韓瓔相視一笑，一左一右攙著林氏進了堂屋。

    晚上一家三口在一起用飯。

    韓瓔預(yù)先命廚房預(yù)備了兩個相同的席面，一個讓送到柳院給韓玲，一個送到桐院他們一家三口一起吃。

    晚上的有一味剁椒魚頭和臘rou燒鱔片麻辣鮮香，很合韓瓔的意，她便命人熱了黃酒送上來。

    送酒上來的是玉珠。

    韓瓔瞅了她一眼，見她杏眼若水粉臉含春，給爹爹斟酒的時候距離近的都快貼到爹爹身上去了，心中便有了計較。

    一時用罷飯，韓忱見女兒臉上有了酒意，便道：“外面太冷，阿瓔你今晚別回去了，還在這里陪著你母親吧！”自從阿瓔回來，林氏就被阿瓔霸占，他這當(dāng)?shù)木捅悔s了出去。

    若是往常，不等爹爹發(fā)話，韓瓔早就自己賴在母親房里了，如今她心中有了計較，卻笑著起身道：“母親睡覺老是摟著我，快煩死人了，這艷福我無法消受，還是爹爹你去領(lǐng)受吧！”

    說著便真的要帶著洗春離開。

    林氏和韓忱見她說走就走，不由又好氣又好笑：“把斗篷穿上，仔細(xì)外面冷！”

    韓瓔笑著應(yīng)了一聲，由洗春侍候著披了斗篷帶了兜帽出去了。

    林氏又吩咐金珠：“金珠，你打著燈籠去送姑娘！”

    乍從暖和的屋子里出來，自然是有些冷的，韓瓔呵出薄薄的熱氣，慢慢向前走著。

    出了桐院走上抄手游廊，金珠打著燈籠走在前面，洗春攙扶著韓瓔走在后面。

    韓瓔略一思索，含笑問金珠：“金珠，我平常住在母親房里的時候，爹爹住在哪里？”林氏身邊的四個大丫鬟金珠、銀珠、玉珠和寶珠，金珠和銀珠年紀(jì)最大，是從玉溪跟著過來的老人，韓瓔對她倆很放心；玉珠和寶珠是將軍府大少夫人送來的，林氏卻不過情面，只得笑納了。

    金珠落后了一步，低聲稟報道：“稟姑娘，侯爺素日有了酒，或者姑娘在夫人房里，侯爺都是在外面書房對付一夜的。”

    韓瓔接著又問了一句：“在外書房侍候的人是誰？”

    金珠想了想，道：“一般是大福叔，大福叔若是有事的話，才會讓小廝們侍候?！?/br>
    韓瓔不再問了，在心里默默籌劃著。她只怕母親懷有身孕，那些個丫鬟起什么歪心思。

    快到柳院了，韓瓔開口吩咐金珠：“你是母親身邊的大丫鬟，要多多經(jīng)心，哪里有不妥就過來稟報我?！?/br>
    金珠忙答了聲“是”。

    進了柳院，三人繼續(xù)向前走。

    冬夜的寒風(fēng)呼嘯著，院中的柳樹在風(fēng)中搖曳，昏暗的燈光從糊著窗紗的窗內(nèi)透了出來，組成了一個靜謐的冬夜。

    韓瓔仰首看了看天上那彎月牙，想起了尚在戰(zhàn)場的傅榭，心中有了一絲寂寥之感。

    韓瓔等人的鞋底敲擊在青石小徑上，打破了這夜的靜謐。

    韓玲在屋子里聽到了，便帶著碧云迎了出來：“jiejie回來了！”

    韓瓔答應(yīng)了一聲，加快了腳步。

    傅安傅平一起進了大帳，傅靖提著他們帶來的包裹走在后面。

    傅榭站在書案后面，瞅了正行禮的傅平傅安一眼，問道：“傅安說經(jīng)過?！?/br>
    傅安轉(zhuǎn)了轉(zhuǎn)腦子便明白公子想聽的是他護送韓姑娘去遼州的經(jīng)過，就一邊想一邊說，把經(jīng)過擇要說了一遍。

    他性格活潑，口才便利，把去遼州的經(jīng)過說得險象環(huán)生跌宕起伏。

    傅榭聽罷，又看向傅平：“有沒有補充？”

    傅平恭謹(jǐn)行禮：“稟公子，傅安已經(jīng)說的很全面了，奴才沒有補充。”

    傅榭看向一邊正在書寫奏表的蘇湘之：“把傅平傅安的名字添在涼州攻城之戰(zhàn)的名錄上，寫在最后?！?/br>
    蘇湘之答應(yīng)了一聲，提筆添了上去。

    傅安傅平大喜，當(dāng)即行禮：“謝謝公子！”

    傅榭看了他們一眼：“禮物呢？”

    傅平正要上前打開禮物，傅榭淡淡道：“抬到后帳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