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因為身份懸殊，陶春并不允許他接近沈長寧，兩人經(jīng)過那次郊山營救后再無任何交流。

    季堯雖然當(dāng)了護衛(wèi)，卻也還是會因為身份被歧視，每次訓(xùn)練都遍體鱗傷地回去，沈長寧得知此事想給他送藥，但礙于身邊監(jiān)視的人太多，哪怕讓宮女去送也不方便。

    最后是她唯一的好姐妹，齊王之女，她的堂妹，清安郡主沈如心提出一法，說她替沈長寧送藥過去，會幫沈長寧留下符號讓季堯知道是誰，也保證不會讓人看見。

    沈長寧應(yīng)了，之后每次再送藥過去，便都是沈如心代她前去。

    誰知這么一來二去，季堯和沈如心最后竟暗生情愫，最后季堯更是直接站隊了齊王一派。

    沈長寧的日子更艱難了，朝中燕王齊王兩黨勢力不相上下，唯獨她勢單力薄。

    在危難之際衛(wèi)遲重新出現(xiàn)在了朝堂上，助力沈長寧奪回局勢，朝中逐漸變?yōu)槿愣α⒅畡荨?/br>
    今天試戲的內(nèi)容就是沈長寧和衛(wèi)遲在某個尋常早晨進行的一番對話，對話開頭沈長寧是伏在衛(wèi)遲膝上的，靳揚看到此條提示略有些不爽地挑了挑眉。

    姜幼檸和方時都是十分專業(yè)的演員，雖然是第一次對戲，但并沒尷尬的感覺，很自然地在中間坐下，姜幼檸拆掉頭上的發(fā)簪，散著頭發(fā)輕輕靠在方時膝上。

    何吾朝站在場邊負責(zé)臨時飾演配角女官陶春的中年女演員使了個眼色，對方趕緊點點頭，開始準(zhǔn)備入場。

    這是宮中一個尋常而又不太尋常的早晨。

    季堯接受了齊王的招安，成為他麾下齊家軍的先鋒將領(lǐng)，在老皇帝再一次傳出病危之詔后，宣布舉兵叛亂，燕王緊隨其后也選擇了反叛，燕齊兩軍駐扎在城門外，不日便要沖進皇宮活捉沈長寧。

    任誰看沈長寧這一局都是必輸?shù)木置妫瑢m里的宮人們也都神色惶惶，連自己的職務(wù)都無心去做，全都在想法設(shè)法找門路逃出皇宮。

    陶春起床后竟然是自己去打的洗臉?biāo)?，跟了她快五年的大宮女也在昨夜偷跑了，她心生悲涼，又擔(dān)心沈長寧身邊也是如此，簡單洗漱完后打好水準(zhǔn)備去服侍沈長寧，結(jié)果卻發(fā)現(xiàn)有人先她一步。

    長寧宮大殿里，沈長寧正闔眸伏在衛(wèi)遲腿上，而衛(wèi)遲則低著頭，一手持著玉梳，一手輕柔地撫著沈長寧的頭，緩緩幫她通著青絲。

    感受到陶春的腳步聲，衛(wèi)遲抬眸無聲地盯了她一眼，手上的動作卻未停止。

    陶春那一刻心臟懸到了嗓子眼，又在電光火石間領(lǐng)會到了什么，原來平日間她總莫名覺得哪里有點奇怪，并不是她的錯覺。

    陶春什么也沒說，最后默默離開了，離開時踩到一片枯葉發(fā)出聲響，沈長寧輕輕動了一下，但因為肩膀被衛(wèi)遲壓著沒能起來。

    “怎么了？”姜幼檸趴在衛(wèi)遲膝上，戲服厚實精致，她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方時手上通發(fā)絲的動作沒停，漫不經(jīng)心道：“無事，一只閑雀而已?！?/br>
    他的目光極盡溫柔，仿佛快要化成水。

    沈長寧卻無端嘆了聲氣：“還有閑雀愿意來這里，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br>
    衛(wèi)遲聽出她話里的潛藏含義，溫和安慰道：“長寧宮開闊明朗，還有多種古樹異花，怎會不幸?！?/br>
    沈長寧沒有再答，只是輕笑了一聲，她緩緩在衛(wèi)遲膝上側(cè)了下腦袋，一雙眼無神地盯著大殿外。

    若是季堯此刻能看見定會十分驚訝，那雙在被叛黨擄走的山洞里都始終明媚的桃花眼，此刻竟然透出一絲干涸。

    “老師，你說，他為什么會背叛我呢？”姜幼檸盯著殿外的檐柱，突然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

    方時梳頭發(fā)的動作一頓，旋即恢復(fù)正常，雖然沈長寧沒有加主語，但他知道，她嘴里會提起的‘他’，只有季堯一人。

    “因為他是不忠不義之人，目光短淺恩將仇報，殿下放心，我會讓他負荊請罪，跪在長寧殿外求你原諒。”衛(wèi)遲神色懨懨，說出的話卻嚇人得很。

    姜幼檸輕笑了一聲，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苦澀：“還是別了，我舍不得。”

    衛(wèi)遲梳頭發(fā)的動作沒有停止，但他逐漸泛白的指骨還是暴露他的波瀾起伏的心緒。

    膝上人像是沒有感受到他驟變的情緒一般，接著道：“你說，他為什么不喜歡我呢？”

    “我對他那樣好，怕他會在后宮里吃苦，就調(diào)他去侍衛(wèi)營，知道他總受傷，就給他送藥，他想進軍隊建功立業(yè)我也答應(yīng)了，他明明知道這有多難，可他卻轉(zhuǎn)頭和沈如心在一起，去給齊王效力?！?/br>
    “他竟然，竟然還向我討要賜婚指令?！苯讬幍穆曇羧旧弦唤z痛楚，肩膀也開始顫抖，“我的好就這般不堪么，竟連一絲感謝都得不到，留給我的只有背叛。”

    “只不過是因為我拒絕了他，他就和齊王一起宣布謀反，呵，在他心里，我難道只是一塊不會痛苦的石頭么，我為他做了那么多，竟然抵不過沈如心的區(qū)區(qū)兩次見面?！?/br>
    衛(wèi)遲沒有接話，他始終沉默著，梳頭的動作也沒有再繼續(xù)，但因為沈長寧正處于巨大痛苦之中，所以她并沒有察覺到這些不對勁的地方。

    若她在此時起身抬頭，看她的老師一眼，就能發(fā)現(xiàn)，他的眼神比她的還要痛苦濃稠百倍。

    良久，衛(wèi)遲終于動了，他又重新開始梳頭發(fā)的動作，用盡可能平靜的語氣道：“殿下，你怎么知道，只有兩面呢？”

    姜幼檸倏地從方時膝上起身，一雙淺茶色的眸一動不動地盯著面前人：“老師這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些什么嗎？”

    方時也輕輕掃了她一眼，復(fù)又趕緊垂下眼睫，使其看不出自己的情緒：“不知道，但這些很好猜，不是嗎？”

    姜幼檸一怔。

    “季堯性格謹慎，不是會輕易打開心防之人，怎么會僅僅因為見過兩次面就對清安郡主情根深種，能收服他這種人的心，當(dāng)然是因為做了讓他感激的事?！?/br>
    姜幼檸神色茫然，她素著一張俏臉，披散著頭發(fā)，看起來和平日里雍容高傲的帝姬截然不同，倒像是無助的小姑娘一般。

    “……感激的事？可她沒做過啊，她只是替我送過藥而已……”

    “你怎么知道她是替你送的呢？”方時打斷了她，神色變得凌冽，“你只派了她一個人去，豈不是想怎么說都由她？”

    “調(diào)他去侍衛(wèi)營的是你，擔(dān)心他送藥的是你，允他入朝為軍的也是你，但這些，他知道嗎？你告訴他了嗎？”衛(wèi)遲字字珠璣，一雙星目緊緊盯著沈長寧，他對帝姬向來百依百順，這還是第一次這般充滿攻擊性。

    姜幼檸被問得啞口無言，像做錯了事的小孩一般不知所措，磕磕絆絆道：“可、可我都讓人留了字條的啊……”

    方時深深地嘆了聲氣：“但你沒有親眼確認，不是嗎？”

    “在季堯的視角里，有一個人，總是會在他困難的時候默默伸出援手，會助他離開后宮，會關(guān)心他的訓(xùn)練，會幫他籌謀未來，也會擔(dān)心他的傷痛，他不知道這個人是誰，只知道這個人身份尊貴，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這個送藥的人，你猜，他會不會把過去那些事全部歸到這個人身上？”

    姜幼檸瞳孔輕顫，說不出一個字，她知道，答案是會。

    其實她早就懷疑過的，她明明交代過沈如心辦事的時候要小心，而且也告訴了對方季堯訓(xùn)練結(jié)束的具體時間，怎么會就那么不小心被撞見兩次，但沈如心太會偽裝了，始終否認她已經(jīng)和季堯熟識，一直到季堯提出加入齊家軍她才意識到這一切已經(jīng)中止不了了。

    她胸口起伏著，艱難地吐出了幾個字：“……沈如心騙我。”

    衛(wèi)遲又嘆了口氣，他重新伸出手，就那樣不疾不徐地給面前的沈長寧梳著頭發(fā)，語氣淺淡而輕柔：“殿下，是你給了她機會。”

    沈長寧的沒有作答，只是那樣默然坐在原地，良久才輕輕地自嘲一笑。

    “怪我太愚鈍?！?/br>
    衛(wèi)遲再次停下動作，抬眸看著面前的沈長寧，眸色痛苦而隱忍：“殿下，放下吧，人生本就如此，上天就是很愛作弄人，愈是想要得到什么，愈是無法得到?！?/br>
    “是嗎？”誰知沈長寧聽后徑直抬眸，直直地盯著衛(wèi)遲的雙眼，衛(wèi)遲眸中情緒躲藏不及，只能倉猝移開視線。

    “為何不敢看我？”沈長寧又湊近了些許，嘴唇距離衛(wèi)遲只有不到三寸，衛(wèi)遲氣息一滯，下意識想要后撤，卻被姜幼檸扯住了衣領(lǐng)。

    “老師，為何不敢看我？”帝姬又重復(fù)了一遍。

    衛(wèi)遲躲閃了目光，佯裝鎮(zhèn)定道：“殿下，你……”

    姜幼檸倏地就松開了自己的手，盯著面前人反問了剛剛的問題：“那老師呢？老師所求的，得到了嗎？”

    方時有些慌亂的動作停頓下來，看向姜幼檸的眼神變得復(fù)雜。

    她也并不是真的想得到答案，沒等到對方回答也不氣餒，只是自顧自道：“也沒得到，對嗎？”

    她抬起頭，盯著面前人一字一句道：“那老師，你甘心放下嗎？”

    “好！cut！”何吾及時喊停。

    姜幼檸和方時起身，兩人同時朝對方輕輕鞠了一躬，方時看向姜幼檸的眼神更加滿意了一些。

    兩個人其實演超了，原本到沈長寧領(lǐng)悟到沈如心騙她那里就該結(jié)束的，結(jié)果兩個人配合地太好，十分默契地把這段演完了。

    不得不說，收尾確實讓這段表演更完整了，從一個人痛苦醒悟一個人隱忍不發(fā)變成踩著線瘋狂試探，后者明顯帶勁得多。

    靳揚在場邊候著，臉色十分復(fù)雜，他原本以為和姜幼檸配合地很好化學(xué)反應(yīng)十足是因為兩個人之前合作過，本身就很熟悉，有一定默契基礎(chǔ)。

    誰知道對方和剛見過一面的方時也能配合地這么好，甚至性張力比剛剛和他那段還足。

    原來只是因為天賦么……

    何吾心情更復(fù)雜，他無比清楚方時不可能接這部劇，人家說過已經(jīng)簽好約了，而且他怎么可能給姜幼檸作配。

    但是剛剛那段發(fā)揮地未免也太好了吧！好到甚至讓他忘了方時的外形其實和衛(wèi)遲不匹配。

    他有些怨念地盯著姜幼檸和方時，這兩個人，既然注定沒法合作，又何必演得這么好讓他心癢癢呢！

    第102章 試探

    ◎有些事可能就是急不得?！?/br>
    兩段試戲結(jié)束, 在場人心情都各有各的復(fù)雜。

    方時對剛剛和姜幼檸的那段默契對戲很滿意，當(dāng)即和她互換了聯(lián)系方式，約定空了再閑聊片約的事。

    何吾和靳揚都緊張兮兮地盯著兩人相談甚歡, 也想再給自己拉拉票但知道過猶不及, 方時后面還有別的行程，和姜幼檸聊完之后就去換衣服準(zhǔn)備離開。

    靳揚倒是還想再多待會, 看了姜幼檸剛剛和方時那場對戲后，他心里躍躍欲試，想再和姜幼檸搭一場, 最好是有感情戲部分的, 但姜幼檸著急去見韓澤，也緊隨其后去換裝，他便只能作罷。

    幾人都沒怎么做妝造, 只是換了戲服而已, 卸起來很快, 姜幼檸幾分鐘搞定, 出來和何吾編劇等人道了別。

    離開前靳揚忍不住提了一句：“晚上見?！?/br>
    姜幼檸看他一眼, 慢吞吞回道：“晚上見?！?/br>
    何吾有些意外地看他們一眼, 似乎在疑惑這兩人的關(guān)系。

    靳揚趕忙解釋：“是我們劇組主演聚餐，之前約定了回來會團建一下?！?/br>
    何吾了然，心里稍稍放松些許。

    他還以為這倆人真談了呢，差點吃到大瓜。

    最近這倆人cp勢頭很猛，無論是嗑劇里的還是劇外的，cp粉的熱情程度一點不輸主cp, 有不少商家瞄上了這兩位。

    光是何吾自己認識的朋友里, 都有不下五個想找姜幼檸靳揚一起拍雙人商務(wù)的, 結(jié)果沒有一個真正能拿下的。

    他原本以為, 是這兩位要價比較高，現(xiàn)在看來，是有人不想合作雙人。

    何吾略有深意地又看了靳揚一眼，怪不得聽說過來幫忙試戲那么爽快就同意了，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靳揚被看得臉熱，匆匆打過招呼離開了錄制間。

    這場試戲不像之前和李思那樣要求頗多，胡桃和馮美儀站在旁邊看了全程，兩人都憋了一肚子話，一上車就迫不及待開口。

    “小檸姐，你演得也太好了吧，怎么辦我現(xiàn)在對這個劇本很感興趣，要不你就接這個吧。”胡桃一如既往地是姜幼檸演技的忠實支持者。

    馮美儀友情提醒：“那是因為對戲的人是靳揚和方時，正式開拍肯定不是他們，到時候還有沒有這個效果就不好說了?！?/br>
    胡桃一蔫，但緊跟著又道：“可是靳揚老師說他有可能會接這個啊，還是有希望的吧。”

    姜幼檸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你猜他為什么想接？”

    “因為……有你？”胡桃試探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