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吞下一口溫水,他抬眼看向陸長淮,不講道理地在心里悄悄怪他。怪他太好,怪他包容又溫柔,怪他不問緣由的信任和縱容。喜歡因此帶上怯懦,在心底深深扎根卻不敢像野草般瘋長,害怕零星火點變成燎原大火,到頭來會只?;覡a一片。 因為怯懦所以當下也貪婪。水要慢慢喝,面要慢慢吃,碗要洗得拖拖拉拉,洗完了擦擦灶臺擦擦桌子,最后連抹布都要洗上兩遍,攥干水晾到一邊。 他假裝忙碌的時候,陸長淮拿了個小飯盒把剩下的湯盛在里面,裝了袋子打包好,又從冰箱里拿了飯團、三明治和幾盒牛奶,叮囑他一起帶走:“回去放冷藏,早上想吃什么熱一下,別不吃飯?!?/br> 古原這才意識到,這幾天他天天在陸長淮這兒吃早餐,都快習慣了。 他無奈一笑:“你就走一天我還能餓著嗎?” 陸長淮并不覺得多此一舉。他知道古原的毛病,又深知他即便不想出門也是絕對不會麻煩別人給他送飯的。 不過他只說:“放冰箱想吃的時候方便?!?/br> “行”,古原看著他點頭,“我好好吃飯,你好好回來?!?/br> 這話配上古原溫情脈脈的眼神,當下的氛圍忽然有些曖昧。 天黑透了,月亮遠遠地掛在天邊,空濛而皎潔。屋內(nèi)剛剛燉過湯,熱氣還未散盡,溫度正合適。有那么幾秒,陸長淮看著被柔和燈光包裹的古原是有些恍惚的,好像有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疑惑,可緊接著他又笑了笑,說:“放心,不是讓你等我嗎?” “嗯,等你?!?/br> 第35章 逮我干什么? 隔天,陸長淮早早起了床,收拾好要帶的東西、遛了狗,獨自開車上了路。 這天距離中秋還剩三天。車載廣播正在放天氣預(yù)報,說最近又要降溫、又有大風,可能還要下冰雹。 陸長淮的心情跟天氣一樣復(fù)雜。過去五彩斑斕、歷歷在目,可如今回憶起來,青不是青、黃不是黃,高興的、溫馨的都得帶上點兒別的色彩,由此又生成遺憾的、后悔的、避之不及的。 那之后的人生又何嘗不是這樣?原本能坦蕩直面的人忽然不敢見了,原本只與闔家團圓、鑼鼓喧天相關(guān)的節(jié)日忽然不敢過了,就連天氣、食物、路邊的花草樹木都不再只是它原本的意義。心里從此住了一只鈴鐺,一旦觸發(fā)關(guān)鍵詞它就“叮”的一聲響。 聲音不大,威力巨大。 指望著時間治愈一切,可時間只是把每一天的灰塵積攢成厚厚一層,只等他來開門。 陸長淮用一把再熟悉不過的鑰匙打開了曾經(jīng)的家門,鈴鐺又響一聲。家里的陳設(shè)跟以前一樣,到處都干干凈凈。 朱家唐家都住同一棟,兩家人時不時會來收拾打掃。一切都很熟悉,像是還住著人,唯獨無處不在的空曠和陰冷讓他不習慣。 他沒有多待,只四處看了看就鎖上門上了樓。 敲開朱家的門之前,他站在門口頓了幾秒,理了理心情,換上一張笑臉。 朱mama來開門,一看是他,忙朝屋里喊人:“老朱,快出來看看誰回來了?!?/br> 陸長淮拎著東西進門,邊換鞋邊說:“是我叔,不是你寶貝孫子,慢點兒起身?!?/br> 彼時,朱爸爸戴著老花鏡正躺在書房看書,一聽這聲兒趕緊從書房出來,拖鞋還沒趿拉穩(wěn)就開始念叨:“臭小子你還知道回來?陽陽過生日我早早就過去也沒逮著你?!?/br> “逮我干什么?”陸長淮笑著問。 朱mama親親熱熱推著他進屋:“外地的學(xué)生回來看他給他帶了兩盒茶,等著你給泡呢?!?/br> “讓你慣得不像話了吧朱姨,喝個茶還得專門等我泡了。” “你泡得好,我就愛喝你泡的”,朱爸迫不及待地從茶幾下取出一盒茶葉,“快擺上”。 陸長淮脫了外套拿起罐子一看:“綠茶啊,嘗嘗得了,天冷了少喝,你那個老胃無福消受了。” “你這臭小子,說話從來沒一句我愛聽的”,朱爸爸透過厚厚的鏡片笑著瞪他一眼。 “不中肯了吧老朱?以前不是還夸過我嘴甜嗎?” “那是你小子憋著壞呢。是不是考砸了想讓我代替你爸媽簽字那回?” 陸長淮笑著擺桌子,不說話了。 這里的茶具他很熟悉,還是幾年前他帶過來那套。朱爸爸很喜歡,一直用著。 終于喝上陸長淮泡的茶,朱爸爸發(fā)出一聲滿足的喟嘆:“是這個味兒。” 別人喝酒話多,他喝茶話多。幾杯茶下肚,他瞇了瞇眼睛,又開始憶當年。 “你們小時候我們幾個家長還打過賭呢,賭你們幾個小崽子誰會先成家。那會兒多少小姑娘追你呢,我們四個都覺得得是你,倒是你爸媽不同意,說你沒長那根神經(jīng),這輩子能不能結(jié)婚都不一定呢?!?/br> 陸長淮一笑:“讓他們說中了?!?/br> 給兩位長輩續(xù)上茶,他緊接著又說:“別玩兒催婚那套啊老朱,在我這兒沒用,省省吧?!?/br> “你看我說什么來著”,朱爸爸指指他看向妻子,“這小子說話真是沒一句我愛聽的?!?/br> “孩子說得對,你別討厭,什么年代了你還搞這套”,朱mama說。 陸長淮端著茶杯笑著點頭:“還是我朱姨覺悟高?!?/br> 朱爸爸喝了口茶嘆了口氣:“你怎么舒服怎么過,我就是一輩子熱鬧慣了,有時候總琢磨你一個人會不會過得太清冷。瞎琢磨、瞎cao心,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