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光達的聲音不算很大，但此時此刻，他所說的內(nèi)容卻如同驚雷般轟然于現(xiàn)場所有人的腦海中炸響。

    于是乎。

    一個很微妙的情況出現(xiàn)了：

    整個禮堂內(nèi)響起了一陣嗡嗡嗡的聲音，但這股低鳴卻不帶著任何信息，明明有聲音發(fā)出，整個現(xiàn)場卻又顯得莫名的安靜。

    仿佛……

    后世一臺電腦開了機但沒有運行任何程序，機箱里的風扇卻在轟轟轟的狂轉不止。

    接著很快。

    “……”

    臺下綽號大臉的常寧轉動了兩下眼睛，悄悄對方衛(wèi)軍問道：

    “老方，這位陸同志說的原子彈……是不是就是當年報紙上寫的那啥核咋呼？”

    此時此刻，方衛(wèi)軍整個人同樣處于震撼之中，不過聽到常寧的話后倒也很快回過了神：

    “不是核咋呼，是核欺詐，海對面那些金毛鬼子搞出來的東西。”

    說罷。

    方衛(wèi)軍的眼中亦是復現(xiàn)出了一絲追憶。

    他雖然沒有讀過書，但他在大冶鋼廠的時候幫廠子里的宣傳部打過下手，就是干些送送報紙貼貼公告之類的活。

    所以比起十年前剛進廠沒多久的常寧，方衛(wèi)軍對于某些事情的印象要更深一些。

    他記得很清楚。

    十年前兔子們雄赳赳氣昂昂的跨過鴨綠江，與海對面的侵略者進行了一場紙面戰(zhàn)力有些懸殊的衛(wèi)國戰(zhàn)爭。

    在半島戰(zhàn)爭期間。

    令方衛(wèi)軍印象深刻的除了當時傳回的戰(zhàn)果之外，還有一次他負責張貼的大字報。

    當時那張報紙的首頁，赫然刻印著幾個粗黑的大字：

    【我國無懼核欺詐！】

    后來宣傳部的一位干事還給他解釋了一番這個標題的意思：

    “老方，原子彈這玩意兒你知道伐？就是海對面打服鬼子的東西，一發(fā)下去能炸死好幾萬人哩！”

    “聽說全世界擁有原子彈的國家就兩個，也就是海對面和毛熊老大哥。”（那時候英國還沒掌握這項技術，毛熊還是友善的老大哥）

    “現(xiàn)在咱們的志愿軍在半島狠狠地打壓了海對面的氣焰，海對面那個聽說是杜月笙私生子的杜啥門就威脅咱們，說要朝半島丟原子彈！”

    “不過組織上已經(jīng)看破了他們的意圖，篤定這是口頭威脅，所以才發(fā)了這么個文章，不怕那些龜孫搞核欺詐！”

    當時那位干事的語氣很堅定，但說到最后，他還是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話：

    “說到底還是咱們沒有原子彈吶，要不然還怕海對面拿這嚇唬人？”

    從那以后，方衛(wèi)軍便對原子彈有了一個認知：

    尋常的戰(zhàn)爭就好比村子里的兩個人打架，一般也就是赤手空拳對上幾招，輕的話手腳被打幾處淤青，重的話也就骨折吐血。

    而原子彈就不一樣了。

    原子彈就相當于一把獵槍，哪怕是個弱不禁風的老太婆拿著這玩意兒，都可能把個大老爺們給搞死。

    一旦這玩意兒落到了身體強壯的人手里打架……那就是不死不休了。

    與此同時。

    倘若你家里有了這種獵槍，那么別人自然也就不敢來欺負你了——再不濟打架之前會嚷嚷一聲【有種咱們都別上槍，手腳底下見真功夫敢不敢？】這種話。

    但問題是這種‘獵槍’制造起來很困難，所以方衛(wèi)軍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能和原子彈的研發(fā)掛上鉤。

    直到此時此刻，方衛(wèi)軍都有一種不真實的夢幻感。

    實際上，感覺夢幻的不僅僅是方衛(wèi)軍一人，現(xiàn)場的其他職工們有不少同樣帶著這種失真感。

    例如之前那位叫做定邦、性格極其社牛的年輕人便再次站起了身，用大嗓門對陸光達問道：

    “陸同志，你沒說錯吧？咱們廠子真的在搞原子彈？”

    陸光達因為之前的事情對于這個年輕人很有好感，聞言篤定的朝他點了點頭：

    “沒錯，咱們的確在研制原子彈，而且已經(jīng)完成了理論推導，進入最終的生產(chǎn)沖刺階段了?！?/br>
    唰——

    陸光達話音剛落，現(xiàn)場又響起了一陣嗡嗡聲。

    現(xiàn)場這些職工在來基地之前基本上都參加過一些軍工或者重大設備的生產(chǎn)工作，對于具體的知識原理可能確實沒啥了解，但有個認知還是很清晰的：

    對于大型設備來說，理論推導的占比很重，一個項目如果能完成理論設計，那么說它成功了一半也不為過。

    換而言之……

    此時基地在原子彈方面的研制進度，要遠遠地超過了他們的認知。

    即便是看起來不怕天不怕地的定邦也愣了愣，心神松弛之下一句話下意識便脫口而出：

    “陸同志，咱們搞出原子彈以后準備干啥？給鬼子再來幾十發(fā)嗎？”

    陸光達：

    “？！”

    這小年輕這么莽的嗎？

    且不說他提到的cao作具不具備可行性，光是那個幾十發(fā)就有點離譜了喂……

    不過這也正常。

    如今華夏剛成立不過十多年，抗戰(zhàn)結束也方才二十年不到，這個叫做定邦的年輕人還帶著一些東北口音……

    很明顯。

    要么他親歷過霓虹人的暴行，要么就是他的長輩受過霓虹人的迫害——也可能二者皆有，畢竟按年齡來看，霓虹人在東三省肆虐的時候他應該也有個七八歲了，這種年齡該有的記憶多少也會有點兒。

    “……”

    雖然內(nèi)心很贊同定邦的想法，不過考慮到現(xiàn)在畢竟是公開講話，所以陸光達還是克制住了內(nèi)心的某些沖動：

    “定邦同志是吧……你的想法有些特別，不過咱們目前還是不太適合做這種事情的。”

    “咱們研制原子彈的目的不是為了侵略，更不是為了破壞國際平衡——恰恰相反，我們旨在維系這種平衡。”

    “研發(fā)原子彈是為了讓咱們在國際交往中有足夠的底氣，為了讓我們有足夠的時間進行發(fā)展，侵略和戰(zhàn)爭并不在我們的視野之內(nèi)?！?/br>
    說到最后，陸光達的語氣也逐漸變得凝重了起來。

    陸光達對于霓虹人的印象確實不咋地，霓虹當年侵略華夏的時候他正好處于高中到大學的人生觀念塑造期，例如他在一些僅存的會議紀要中都是把霓虹人直接叫做鬼子的……

    但另一方面。

    兔子們搞原子的目的確實也不是為了報復霓虹，別看兔子們一窮二白，但他們的眼界卻沒有這么低。

    兔子們雖然不會去想著做什么國際警察，但論起掌握核武器后對人類秩序的好處，如今這個星球上還真沒哪個國家能比得過兔子……

    說句聽起來可能有點自戀但不夸張的話。

    兔子們掌握核武器技術后，對人類群體都是有益的。

    當然了。

    這種站在人類角度上的意義確實有點空泛，至少目前兔子們只想要一件事……

    那就是挺直腰板子！

    “各位同志，想必現(xiàn)場有不少人都見過當初的那篇大字報?！?/br>
    陸光達深吸一口氣，繼續(xù)說道：

    “海對面的核訛詐雖然失敗了，但我們不能只寄希望于敵人沒這膽子?！?/br>
    “萬一哪一天他們又掀起了一場戰(zhàn)爭還輸紅了眼，誰知道那些人會不會失去理智的掀桌？”

    “別的不說，霓虹人7字頭的部隊，某人做出的花園口決堤策略，離現(xiàn)在還沒過去多少年呢?！?/br>
    “所以咱們不能寄希望于對手講人道，咱們必須要手握足夠的底牌，否則當年的一樁樁一件件必然將會重演?！?/br>
    “忘記歷史意味著背叛，忽略威脅則是愚昧自大的體現(xiàn)?！?/br>
    “所以我們聚集在這里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

    說到這里。

    陸光達刻意頓了幾秒鐘，環(huán)視了現(xiàn)場一圈，隨后有力的一揮手：

    “搞出屬于咱們自己的原子彈，挺直腰板子，徹底的杜絕核欺詐！”

    “……”

    整個禮堂現(xiàn)場沉默了幾秒鐘，緊接著便爆發(fā)出了開會以來最大的音潮：

    “搞出原子彈！挺直腰板子！”

    “搞出原子彈！挺直腰板子！”

    “搞出原子彈！挺直腰板子！”

    看著臺下整齊吶喊的人潮，陸光達的眼神出現(xiàn)了片刻的恍惚。

    1323天之前。

    他與李覺、馮石等人帶隊來到了金銀灘，當時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的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

    后來李覺用一天時間將草原燒出了一片焦土（交界處提前除了草），馮石便站在一處石碓邊發(fā)表了一次講話。

    講話的具體內(nèi)容陸光達記不太清了，總之就是類似【你們剛從半島打完仗沒多久，就讓你們來大西北開荒】云云。

    但在講話的最后，馮石曾經(jīng)右手握拳向天，高喊出了與此時一樣的一句話：

    “搞出原子彈！挺直腰板子！”

    當時陸光達看著面前的焦土與馮石，仿佛見到了神話里面對太行王屋的愚公。

    如今四年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