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如此，骨穿針每扎一下，只能采集到十幾毫升的骨髓血。一個小時過去，醫(yī)生在黎英睿的尾椎上方扎了41針，還沒有集齊所需血量。

    針管太多，多到采集臺都擺不下，只能臨時放在黎英睿的后背和大腿上。

    進(jìn)針時的脹痛，抽取時的酸痛。黎英睿痛得滿頭大汗，失血又讓他渾身麻冷。他覺得自己像被風(fēng)卷起來的塑料袋，眩暈和惡心一波接一波地襲來。

    他死死埋在枕頭里，一聲都不肯吭，甚至連呼吸的深淺都極力控制著。

    他怕表現(xiàn)出痛，醫(yī)生就少抽。自己血質(zhì)不好，萬一提取出的干細(xì)胞不夠，孩子就徹底沒救了。

    在下第42針的時候，他終究沒抗住。頭猛地一偏，大吐起來。吐得太厲害，甚至還從鼻腔里噴出來，眼淚也跟著嘩嘩流。那張瘦削慘白的臉，模糊得像可樂杯底殘留的冰塊。

    護(hù)士趕緊拿紙過來給擦，醫(yī)生拔出針頭：“顱壓高了，血輸回去?！?/br>
    “別輸回來！”黎英睿急得直往后仰頭，涕淚橫流地逞強(qiáng)，“我沒事！”

    “不是輸骨髓血，是輸前幾天抽的自備血?！贬t(yī)生查看了一下掛著的血袋，“還能再堅持嗎？”

    黎英睿聽到這話才放下心，把臉重新埋進(jìn)枕頭：“抽。多抽點(diǎn)?！?/br>
    一邊輸血一邊采髓，總共扎了51針，這才結(jié)束了采集。

    黎英睿軟綿綿地趴在床上，扭頭看輸液架上掛的血袋。滿滿四大袋——那是從他骨頭里抽出來的，生命的種子。

    他忽然有一種奇異的感覺。累而踏實，就像一個剛生完孩子的母親。

    第二天上午，醫(yī)生又從黎英睿身上采集了200毫升外周血，處理后和骨髓血一并輸入黎思瑤的體內(nèi)。

    黎英睿已經(jīng)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zhǔn)備。想著如果挺得過這一關(guān)，他就和閨女一起好好活。如果挺不過，他們早晚也會重新在另一個世界團(tuán)聚。左右都是團(tuán)聚，沒什么好怕了。

    但這一次，奇跡卻降臨了。

    盡管黎英睿是rh陽性ab型血，黎思瑤是rh陽性a型血，父女倆還是半相合。但父親的造血干細(xì)胞，在女兒體內(nèi)頑強(qiáng)地存活了下來。

    移植 5天，中性粒細(xì)胞植活。移植 8天，血小板植活。移植 10天，供者嵌合率100%，血象恢復(fù)正常。雖然中間出現(xiàn)發(fā)熱，但很快就被控制住，僅僅兩周就出了倉。轉(zhuǎn)入普通病房觀察了兩周，沒有任何強(qiáng)烈的排異反應(yīng)。

    別說什么皮排腸排，就連口腔潰瘍都沒有。

    也許愛就是最大的奇跡。黎思瑤精神頭一天好過一天，整層病房就她最能吵吵。雖說移植后的恢復(fù)期才是真正的試煉場，但手術(shù)的成功到底讓黎英睿見著了希望，連帶著對自己的狀況都樂觀了起來。

    黎思瑤出院那天，d城飄起了第一場雪。

    她執(zhí)意要穿艾莎公主的裙子。黎英睿給她戴了個假發(fā)帽，又在帽子上別了一枚閃閃發(fā)亮的皇冠徽章。披上雪白厚實的貂皮大衣，抱著走出了醫(yī)院樓。

    黎思瑤趴在他懷里，枕著他的肩膀。在漫天碎雪里，睜著一雙毛茸茸的棕眼睛看他：“爸爸。”

    “嗯？”

    “我是艾莎公主，這雪是我的魔法。”

    黎英睿抱得有些吃力，抬起手臂把她往上托了一托：“爸爸知道?！?/br>
    黎思瑤一把摟住他的脖頸，摟得死死的。在他耳邊小聲地道：“爸爸對不起。”

    “為什么說對不起？”

    “因為我把爸爸的頭發(fā)，也變成雪了?！?/br>
    黎英睿的腳步頓住了。冰涼的雪片飄進(jìn)眼睛，帶著涕淚的酸楚。懷里的溫度，真實得恍惚。

    他仰起臉，看著漫天飛灰般的雪。洋洋灑灑，恢弘燦爛。讓他想到美麗的春天，胸中彌漫出一陣悲哀的幸福。

    “那就勞煩艾莎公主再施展一次魔法，把我的頭發(fā)變回去吧?！?/br>
    “好勒！”黎思瑤直起身子，煞有介事地在他頭上施法。兩個小手畫著圈地倒騰，“累迪——夠?。。╮eady——go?。?/br>
    黎英睿哈哈地笑起來：“wow，that’s amazing！變好了嗎？”

    “艾莎公主累了，”黎思瑤煞有介事地說道，“魔法要延遲幾天，才能有用。肖磊說了，火急烙不好餅?！?/br>
    “哦？肖磊還說過這么哲學(xué)的話？”

    “嗯，說過?！崩杷棘庩种笖?shù)，“還說過，糠能咽，氣不能咽。苦能吃，屎不能吃?！?/br>
    老趙拉開后座車門，黎英睿彎腰把她放到后座上：“這話倒像他說的?！?/br>
    “那肖磊什么時候回來呀？”黎思瑤蹬踢著椅子背，“我想他了。”

    黎英睿也坐進(jìn)來，從兜里掏著震動的手機(jī)：“爸爸也想?！?/br>
    話音未落，他看著屏幕上的來電顯示僵住了臉——‘小狗’邀請您進(jìn)行視頻通話。

    【作者有話說】

    磊子要回來了！

    第二刀《舐犢情深》砍完。開始第三刀《圣誕告別》ps：關(guān)于血型的設(shè)定公主rh陽性ab，小公主rh陽性a。

    至于磊子，毋庸置疑的o型血。

    ◇ 第87章

    還不等黎英睿反應(yīng)，黎思瑤就湊了上來。看到那個熟悉的手表頭像，尖叫著搶過手機(jī)劃了接聽。

    “肖磊?。⌒だ冢。?！”

    信號不太好，卡了好幾秒才接上。肖磊看到她，習(xí)慣性皺著的眉頭一下子舒展開，露出滿嘴白牙憨笑：“閨女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