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少爺?”書童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疑惑地又喊了他一聲,不明白他為什么反應會這么激烈。 他的目光才隨著呼喚,聚焦到眼前人身上,待到看清他的臉,整個人更是如遭雷劈,瞬間僵硬住了。 眼前之人面容清秀,兔臉鼠眼,兩顆大門牙,一副機靈樣,不是福安又是誰? 他試探著啞聲喊出:“福安?” “少爺,是我。”福安不明白自家少爺看到自己怎么就跟被雷劈了一樣,他們不是日夜相見嗎? “我先為您收拾書箱,您趕緊起床梳洗?!?/br> 說著福安轉過身打開書箱,忙著將筆墨紙硯書本都放好。 看著福安忙碌的背影,這種闊別已久的,熟悉的,被細心照顧的感覺,“少爺”忍不住眼眶一熱。 福安是與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家生奴才,隨他一起嫁入東宮,是宮中重重陰謀詭計,權利傾軋中,唯一自始至終陪著他的人,最終因為東宮巫蠱之禍,為了護他做替罪羊,下了詔獄。 此后再無消息。 詔獄那種人間地獄,少不了要被剝掉幾層皮,想來是兇多吉少。 沒多久,他入冷宮,幾遇風波,輾轉出了宮,后面雖然他找過他,但是一直沒有結果,他們二人至死未再相見。 這里是地府嗎,才讓他們分離多年的主仆得以再相見? 若地府是這般,他便不怕了。 眼前的福安作書童打扮,一副單純少年模樣,與進宮后的心機深沉完全不一樣。 福安為少爺收拾好書箱,一回頭被嚇了一跳,趕緊湊回他身邊:“少爺,您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不舒服,我就去向王夫子請假,咱們今天就不上課了?!?/br> 他呆呆坐在床上,抽泣著:“上課,上什么課?地府也要上課的嗎?” 太殘忍了! 福安一愣:“什么地府呀,少爺,您是不是做噩夢了?” 他猛然抱住福安,淚流滿面:“對,我做了噩夢,很長很長的噩夢,現(xiàn)在夢醒了。福安,我沒想到我能再見到你,真的太好了!” 福安被抱得渾身僵硬,主仆有別,他們感情雖好,還從來沒有這樣逾矩過,少爺突然這樣,他還怪不好意思的:"少爺,既然沒有不舒服,就趕緊起來上課。 今天早課是王夫子的,那個老古板眼里容不得沙子,屁大點事都能鬧到祭酒那里去,你要是再不抓緊時間,早課遲到,就真的要見祭酒那個活閻王了!" 察覺不對勁,他擦著眼淚哽咽道:“什么早課?王夫子,他也死了?” “呸呸呸,一大早說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沒有人死,都活的好好的呢!” 福安說著推開窗,驚起窗外連翹花叢中棲息的幾只飛鳥,嫩黃的花枝顫了顫,幾縷清香從窗外逸了進來。 這下他徹底傻眼了。 窗外,朱墻金瓦,雕梁畫棟,飛檐翹角,鳥語花香,一片初春時節(jié)的美好景色。 他就是再傻也該知道,地府不可能長這個樣子,終于意識到不對。 可是他不是死了嗎? 新婚夜,晉王府,一杯有毒的合巹酒,與世長辭。 黃泉路奈何橋,閻王殿呢? 他瞥到了桌子上的銅鏡,因為打小唇紅齒白,容貌出眾,有人曾贊他:“眉若遠山含黛,目若近水含煙”。 他對自己的外貌比較迷戀,居住的地方不可無鏡,他打量著鏡子里的自己。 沒變,臉是他的臉,只是顯然稚氣未脫,還太嫩。 問福安:“我今年多大?” 福安用關愛的目光看著他,“十六??!少爺,您不會真的睡迷糊了吧?” 腦袋里“嗡”地一聲,空白了那么瞬間。 十六,國子監(jiān)! 反應過來時他激動得渾身發(fā)抖,猛地推開門沖了出去,不顧身后福安訝異的呼喚聲,一邊奔跑一邊四處探看:熟悉的參天古柏,亭臺樓閣,朗朗書聲。 連院子里那塊寫著“天道酬勤”的刻石都一模一樣,位置絲毫未動。 一路沖到了校場,有三兩身著短褐汗衫的年輕學子們正在練習騎射,揮汗如雨,朝氣蓬勃。 他顫抖著手,在自己的胳膊上掐了一下。 當即疼得他倒抽了一口涼氣。 心頭涌上狂喜,他高興地蹦起來:“會疼,不是做夢!是真的!” 他竟然回到十六歲的時候了,十六歲,他還是燕國第一權臣,太師秦簡嫡子。 他未經苦難意氣風發(fā),他的前途寬廣還有無限選擇! 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忽然捂臉大哭,忽而又仰頭大笑了起來。 從他身邊經過的人紛紛以異樣的眼光看向他,以為他是瘋了,可是礙于他的身份,又無人敢管他。 情緒平復下來,他暗暗發(fā)誓:這一世,他再也不會為人棋子,受人控制,他要活成自己,要活著肆意,活得精彩! “少爺!”福安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他一臉驚恐:“您沒事吧,少爺,您到底怎么了?打早上起您就不對勁,我膽小,你可別嚇我?。 ?/br> 看著福安愁眉苦臉的小模樣,他是柳暗花明,一派喜氣,拍了拍福安的肩膀:“沒事,我只是太高興罷了。” 他抓著福安,一臉認真:“福安,我發(fā)誓,這一輩子我一定會讓你過上好日子,我們主仆再也不要看人臉色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