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那天下著點兒雨,不算大,不至于出什么事兒的那種雨,可是路上我卻忽然有些不好的預感。” 古原抓著陸長淮的手緊了緊,沒有說話。 “那座山很偏,路上沒什么車,我一路都盯著,一直沒有看到他們的車從對面開過來。離山越近我心跳越快,幾乎已經可以斷定是出了什么意外,不然離約好的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他們不會還沒有下山。 果然,剛剛走到上山的路上就發(fā)現(xiàn)他們的車撞在路邊,車身已經完全變了形,地上全是血。解三秋反應很快,他經驗豐富,看過現(xiàn)場大概就已經知道有人活下來的希望不大,所以第一時間就想把我攔在車里。 當然,沒攔住。我當時特別冷靜地走過去查看每個人的狀況。從我爸媽到司機,再到已經被甩出車外的向導。無一例外,全都沒了呼吸?!?/br> 陸長淮的手忽然開始控制不住地顫抖,好像指尖又碰到了他爸媽冰冷的脖子,沾了滿手黏膩的鮮血。 古原也并沒有比他好多少。心臟好像被誰緊攥著一樣疼得他喘不過氣,腦袋嗡嗡地響。他不敢去想象當時的陸長淮該有多絕望、多害怕。 他咬緊牙關伸出手,死死抱住陸長淮,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好像但凡牙關松一點兒,緊咬著的那口氣就得xiele。 他不能讓那口氣泄掉,他不能哭,他要撐著陸長淮,不能讓陸長淮反過來安慰他。 懷里的人很久都沒有動靜,只是手抖得停不下來。 從來都是陸長淮把古原抱在懷里,今天反了過來。 陸長淮把頭埋在古原胸口,緊緊貼著,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 這樣的跳動讓他安心,腦海里的畫面卻揮之不去。 揭開傷疤的過程總是痛苦的。此時他好像都能聞到那天混合著血腥氣的雨水味道,好像又一次感受到了當時天旋地轉,頭暈眼花的感覺。 那時候好像覺得這個世界特別不真實。他死死盯著他爸媽,試圖從中看出一些破綻,好讓自己相信眼前這一切都是假象。 解三秋終究還是用了蠻力,把渾身輕飄飄的他推回了車里。 后來事故現(xiàn)場來了很多人,每個人都忙忙碌碌。四個擔架、四具尸體就擺在路邊,白得刺眼。 陸長淮隔著車窗看著這一切,像看電影一樣,可解三秋時不時看過來的目光又是那么真實。身旁兩個聞訊而來的好友,一個按著他的肩膀,一個按著他的膝蓋,那樣沉重的觸感也那么真實。 再后來,天色暗了,處理事故的車一輛輛開走,解三秋重新回到車里。 他看過去,啞著嗓子問了一句:“是都沒了嗎?” 解三秋看了他半晌,到底沒能說出一句安慰的話。 …… 床上的兩人沉默良久,直到窗外的雨漸漸沒了聲響,屋內變得伸手不見五指。 大司馬大概想出去玩兒,跑上樓來嚶嚶嚶地叫了半天。沒人理它,它便蔫蔫地趴在床邊。 它這點兒動靜多少讓陸長淮和古原換了換心情。陸長淮悶著聲音說:“渴了”,古原便親了他一下,起身開了小夜燈,去給他倒了杯水回來。 陸長淮渾身沒力氣,靠在床頭喝下半杯水。古原坐在床邊看了他一會兒,發(fā)現(xiàn)他眼眶很紅,又起身把燈關了,摸黑上了床。 由始至終,他沒有開口說一個字。他知道陸長淮不會需要幾句輕飄飄的安慰,他只需要有人聽著,有人陪著。 古原上了床也靠在床頭,緊挨著陸長淮,牽過他的手跟他十指相扣。陸長淮笑了一聲,問他:“不管大司馬了嗎?” “一會兒管,先管你?!?/br> “我沒事兒,就是有點兒累?!?/br> “嗯,我也累,一會兒再遛他。” 陸長淮沒再說話,呆呆地看著黑漆漆的屋子,發(fā)了半天呆。 良久,他才用拇指點了點古原的手背,低聲說:“事故原因后來也查了。司機突發(fā)心梗,腳踩在油門上,車輛失控發(fā)生嚴重撞擊。向導坐副駕,當時應該是想控制一下車的,結果不光沒控制住還被甩出了車外,摔得最慘。 你看,人世間很多事兒好像都是這樣,清楚了不如不清楚,查了還不如不查。不查你能放縱自己去懷疑任何人,去怪他們、去恨他們,好讓心里的悲痛有個憤怒的出口??墒遣槊靼琢?,你發(fā)現(xiàn)誰都賴不著,最后想來想去好像只能賴自己。干嗎非得那天去玩兒呢?為什么非要叫他們吃飯呢?多少個中秋都沒一塊兒過呢怎么就差那一個了?” 古原剛要開口,陸長淮苦笑一聲說:“我當然知道這是鉆牛角尖,可是當時不鉆牛角尖的話我不知道我的情緒還能發(fā)泄到哪里了。四條人命就這么沒了,我好像只能恨自己。”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嘆了口氣才補充道:“尤其是在見過陽陽以后?!?/br> “陽陽?”古原看向他。 “陽陽是向導和司機的兒子。他們中年得子,高興得不得了,可沒過兩年,老母親就病了。為了照顧老人孩子,兩人只能在當?shù)亟有┥⒒顑褐\生。 原本的司機不是向導的丈夫,可當時臨時說要上山接人,原先的司機沒空,向導就把她丈夫叫去了。” 陸長淮深深吸了口氣,喉結動了動才接著說下去:“后來我們去了幾趟陽陽家,看看有什么能幫上忙的。一開始老太太不冷不熱,我們帶些東西帶些錢,干完活就走。后來有一次,臨走的時候她忽然抓著我的手,說她活不了幾天了,哆哆嗦嗦地請求我們把孩子帶走好好養(yǎng)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