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jié)
念頭打定,內(nèi)力鼓蕩,張口便是一聲大喝,一道無形音波四下擴散。 同時矮身搶進,右手做鷹爪之形,徑直叼向俞岱巖持刀的手腕,正是他家傳絕學(xué),鷹抓擒拿手! 他卻不知俞岱巖床上癱了八年,諸般武功盡數(shù)放下,唯有內(nèi)功,卻是躺著也能修煉的! 俞岱巖性子又硬,不愿看見師兄弟們悲痛、憐惜的目光,平日輕易不肯見人,自己躺在床上終日無聊,修習(xí)內(nèi)功早已不再是用功的表現(xiàn),而成了一種解悶的手段。 他心中早認定自己這般傷勢,絕不可能再有恢復(fù)之日,那么內(nèi)力即便練得再高,也只是個內(nèi)力高強的癱子,依舊全無鳥用。 然而這般一來,心中沒了勝負的執(zhí)念、精進的心氣,反而暗自契合了道家清凈無為之心境,純陽內(nèi)力進境之快,遠超任何一位師兄弟。 因此今日之俞三,論及別的功夫,遠不如他自己十年前的水平,但是若論內(nèi)功,整個江湖上能蓋過他的,怕不到五指之?dāng)?shù)。 野云飛含著內(nèi)力的一聲大喝,想要震暈俞岱巖,恰若癡人說夢。 無形音波蕩過,俞岱巖眼皮都沒眨一下,反而是野云飛大喝時噴出的唾沫星子,讓他頗覺不快。 至于野云飛的鷹爪,眼見就要觸及俞岱巖手腕,俞岱巖的手腕秋卻忽然“沒”了,只有寬厚如墻的后背,仿佛一面盾牌般撞來。 他這一撞氣勢十足,野云飛往后退開一步,想要避開鋒芒,再行出招,隨即便見俞岱巖順勢轉(zhuǎn)身,一道雪亮刀光,閃電般直迫面門! 葉孤鴻等人旁觀者清,齊聲叫出一個“好”字! 他們都看出俞岱巖出手有些僵硬,這一刀又劈的勢大力沉,卻不料他竟暗藏變化,忽然墊步擰身,強行以身法改變刀勢,把已然使老的招數(shù)重新激活,化踏步豎劈為擰身橫抹。 尤其是轉(zhuǎn)身時以背撞人的一下,欺騙性十足,連野云飛這等高手也不由中計! 俞二、殷六、莫七三個師兄弟,更是看得眉開眼笑。 要知武當(dāng)絕學(xué)無數(shù),但是論及刀法,卻是僅此一門! 俞岱巖當(dāng)年身材雄壯,臂膀有力,為人沉穩(wěn),性情果敢,施展武當(dāng)劍法,不論再精巧、再細致的劍法,在他手里都顯得大開大闔,充盈蕩陣摧堅之氣。 張三豐本是個因材施教的名師,見了這般情況,特地為這三徒弟創(chuàng)出一門刀法絕學(xué),俞岱巖憑借這門絕藝,三十歲前走南闖北,行俠仗義,闖下了好大的名頭。 如今他已十年不曾和人動手,但此刻乍遇大仇,下意識使出的,還是這套熟極而流、在夢里都不知施展了多少遍的玄虛刀法! 所謂劍走輕靈,刀看勇猛,俞岱巖既使鋼刀,自然也重勇猛,然而此刀法既以“玄虛”為名,在招法上的變化,卻又遠較尋常刀法更多。 似他這般當(dāng)頭一刀,看似力大刀沉、一去無回,其實周身暗藏了一道回旋之力,共有七種不同的變化,足以應(yīng)對任何局面。 說時遲,那時快! 高手相爭本在一線,野云飛心中托大,低估了俞岱巖,也低估了武當(dāng)這門刀法絕學(xué),頃刻間便落入下風(fēng)。 那一道刀光閃得他心膽皆寒,欲避已然不及,怪叫一聲,把左臂屈起在面前—— 卻是要拼得一條手臂,換得自己性命。 眼見野云飛這條左臂便要被砍中,旁邊的金花婆婆低嘆一聲,忽然遞出拐杖,嘭的一聲,擋住了俞三的刀鋒。 刀杖相擊,俞三手中鋼刀,應(yīng)聲而斷。 野云飛死里逃生,一個筋斗翻出三丈開外,滿頭冷汗,嘩啦啦流淌下來。 他方才生死一線,只得舍了左臂換命,可是自家也明白,那不過飲鴆止渴。 俞岱巖斷他手臂后,徑直追擊一刀,多半還是難逃一死。 此刻卻是美了—— 命也在,手也在!只是他也想不通那婆婆為何會出手,神色不由復(fù)雜,沖著老婆婆抱了抱拳,強笑道:“多謝婆婆,救命之恩在下銘記,他日必有所報?!?/br> 俞岱巖如今輕功乃是最大的短板,見野云飛逃開,也不去追,只扭轉(zhuǎn)頭,望著那婆婆,咬牙道:“前輩,我同那廝仇深如海,前輩為何要來擋我?” 金花婆婆搖頭嘆道:“這小子雖不是個玩意,但他老爹卻和老婆子有些交情,老婆子不在便罷了,既然在,若是眼見他沒命也不管顧,以后哪有顏面去見故交?” 頓了一頓,又說道:“老婆子這條拐杖,乃是海中奇寶,叫做‘珊瑚金’。是幾種罕見鐵石混合了珊瑚,在海底醞釀千萬年,方才化成,以之為兵,可以削鐵如泥,打石如灰,乃是世間一等一的神兵利器,婆子擋了閣下報仇,又毀了閣下的兵器,且把這條拐杖做賠禮?!?/br> 說罷將拐杖拋向俞岱巖,俞岱巖將身一讓,任那拐杖落在地上,看也不曾多看一眼。 金花婆婆微微詫異,眼中露出不快之色,冷笑一聲,似乎是笑俞岱巖不識抬舉。 當(dāng)下也不理他,看向野云飛道:“老婆子不要你報答,只把這救命恩情,換了你女兒性命。小姑娘,跟我走吧。” 那小女孩兒阿蜘搖頭道:“我只跟著我娘。” 金蛛看了葉孤鴻一眼,歉疚地彎了彎腰,低聲道:“多謝婆婆的好意!只是方才這位小兄弟說,晚輩昔日的同門不念舊惡,肯加包容,因此晚輩欲帶女兒回五仙教,還望婆婆體諒?!?/br> 金花婆婆眉頭一皺,搖頭罵道:“也是個不識抬舉的?!?/br> 俞岱巖濃眉一軒,沉聲道:“這位前輩,晚輩技不如人,兵器毀了就毀了,婆婆要以手杖做賠,大可不必。只要不再插手晚輩和野少教主之戰(zhàn),晚輩便十分承情。” 金花婆婆此番前來,本是要尋野天罡,打聽一個消息。 卻不料野天罡也不知是真正有事,還是避而不見,總之等了許久不曾見到人。 隨后野云飛內(nèi)宅不寧,鬧出人命案子,她又想趁機收了野天罡的女兒做個徒弟,牽住這一條線,不料葉孤鴻三言兩語,金蛛陡然發(fā)現(xiàn)自己并非無路可去,竟是不肯把女兒交出。 她本來便是冷漠孤僻的古怪性格,如今自覺屢次把自家熱臉貼了別人冷屁股,心中情緒漸漸煩躁惡劣起來,冷冷笑道:“哦?那我老太婆要是偏要插手,你待如何?” 一言既出,武當(dāng)、峨眉眾人,同時皺眉。 俞二眼神一寒,便要上前,誰知周老頭大聲道:“你這老婆子好生豪橫!人家光明正大尋仇,本來干你何事?你偏偏要來擋橫,我黨項尸魔倒是要問你一句,莫非這神鷹教小子的老子,竟是你的野老公不成?” 第203章 貴妃射箭,金針普渡 周老頭罵的著實過分,金花婆婆臉色一沉,雙目中浮現(xiàn)出深厚殺意。 盯著周老頭獰聲道:“病從口入,禍自口出!靈蛇島之主,金花婆婆、銀葉先生之名,你這老兒難道不知么?” 若是常人,聽得此人這般語氣,必然曉得是踏到了對方底線,一個應(yīng)答不對,便是不死不休局面。 然而周智興先生何許人也? 他把腰一叉,肚皮一挺,得意洋洋道:“不干不凈,吃了沒??!桃谷之主,‘英俊神童’周智興之名,你這老妞兒難道不知么?” 金花婆婆咬牙道:“罷了,原來是個老瘋子,活著也無益處,今日婆婆送你歸西!” 腳尖一挑,地上那條“珊瑚金”的拐杖驀然彈起,金花婆婆一手抄住,身形一晃,飄過數(shù)丈,當(dāng)頭一杖砸向周老頭。 看她彎腰駝背,走路都踉蹌模樣,但這一沖、一砸,凌厲非常,竟似沖陣斬將的先鋒大將一般。 周老頭不驚反喜,歡呼道:“乖乖不得了,海底神兵珊瑚金,削鐵如泥,打石如灰,那打我英俊神童的屁股便會怎樣?” 一側(cè)身讓過拐杖,屁股一撅,撞向金花婆婆,金花婆婆嗚的舞個杖花,果然回轉(zhuǎn)來砸他屁股,周老頭屁股一收讓過,左腳向后彈踢,右臂往后橫掃,高叫道:“貴妃射箭!” 金花婆婆向后一閃,拐杖攔腰舞轉(zhuǎn),嗖的刺出,周老頭伸手便捉,叫道:“看我捉這大蛇!” 他素來怕蛇,此刻卻是神氣起來,要把人兵刃做蛇來捉。 金花婆婆又驚又怒,周老頭這幾招流水一般順暢,可是以她眼界,自然看出對方帶著幾分胡鬧心態(tài)。 心中暗忖道:我這般武藝,便是鷹王親至,也不敢絲毫輕忽,此人怎地如此托大?他究竟是誰?什么“英俊神童”周智興,武林中何嘗聽過這個人物?莫非……他竟然便是張三豐不成? 驚駭之余,出手愈發(fā)謹慎,周老頭卻是嘻嘻哈哈,揮灑自如,耍鬧般廝打,一時竟是不可開交。 俞三見這婆子被人纏住,又驚又喜,把斷刀往地上一擲,喝道:“少教主,再來打過!” 野云飛方才險些被對方秒殺,此刻驚魂定下,卻是羞惱起來:“正要領(lǐng)教你震山鐵掌!” 他再不敢存絲毫小覷心思,雙爪一翻,迎上前去。 二人這一番打斗,比之先前又有不同,野云飛施展出全副本領(lǐng),端的是爪法兇狠,招式靈動,恍若兇禽翱翔! 他吃準了俞三失之僵硬的弱點,展開身法游斗,高躥低伏,一雙鷹爪上下飛舞,籠罩住俞三周身要害。 俞岱巖亦知自己靈活不夠,索性守定門戶,腳下一塵不起,以后發(fā)制人應(yīng)對對方狂攻。 他內(nèi)力強橫無匹,一掌推出,真有震山之勢,野云飛不敢硬接,兩人一動一靜,亦斗得平分秋色。 葉孤鴻眼神掃過全場,笑道:“武當(dāng)三位師兄,且替俞師兄壓陣,我等把這里的人一網(wǎng)成擒,再去掃蕩他家總舵。” 東華子大喜:“妙哉!道爺且捉了姓野的兩個兒子,當(dāng)他面一劍一個宰了,看他還能不能和俞三俠抗衡!” 野云飛怒吼道:“胖子,你動我兒子一根毛,老子把你片片切了煉豬油!” 東華子喝道:“我輩除魔衛(wèi)道,怕你這小魔頭威脅?” 當(dāng)即抽劍在手,大踏步便往前去,野家三個健仆中,走出一個擋住了他:“想動我家孫少爺,先過了我野無壽!” 東華子罵道:“既然無壽,便是該死!”提手一劍刺去,野無壽揮刀擋住,兩個你來我往戰(zhàn)成一團。 韋三娘叫道:“師兄,我來幫伱?!?/br> 有一個仆人喝道:“野無祿在此,誰敢過去!”舞刀攔住韋三娘。 葉孤鴻看了片刻,暗自點頭:東華子、韋三娘爭掌門,大約都沒少下功夫,二人武藝,比之一年多之前大戰(zhàn)明教,當(dāng)真是進步了太多。 當(dāng)即自己也挺身上陣,野云飛大叫道:“無福,擋住這小子?!?/br> 剩下一個仆人野無福,挺刀一攔,冷然道:“少爺讓我攔住你,你就不要再往前了?!?/br> 葉孤鴻搖頭笑道:“既然已經(jīng)給人做了奴仆,就別學(xué)高手擺架子了?!?/br> 說罷架勢拉開,一記降龍掌迎面轟去,野無福神情大變,萬沒料到這個比野文、野武大不了一點的峨嵋弟子,竟身懷這等厲害掌法。 尤其是聽他掌風(fēng)澎湃,顯然一身內(nèi)力也是火候十足。 他不敢正面硬接,側(cè)身避了個過,擰腕揮刀,要剁葉孤鴻手腕。 卻不料葉孤鴻手腕一翻,野無福只覺一道凌厲掌力,嘭的拍在自家胸口,一個筋斗倒翻在地,口角鮮血流出,一雙綠豆眼撐得足有黃豆大小,滿滿都是迷茫之色,全然不解自己和對方手掌隔著兩三尺,是如何被他擊中得。 野文、野武兩個小子卻是看得清楚,駭然呼道:“爹,不好了,這人手心里打出一條龍來!” 卻是二人眼睜睜看見葉孤鴻掌中躥出一條色澤淡淡、若有若無的龍形氣勁,隨著他翻腕的動作,那龍扭身撞在了野無福胸口上。 葉孤鴻心中喜悅,自忖道:這野家三仆武藝精強,若是以往,豈能一招便贏他?這降龍掌加白虹掌,果然如虎添翼!“ 這時其他神鷹教教眾紛紛殺來,峨眉八女齊聲清叱,迎上去擋住,唐珙、扈大牛也各自拔劍,殺上去助陣。 扈大牛使的劍尤為奇特,說是劍,倒不如說是一個大號的縫衣針。 那劍刃二尺來長,細如小指,兩面皆不開刃,純以劍尖傷人。 他這兩年守在武當(dāng)山,醫(yī)治、照顧俞三,俞三之所以恢復(fù)的如此之快,和扈大牛悉心照料密不可分。 因此武當(dāng)上下,人人承他人情,宋遠橋、俞蓮舟見他本事平平,都借交流為名,想傳授他幾套絕學(xué),可扈大牛的天資,大約盡數(shù)點在了醫(yī)術(shù)上,學(xué)起武來甚是笨拙,宋、俞也自無奈。 后來卻是張三豐聽說,特地出關(guān),喚扈大牛同吃同住。 二人一起生活了半月有余,張真人忽然來了靈感,耗費三天功夫,取諸般針灸絕技,提煉招數(shù),創(chuàng)出一套“金針普渡劍法”,傳授給扈大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