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知曉這戲都是做給他看的，但不得不說，這場面話說的漂亮，尤其這中使一說，更是到了心坎里，安公公心里熨貼，都說東廠督主權(quán)勢滔天，為人狠厲，這府中管家卻是禮數(shù)周全，對待他們竟還如此客氣，可謂是給足了臉面，他自然也不會給臉不要臉，做那惡人做派。

    便也應(yīng)了，被捧的舒坦了，他也不介意做點順水人情，透點風(fēng)聲，“李公公可是和我一道出的內(nèi)庭，傳召西廠提督去了?！闭f著，便看了管家一眼。

    “沈督主也該抓緊時間才是。”別又讓西廠捷足登先了。

    聽懂了這明里暗里的話，沈巍心中不渝，暗罵小人得志，臉上卻也不顯，“謝過安中侍提點，我已令人去稟報，想來大人這會兒當是起了。”

    靜謐陰冷的府邸亮了起來，從前院到正房大院，燈火通明，眾奴仆卻是忙而不亂，有條不絮地做著自己手頭的動作。

    想起管家差人傳來的口信，大丫鬟云煙眉頭緊皺，前些個，圣上才呵斥了督主一番，以督主辦事不力為由，成立了西廠，曾經(jīng)畏大人如虎的宵小也敢出來蹦跶，每日不知有多少彈劾督主的折子呈到御案。

    多少雙眼睛看著督主的錯處，想要一擊即中，將督主踩入泥濘，圣上也是態(tài)度曖昧，雖將彈劾的折子留中不發(fā)，卻也隱晦表現(xiàn)過對督主的不滿。

    怎的今日，竟在宵禁之時，仍要傳喚大人入宮？

    自詡愚鈍的大腦無法想通個中曲折，臉上越發(fā)沉重，又隱隱擔憂起來，心里想著事，但腳下卻仍舊健步如飛，穿過抄手游廊，便是二進院，越過待客的廳房。

    “轟隆?！绷腥迸Z，眼前驟亮。

    卻聽一聲尖叫，打破了她的沉思，一行停了下來。

    云煙循聲望去，卻見瘦小的丫鬟摔倒在地，滿臉驚恐，像看到了什么駭人之物。

    她眉頭微皺，神色不悅?！澳恪?/br>
    “鬼，有鬼啊。”更加尖利的聲音響起。被恐懼支配，膽小的丫鬟哆嗦著身子，不斷往后挪。

    極為真實的恐懼讓旁人也不由得膽戰(zhàn)心驚。

    “轟隆?！本薮蟮睦茁?，就像劈在耳邊，地上都要震動起來，眾人心里一跳。周遭樹影婆娑，大雨傾盆，仿若打在心里一般，冷的讓人發(fā)顫。

    “哪里有鬼？都是裝神弄鬼！”云煙厲聲呵斥，“都給我走，耽誤了督主的大事，仔細點你們的皮！”

    “在那里！”

    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哆嗦的指頭指著黑漆漆的正堂。

    “轟隆?！?/br>
    天邊劃過一道雷光，卻見正廳赫然坐了個人影，臉色慘敗，白衣空蕩，烏發(fā)遮面，不似真人。

    恐懼到了極點。

    “啊?！贝似鸨朔募饨新曧懫稹?/br>
    沉穩(wěn)如云煙都克制不住，心頭一跳?！伴]嘴，隨我去查看！”

    眾人停滯不前，氣的云煙只身提著個燈籠就去。

    靠近了，才知曉恐懼來。“噠噠?！毙撞仍谶B廊上，發(fā)出輕響，冷風(fēng)呼呼作響，近了，越發(fā)感覺到陰冷，門檻上仿佛還殘留著血跡，耳邊仿若響起jian細的哀嚎。

    心里一個哆嗦。

    燈籠被大風(fēng)刮著，火苗搖曳。

    “是誰在這裝神弄鬼！”云煙高聲大呵，伸直了手臂，另一只手扶著門扉。

    顫抖的女聲響起，顫巍巍的手提著燈籠，探進了漆黑的大堂，猶自沉思的男人抬眼。

    “轟隆?！碧炜浙y索密布，照亮了廳堂。

    云煙只覺當頭一棒，雙腿一軟，倒摔在門邊。

    眼前的事物都變得模糊，唯有那雙幽幽冷瞳，仿若猝了冰，攝人心神。

    燈籠摔在地上，徹底沒了光亮。

    “督，督主?！焙笾笥X反應(yīng)過來，她臉色煞白，跪倒在地。腦袋一片空白，督主怎的，又極快地反應(yīng)過來，“宮……”

    “宮中急召，內(nèi)侍來喚?！陛p緩的聲音響起，兀自說道，像是早有預(yù)料。身著單衣，病弱冷郁的男人坐在太師椅上，細長的雙眼微闔，蒼白的骨節(jié)輕敲扶手，不知想到什么，輕笑出聲，“宵禁……”

    膝上擺著的書卷仿若帶上了人的體溫，只手壓著紙面，冷風(fēng)吹起單薄的衣衫，男人垂眼，看著書卷里栩栩如生的畫面，翻開的書頁，定格在黑白分明的一幕，身姿頎長的身影撥開了帷幔，一截健碩結(jié)實的腿彎支在地上，若隱若現(xiàn)。

    指尖輕點。倒也有趣。

    第062章 東廠督2

    管家說的快，還確實就快，沒等他坐下喝口熱茶，甚至還沒到待客的廳堂，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便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

    但見他身姿頎長，烏發(fā)成髻，攏入網(wǎng)巾，一身祥云瑞鶴織金妝花道袍，腰系大帶，腳穿玄色靴頭鞋，在一眾護衛(wèi)的簇擁下，闊步而來，形銷骨立，衣訣飄飄，仿若他們又愛又恨的文人sao客，而不是滿手血污的劊子手。

    安公公愣在原地，反倒有些不敢認了，心里又生出幾分荒謬來，進宮面圣，不說盛裝出行，也該得體莊重，雖說這道袍也不是穿不得，可這，更像是五陵年少外出訪友，出門踏青，和威重嚴苛的宮廷格格不入。

    近了，男人腳步一頓，輕瞥了一眼，沒等安公公多嘴提點一二，便徑直越了過去，原本還跟在身邊頗為奉承的管家，便即刻拋下了他們一行，緊隨其后。

    “備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