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怪，簡若沉為什么能這么平靜？

    他被懷疑成殺人犯，被警察盤問搜查，又被人無故挑釁。

    為什么還能這么平靜？

    柴勁武的鞋跟將詢問室的地板敲得嗒嗒作響。

    他的腿在抖，過了一會兒，手也不受控制地抖起來，連帶著桌子一起“嘚嘚嘚”。

    鐘警官壓都壓不住，蹙眉問：“你抖什么？”

    鞋跟敲打地板的噠噠聲一頓。

    柴勁武恍然。

    簡若沉道：“他抖，當然是因為他尷尬又緊張。醫(yī)學上來說，人緊張的時候腎上腺素會急速飆升，為了緩解緊張，人體會產(chǎn)生一些下意識的反應，比如抖腿?！?/br>
    柴勁武喉結(jié)上下滾動，不自在地將雙腿后縮，企圖藏進椅子下面。

    簡若沉恍若未見，“抖腿能分散部分注意力，減輕被人關(guān)注時產(chǎn)生的不自在。如果不成功呢……就證明他太緊張了，腎上腺素分泌過多，然后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

    他揚起下顎，示意兩位警官看柴勁武的手，“手發(fā)顫?！?/br>
    柴勁武將兩只手握在一起，試圖讓自己與簡若沉說得不同，可是毫無用處。

    他還是在抖。

    簡若沉四指并攏，摸到被放在桌上的兩張照片，拇指輕輕一撥，照片就被攏在掌心。

    “別緊張，其實這個案件能不能破主要看你?！?/br>
    柴勁武訥訥，“什么？為什么？”

    簡若沉心說因為我“失憶”了，不知道任何線索。

    他沒有回答，抬手晃了晃照片，拉回柴勁武的注意力，“你好好想一想，有沒有人既討厭你又看不慣我，還恨極了馮嘉明？”

    “你我都不住校，平常應該也只會在醫(yī)學院專業(yè)課上碰面。如果你平常不會在人背后說壞話，那么多半是你當面欺負我時被人看到了。同時符合這四個條件的人應該不多?！?/br>
    一串話音落下，問詢室內(nèi)落針可聞。

    鐘警官和陳云川對視一眼，從對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如出一轍的震驚。

    他們讓柴勁武和簡若沉同時接受詢問，就是想在兩人爭辯和交流時獲取更多信息。

    但簡若沉實在太專業(yè)了。

    邏輯正確，步步為營，從進了房間起就沒有一句廢話。

    陳云川壓下震驚，順勢對柴勁武道：“你好好想一想，先從不喜歡你的人里面找。”

    她遞給柴勁武一張紙一支筆，“可以邊想邊寫，慢慢寫?！?/br>
    柴勁武垂著頭，抓著筆在白紙上寫了幾個名字，又遲疑著劃去幾個。

    簡若沉看了一會兒，肚子唱起空城計。

    好餓。也不知道羅彬文在外面怎么樣了。

    反正保時捷里的真皮座椅肯定比詢問室沒有靠背的木凳子舒服。

    如果有手機就好了，有手機的話就能聯(lián)系羅彬文賣點夜宵，正好借此和警官們打好關(guān)系。

    簡若沉發(fā)了一會兒呆，回神時聽見詢問室的門板被敲了兩下。

    陳云川起身開門，見羅彬文彬彬有禮地站在外頭展示手上的紙袋，“這是我家少爺為幾位警官準備的夜宵，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我家少爺還沒有吃過晚飯，現(xiàn)在又在發(fā)燒，請問能否讓他休息一會兒。”

    簡若沉：……

    羅彬文不愧是書里的金牌管家，好會揣度上意，好會做人。

    竟與他如此心有靈犀！

    “這不是皇記？”陳云川看著紙袋上的燙金皇冠目瞪口呆，“我聽說這家店最便宜的粥都賣2000一碗?！?/br>
    簡若沉：噗！

    什么？

    2000一碗？

    好離譜的物價。

    羅彬文笑瞇瞇地，“是少爺特意喊我去買的。諸位工作辛苦，這邊有五碗魚翅粥，還有一些伴粥小菜?！?/br>
    他對著簡若沉叮囑：“邊上有一板退燒藥，吃完飯記得吃。”

    簡若沉神思恍惚地站起身，接過紙袋。還沒打開，鼻尖就縈繞了一股咸鮮的香氣，勾得人饞蟲發(fā)作。

    他看向陳云川。

    陳云川擺手，“太貴重了?！?/br>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把貴重這個詞有天用在一碗粥上！

    “你自己吃?！?/br>
    簡若沉打開紙袋，看到五個塑料蓋的陶瓷保溫小碗整整齊齊壘起，每一個都只有成年男子拳頭那么大。

    他合上，感覺道心不穩(wěn)。

    2000塊，沙包大的一碗粥。

    但100億存卡里，每天光是活利都有將近10萬。

    接下來，這些利潤會和雪球一樣越滾越多。

    哦，那沒事了……

    簡若沉十分開朗，“沒事，我一個人吃不掉，冷了就不好吃了，一起吧?！?/br>
    他轉(zhuǎn)頭看羅彬文：“你呢？吃過了嗎？”

    羅彬文一愣，沒想到簡若沉會關(guān)心自己，“我已經(jīng)用過了，不要擔心?！?/br>
    他退后幾步，又傾身小心帶上了門。

    優(yōu)雅，太優(yōu)雅了。

    簡若沉將粥分給陳云川和鐘sir，又拿了一碗放在柴勁武手邊。

    柴勁武一張紙已經(jīng)寫滿了一半，上面全是篩掉的人。

    他十分恍惚，“皇記的魚翅粥？這么貴……你為什么給我？”

    他剛才那樣色厲內(nèi)荏、口不擇言。

    簡若沉難道就一點都不記仇嗎？

    簡若沉道：“沒事，喝吧?！?/br>
    五碗也就是利息的五十分之一而已，他好像還有一些分紅。

    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他拿小勺子舀起一口送進嘴里，渾厚的口感和香氣從味蕾直沖鼻腔。

    上流，太上流了。

    簡若沉咽下第一口，揶揄道：“你要是真的犯了錯，法律會制裁你，那這或許就是你最后一頓好飯了?！?/br>
    斷頭飯。

    柴勁武：……

    他握緊了做工精美的小瓷勺，意識到這人真的沒把看不慣的人放在眼里。

    對簡若沉來說，他們這些人甚至都不如面前的粥重要。

    像路邊的石子，踢了也就踢了。

    簡若沉和傳聞中的很不一樣，至少一點兒也不怯懦，也沒有不善交際。

    四人吃完了夜宵，鐘警官主動站起來收拾桌面，丟掉垃圾，回來時帶了兩杯熱水。

    他咂摸著嘴里的魚翅味，看向簡若沉，“沒想到今天沾了證人的光，這東西我們平時可吃不著。你喝點熱水，把藥吃了?！?/br>
    “謝謝?！?/br>
    簡若沉接過水，吃了藥，整個人都暖和起來。

    他捧著剩下的水，看著柴勁武，“怎么樣？想起來了嗎？”

    柴勁武：“我還沒……”

    他話音一哽，忽然一個哆嗦，面色悚然地看向手中寫滿了字的紙，死死盯住了一個名字。

    簡若沉看著他的表情。

    呼吸急促，瞳孔收縮，眼輪匝肌緊繃，眉毛微微上揚。

    驚訝和恐懼。

    “看來你想起來了?！?/br>
    “你怎么知道？”柴勁武下意識問。

    他也來不及深究，快速開口，“對，我想起來了。同時滿足那四個條件的人是霍進則！”

    柴勁武捏著紙的手又開始發(fā)抖。

    他看向簡若沉，“學校里很多人看不慣你，嫉妒你。但你從不惹事，真正有可能恨你的人只有一個，就是霍進則！霍進則績點沒你高，排在第二位，沒能申請到特級獎學金。”

    柴勁武喘了口氣，“霍進則會怨恨我，應該是因為我曾猜測他偷了飯店的東西，害他丟了兼職工作。他后來很長一段時間沒能找到新工作，生活十分窘迫?！?/br>
    “他丟掉兼職一周后，馮嘉明把他叫上天臺，馮嘉明向來男女不忌。我聽說霍進則委身與馮嘉明玩了一段時間，所以這段時間他的經(jīng)濟狀況其實還可以?！?/br>
    柴勁武臉色慘白，“我曾經(jīng)在解剖課調(diào)侃過你，說你長得太好看，看起來不像男生。霍進則也是我們系的學生，他也在那堂課上，他應該聽到了?！?/br>
    簡若沉嘖了一聲。

    這樣看來，霍進則的犯罪動機基本成立。

    現(xiàn)在，只差證據(jù)。

    “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