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那扇門，一路不停歇地疾步拐過了路口的轉(zhuǎn)角，腳下的水泥地上重復(fù)晃動著他交替走動的鞋。若這只是一個過于真實的夢，該多好，不一會兒就能夠醒來，周嘉的語音會告訴他，美國那邊現(xiàn)在如何，還會沒什么耐心地問梁路現(xiàn)在在做什么。

    可是很可惜，他此刻太過清醒。梁路知道，他沒有做夢，周嘉愛的人是他的表哥，這就是現(xiàn)實。

    第19章

    不知不覺走到了家，李秀琴今天沒有去棋牌室，在院子里面剝豆子。她見到梁路回來，用圍裙擦了兩下手，奇怪地咦了一聲：“兒子，你臉色怎么回事？”

    像一面刷白的墻，梁路的臉上血色全無，他任由母親關(guān)切地湊上來，把手蓋到他的額頭上。梁路疲累地說：“媽，我沒事?！?/br>
    “可別生病啊，馬上要那個當(dāng)官的考試了。”李秀琴摸摸梁路的臉，“那可是要緊事情，松懈不得。兒子，你一上午去哪里了，怎么不在家里看書？”

    “我……去三姨家了。”

    “那不是就阿越在嗎？你三姨去布置晚上的酒席了?！?/br>
    “嗯，只有哥在家……還有，他的朋友?！?/br>
    李秀琴哦了一聲：“那個有錢的朋友？好像是什么公司的大少爺呢！你啊，也該多認(rèn)識認(rèn)識這些有門路的人，聽說為治你三姨的病，他一直出錢出力，大夏天來來回回地飛美國，盡心盡力的?！?/br>
    原來是夏天，在那個梁路每天等待信息的暑假里，周嘉一直在為陳越奔波勞碌。難怪自己等不到那人的回復(fù)，因為那時的周嘉陪伴在陳越的身邊，與他一起共渡難關(guān)，沒有多余的一秒鐘把精力分配給一個無足輕重的情人。

    梁路靜靜地沉默，李秀琴也習(xí)慣了，自顧自絮叨著：“說起來，那個人模樣可真俊呢，跟個大明星似的。他一來村里啊，那些沒骨頭的丫頭就敲鑼打鼓地到處嚷嚷，搞得像這輩子沒見過男人……”

    迷戀那張臉的人，又豈止這些姑娘而已。梁路自嘲地笑了一下，出聲打斷李秀琴：“媽，晚上吃酒席，爸應(yīng)該會早點回來吧?！?/br>
    “應(yīng)該是，咋了？”

    “……爸讓我給三姨包個紅包，哥不肯收，我得還給爸?！?/br>
    李秀琴吃了一驚：“他怎么沒跟我說這回事，多少錢？”

    梁路猶豫了下：“一萬塊?！?/br>
    “一萬塊！這個梁偉成，真是想氣死我??？你三姨家哪里差這幾個錢了，醫(yī)院里住的高級病房，頂好的專家醫(yī)生別人都排不上隊，到她這里可是隨叫隨到的。你爸包個一兩千也就算了，一萬塊錢他不rou疼我rou疼！”

    李秀琴氣得用拳頭捶胸口，對于他們梁家來說，梁偉成一個人起早貪黑積攢的收入得養(yǎng)活全家四口人，這個紅包確實給得重了。梁路勸她：“媽，這錢也是爸疼你的心意，你別氣他了?！?/br>
    “疼什么疼，我這幾天手頭緊，幾次問他要點錢，推三阻四不肯給，轉(zhuǎn)頭出手就這么大方?！?/br>
    梁路疑惑：“媽，我不是給了你三萬，你還有債啊？”

    李秀琴不自然地撇了撇嘴：“那不是你還沒給我的時候么，你爸老防著我輸錢?！?/br>
    李秀琴把梁偉成抱怨了一通，又怪梁路不跟她通氣，差點這錢就真送出去了。她讓梁路把紅包拿出來，她保管著，回頭要同梁偉成好好說道一番。

    梁路從口袋里取出紅包，遲疑著：“媽，你別為這個跟爸吵架。”

    李秀琴卻一把奪到手里：“有數(shù)的，這事你就別管了?！?/br>
    換作以前，梁路會勸母親幾句，別再花錢賭錢如流水，好好跟著梁偉成過日子，可是當(dāng)下他自己如一團(tuán)亂麻，什么心思都提不起來。

    他有什么資格指責(zé)李秀琴，他也依附于周嘉的金錢，從一開始順從地把銀行卡號發(fā)送出去的時候，恐怕就讓那人從心底里看不起。

    傍晚六點零八分是開桌的吉時，酒席就擺在村委的家宴中心。梁路一家提早去席面上幫忙，三姨氣色不錯，只是剛剛病愈，不方便久立勞累，所以瞧去都是三姨夫和陳越兩個大男人在忙里忙外。梁路跟著陳越一起給前來的親戚朋友送禮包，他也給了周嘉一個，那人從梁路的手里拎過禮盒的繩子，兩個人的手指擦過，各自都是不自然的僵硬。

    陳越兩手拎著東西向下一個進(jìn)來的客人走去，周嘉就把梁路的胳膊一拉，一直拖著他躲進(jìn)放著酒和飲料的儲藏間里。

    忽然逼仄起來的有限空間充盈著逃無可避的局促，梁路的手腕被周嘉攥著，他往后躲了一下，周嘉就松手了。

    “……你是陳越的弟弟，我沒想到?！?/br>
    梁路低了會兒頭，垂著腦袋盯著自己的鞋。他不愿琢磨這句話背后的含義，是不是意味著，若是周嘉一早知道，他們之間根本就不會被允許有交集。

    梁路沉默了會兒，問道：“那個你一直喜歡的人，是我哥么?！?/br>
    對面的人變了一瞬呼吸，末了，他從鼻腔里發(fā)出一個音節(jié)：“嗯?！?/br>
    沒有猶豫不決的迷惘，周嘉對自己的心意，堅定無疑。

    “從大學(xué)時候開始嗎？”

    “……十三年了，從大一開始?！?/br>
    梁路的聲音仿佛帶著輕松的笑意：“那為什么喜歡我哥?。俊?/br>
    不止一個人疑惑這個問題，周嘉也曾無數(shù)次拷問自己，十三年了，始終沒有得到答案。他說：“我也不知道為什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