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跨過一地的插花桶，走到藍玫瑰跟前。手指抬起桶上粘的花語卡片：奇跡。珍貴。無怨無悔。

    他扭頭問老板娘：“藍的有說道沒？”

    “沒說道，就貴點兒。那是從荷蘭進口的，進價都四十。就這幾只，你要我就都給你包上，攏共收你五百得了?！?/br>
    “行。就這個吧?！毙だ趶腻X包里抽了五張，“這花咋長成藍色兒？”

    “不是長的?！崩习迥锬贸瞿菐字凰{玫瑰，修剪著莖葉，“這種叫藍色妖姬，正宗都是荷蘭產(chǎn)?；ㄟ€在地里的時候就澆藥，讓花把色兒吸進去。前兩年時興，炒到了兩百來塊。”

    “這兩年不時興了？”

    “這兩年流行香檳色，藍的過時了。你沒看就這幾根兒，我都沒敢多進，怕砸手里?！?/br>
    貶值了。過時了。怕砸手里。

    幾句說花的無心之言，竟沒由來地在肖磊心臟上攥了一把。他看了眼門口那些香檳玫瑰，不屑地撇嘴：“我就看不上爛大街的玩意兒?！闭f著他又拿起貨架上掛的香包袋，“這多少錢？”

    “賣五塊一個，免費送你?！?/br>
    肖磊挑了個琥珀色的。色丁的料子，正中央印著白字：開運。

    他把裝香料的塑料袋薅出來，放到收銀臺上：“瓤你接著賣吧，我就要個皮?！闭f著從褲兜里掏出兩張紙，疊得小小的塞進去。

    老板娘看了眼他手里的香包袋，又笑了：“裝護身符啊？那咋不挑個新鮮色兒的？竟挑那老色兒?！?/br>
    “這種棕色兒?！毙だ谙稻o袋口，把香包掛上脖子，“啥時候都不過時。”—

    “沒問題，”黎英睿笑容滿面地講著電話，“承蒙黃總大駕，我也有幸跟著漲漲見識?！?/br>
    “哎，好、好。哎呦，您可真是太客氣了?！?/br>
    “這您放心，包在我身上...”

    車轱轆似的說了一大堆屁話，終于掛了。黎英睿收起臉上的笑意，從鼻腔里噴了聲不耐煩的氣。心想這折江男人就是啰嗦，給人磨得心里都要起毛。

    為了堵住江龍鋼鐵里的窟窿，他準備把優(yōu)質(zhì)資產(chǎn)剝離出來單獨出售。其中最有價值的，就是廠子那塊地皮。地本身不太值錢，但背后的批文價值連城。

    這幾年國家限制高耗能產(chǎn)業(yè)發(fā)展，環(huán)保審批也逐漸收嚴。煉鋼項目和地皮非常難批，光是打點就得個天文數(shù)字。

    不過這不代表重工業(yè)末路了。相反，國內(nèi)雖說普通熱軋鋼產(chǎn)能過剩，但硅鋼等高端鋼材還依賴于進口。低端市場失去競爭力的同時，高端產(chǎn)能投資的熱潮才剛剛開始。

    所以黎英睿想著，若是能找到一只優(yōu)秀的研發(fā)技術(shù)團隊，再配合江龍大批從海外進口的先進設(shè)備。那這個死于時代的鋼廠，未必就不會復(fù)活。

    功夫不負有心人，還真就讓他給物色到了買主——一個叫黃海波的人。

    黃海波是折江人，在鋼鐵行業(yè)摸爬滾打十八年，有著豐厚的積累和人脈。曾經(jīng)也有自己的廠子，但后來全國鋼鐵去產(chǎn)能，折江是重點區(qū)域。他被迫關(guān)停鋼廠，轉(zhuǎn)型去做idc。

    idc沒做幾年，行業(yè)回暖了。隨著國家不斷推進供給側(cè)的結(jié)構(gòu)性改革，鋼廠的現(xiàn)金流狀況出現(xiàn)了大幅好轉(zhuǎn)。

    黃海波的鋼鐵夢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經(jīng)過多方介紹，他認識了黎英睿。兩人對特種鋼的光明未來達成共識，甚至有點相逢恨晚。不過黃海波嘴上說得好聽，報價卻給的很低——他自信除了自己，沒人樂意要江龍這堆垃圾。

    黎英睿雖說找不到第二個買主，可也不愿賤賣。兩人來回拉鋸的當口，荷北的一家鋼廠生產(chǎn)出了特種硅鋼。眼看著高端鋼材市場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領(lǐng)跑人，黃海波坐不住了。他也不要繼續(xù)跟什么三把手二把手扯皮了，準備直接飛來d城，親自跟一把手拍板。

    黎英睿手指敲著筆記本，思索著把談判的底線定在哪里合適。正想得入神，門被一把推開，肖磊披著身冷空氣進來了。

    穿著板正的黑西服，捧著一大束藍玫瑰。一個大步上前，絲滑地跪到了病床邊。

    黎英睿剛要說話，肖磊學(xué)著他隔空一推：“你等會兒再叭叭，今兒先聽我說?！?/br>
    他低頭整理了下，揚起臉沉聲道：“黎英睿，我下面的話，不是沖動，是我反反復(fù)復(fù)合計過的。我就說一遍，因為以后都不會變?！?/br>
    “從知道你得病那天起，我就擱心里發(fā)誓要護你一輩子。我原來不知道自己行不行，但現(xiàn)在我有底氣了。只要我活著，你就死不了。犯嬌毛也好，生病也好，拉饑荒也行，不管你變成啥樣，我都會一直對你好。我知道你害怕，也知道自己在這兒空口白牙的叭叭沒用。但你先別著急往壞上打算，你給我個證明的機會。咱倆試著一塊兒過幾年，完后你再來看我這心誠不誠。行不？”

    噼里啪啦的告白，快得不像是說出來的，而是從肺腑里吐出來的。他禿嚕完從兜里掏出戒指盒，啪一聲打開。

    “戒指我給換成鉆的了。不能屈了我小英哥。”

    黎英睿沒看戒指，反而盯著肖磊的手。手腕貼著膏藥，拳峰上全是圓形的血痂。

    “你打黑拳去了？”

    “正經(jīng)比賽。萬達廣場的表演賽。”

    黎英睿抿了抿嘴唇：“一場多少錢？”

    “四回合兩千?！?/br>
    “1克拉的墊形鉆石，至少得兩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