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氧機怎么點不著？你有沒有天天檢查？”肖磊問道。

    郭亮怔了下，抬眼看向肖磊——沁了一腦門的毛毛汗，溜溜地往眉毛里淌。

    他知道肖磊在乎黎英睿，所以上趕著說了這么一大堆。雖說肖磊和自己不是一個業(yè)務線，但畢竟比自己官大兩級，算別部門的領導。而且公司傳言說丁總相當器重他，兩人私下常有聯(lián)系。如果肖磊愿意跟老總提兩句，那自己豈不也有機會平步青云？

    可他沒想到肖磊角度如此刁鉆。注意力不在他如何機智地查出過敏原，而是指責他為什么沒天天檢查制氧機。

    誰能天天檢查那玩意兒啊，又不是有強迫癥。

    郭亮眼神躲閃了兩下，模凌兩可道：“誰尋思那玩意能壞?！?/br>
    肖磊沒吱聲，皺著眉思考起來。

    4月，有人往黎英睿的車油箱里倒膠，導致剎車失靈；6月，莫名冒出個馮康把黎英睿氣犯病，生死一線；10月，車間發(fā)生爆炸，黎英?？翱疤舆^一劫；12月，流浪貓毛屑誘發(fā)哮喘，制氧機故障。

    這么高頻率的和死神擦肩而過，到底是命大還是命??？

    雖說肖磊也信點鬼神仙佛，但在黎英睿的人身安全上，他并不想用這些東西來搪塞。而經(jīng)過這半年的訓練，他作為安全官的直覺已足夠敏銳。

    他幾乎可以肯定，有人要殺黎英睿。而且作案手法一次比一次巧妙，看上去就像是一場又一場的巧合。

    想到這里，他徹底坐不住了：“黎總這周什么安排？”

    “明兒晚上有個酒局，”郭亮見他沒有遷怒，稍稍松了口氣，“后兒去l縣出差，大后天跟萬輝銀行的人打球?！?/br>
    肖磊掏出本子，摁下油筆：“酒局在哪兒？幾點？去l縣從哪兒走？幾點？幾個人？”

    “酒局擱金鹿，八點。后天早上十點走，我一個，老趙一個，董總監(jiān)一個，總共四個人兒?！?/br>
    肖磊認真記下：“我臨走前給黎總一個定位手環(huán)，他用著沒？”

    “用著的?！惫劣执蛄苛怂麅裳郏瑢嵲谑菦]憋住，“哎你對黎總這，這到底啥意思??？”

    肖磊掀起眼皮看他：“啥啥意思？”

    “嘖，咋說呢。”郭亮喝了口啤酒，斟酌了下措辭，“要黎總是個女的，我都尋思你看上人家了?！?/br>
    肖磊把本子合上，坦蕩蕩地看著他，“你尋思得對?！?/br>
    這直球把郭亮給造懵了：“...啊？”

    肖磊沒多解釋，只是夾起一片五花rou放到烤盤上。大油著了火，噌一下竄起來半臂高。

    郭亮緩過神，小心翼翼地道：“我說哥們兒，黎總可是有閨女的。他還那么大個老板...”

    “我沒別的心思，就想護他平安?！毙だ诎涯菈K燎糊的rou放碗里，就著一大口米飯吃了，“這事兒你聽了就過，不要到處說?！?---兩日后。

    黎英?？凵瞎P記本，打了個哈欠。抖開小毛毯蓋上，偏頭看向窗外的天。

    冬天的正午，太陽像個昏黃朦朧的小燈球。高速公路外是一片片蕭條的苞米地，蓋著松軟的積雪。

    “沒什么車。”他喃喃道。

    “沒到時候呢。”副駕上的董玉明接話道，“等過小年兒的，這人才能多?！?/br>
    “今年幾號春節(jié)？”

    “8號。”

    黎英睿心里升起一股隱秘的期待。

    過年小狗會回來吧?；豥城嗎？還是回鎮(zhèn)江？

    他猶豫半晌，還是掏出了手機。在顛簸的屏幕上，看著一張照片。

    沙土的訓練場上，強悍威猛的年輕人正在爬繩。穿著黑色的半袖長褲，粘滿浮灰。身后是碩大的夕陽，像一顆流油的咸蛋黃。

    黎英?；髨D片，移到年輕人的臉上。累得通紅，耳垂上墜著一大滴汗。他拇指揩著那滴汗，輕勾了下嘴角。

    這是他找了一大圈關系才打探到的，一點點有關肖磊的消息。

    其實他一直在等肖磊的聯(lián)系，哪怕只是一句簡單的節(jié)日問候?？砂肽赀^去，別說問候，連條朋友圈都沒。這小子就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杳無音訊。

    黎英睿不禁有點怨。臨別那一回又是掉眼淚又是求機會的，好像多深情。可后來這一斷，竟然斷這么利索。比他還利索。

    但他拉不下臉主動聯(lián)系，只能山路十八彎地打聽。費了好大力氣，才搞到這么張照片。

    “小郭，我瞅后面那比亞迪一直跟著?！倍衩骱鋈坏?。

    “順路吧?！惫恋?，“往l縣走就這一條道?！?/br>
    “不對勁?！倍衩鲌猿值?，“從公司樓底下就跟著了?！?/br>
    黎英睿聽到這話，收回了心思。警覺地扭頭往后看。

    臟兮兮的擋風玻璃，看不清司機的臉。戴著鴨舌帽和偏光鏡，只能隱約看出個輪廓──是個壯碩的男人。

    “一會兒進休息區(qū)了他要還跟著，今天折返。”黎英睿道。

    “哎，好?！惫邻s忙答應，“您要擔心，我一會兒去問問?！?/br>
    半個小時后，車子駛進了休息區(qū)。郭亮剛把車停穩(wěn)當，那輛黑色比亞迪就跟了進來。

    “我去看看?！惫两忾_安全帶下了車，一路小跑過去。在車邊兒哈腰說了兩句話，又小跑著回來：“不是啥可疑人，也是去l縣的，碰巧了。他過會兒就走?！?/br>
    黎英睿稍稍放下心：“那就好。玉明，咱也去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