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恰，方卓一向很關心合作伙伴。

    “英飛凌只答應幫忙找找銀行貸款，但……”羅健華苦澀地說道，“大家都很難，包括德國那邊也很保守，我們還找了葡萄牙州立銀行，它也持有我們的股份?！?/br>
    方卓沉吟道：“確實，現(xiàn)在的金融風險很高，大家都很謹慎，沒法給貸款也能理解?！?/br>
    羅健華搖頭道：“不是，他們初步愿意給我們提供貸款?！?/br>
    方卓心里一驚，嗯？真是一個……好消息啊。

    他為合作伙伴而欣喜道：“那就先能把我們的代工費結一結了。”

    羅健華一窒。

    代工費，代工費這個事……

    他緩了緩才說道：“方總，奇夢達絕對不會不給代工費，只是，現(xiàn)在處境艱難，等到好轉之后我絕對親自來上海把杭州廠的代工費交到你手里?！?/br>
    方卓順勢問道：“羅總，你剛才不是說銀行那邊愿意給貸款，不是我逼你，我要是想逼你，也不會在今天見到你才問起代工費，是咱們做事總得有章法，你一邊欠著廠子里的費用，一邊拿到銀行貸款，還一邊要開口和我借錢?！?/br>
    他第二次說道：“你這樣讓我很為難啊?！?/br>
    羅健華今天既然找上門，也就做好了狼狽的準備。

    其實，方總態(tài)度已經算好了，之前找的其他人不是沒有奚落的。

    “方總，德國和葡萄牙的銀行只能給3億歐左右的貸款，但這還不夠填公司的窟窿，還需要一筆3億歐的資金才能度過這一關。”羅健華神色鄭重，“方總能不能想想辦法，只要奇夢達過了這一關，不光代工費不是問題，包括專利和技術的合作，都絕對不是問題。”

    通過接觸，他知道方總看重的是什么。

    奇夢達雖然虧損巨大，但依然是一線大廠的技術，今年已經初步有了30nm的dram工藝，只要度過這一關，必然還有很好的前景。

    方卓聽到3億歐的缺口，心里思考了下，這位既然嘴上這么說，恐怕實際得是6億、9億歐元的窟窿。

    以己度人，想找人借款過關，也沒法甩出那么大的數字把人嚇走啊。

    “羅總，你的意思是，我先給你3億歐元借款，然后你再還我3000萬美元代工費?！狈阶克菩Ψ切?，“這樣打算盤的聲音是不是太大了？”

    他又說道：“是不是我不借你錢，這代工費干脆就一點都沒了？”

    羅健華立即說道：“不，方總，我絕不是這個意思！今天不管你借不借，奇夢達只要有，絕對是第一時間給錢！”

    方卓微微點頭，態(tài)度是態(tài)度，實際情況怎么樣那是另一碼事，奇夢達有就給錢，那實在沒有的話，也給不出來唄。

    他嘆了口氣，心有戚戚焉：“哎，奇夢達現(xiàn)在確實不容易啊。”

    羅健華見方總理解自己的處境，給了絕境中的積極表態(tài)：“只要能籌到錢，我有信心帶領奇夢達走出困境，這次是行業(yè)周期碰見了全球性的金融風險，但這都會反彈的?！?/br>
    他見方總不說話，再次說道：“奇夢達是全球第一家dram在30nm工藝上有突破的廠商，擁有強大的技術實力，只要持續(xù)投入研發(fā)，提升良率，讓工藝成熟，明年后年，我們的產品就能占據優(yōu)勢?！?/br>
    方卓摸著酒杯，微微嘆氣。

    “方總，我們奇夢達有著超過1800名的研發(fā)人員，全球也有5家十二英寸晶圓廠，現(xiàn)在，我正計劃裁撤3000名相對基礎的員工，出售2家晶圓廠，全力聚焦一線技術，棄車保帥?！绷_健華闡述自己的應對策略。

    奇夢達全球員工超過12000名，這要進行一部分的減負，降低運營成本，把寶貴的資源都集中到高利潤的產品里。

    羅健華見方總仍舊不說話，舉起自己的酒杯，試圖以技術打動對方：“方總，你不相信我們奇夢達的技術嗎？”

    方卓和羅掌門碰了碰酒杯，皺眉道：“我當然相信。”

    但問題就出在這里！

    羅總，就是你們奇夢達太好了啊。

    好到讓人眼饞。

    羅總，也就是你們奇夢達太弱了啊。

    弱到讓人看到機會就很難不動手。

    奇夢達或者真有鳳凰涅槃重生的基礎，可是，錯誤的時間碰見了錯誤的人可能就只能得到一個錯誤的結果。

    方卓這次只喝了半杯，然后放下酒杯后給了回應：“羅總，你這一開口就是3億歐，實在不是一個小數字?！?/br>
    他頓了頓：“我可以幫你問問，但不一定成?！?/br>
    羅健華大喜，他知道面前這位中國內地首富交游廣闊，這次求援正是看中這一點，方總不僅是自身有實力，也有很多有實力的朋友。

    他立即再次滿上酒：“方總，只要過了一關，奇夢達和冰芯都有光明的未來?！?/br>
    方卓頷首，好說好說，大家都還需要更多的努力呢。

    第205章 問心無愧

    羅健華在酒桌之上談了很多。

    這一次趁著奧運會來北京見方總，確實是他最后的希望之一，也確實被他視為奇夢達最后的曙光之一。

    而且，因為彼此的接觸和合作，因為冰芯杭州廠在砍單和代工費上沒有刁難，羅健華覺得方總這個人可以有很大的商榷空間。

    既然接受了砍單，也沒有催促代工費，是不是就能再幫幫忙呢？

    羅健華酒喝了不少，談了很多奇夢達如今的狀況和未來的運轉。

    行業(yè)下跌太慘，公司窟窿太大，他就是在絕望中尋找希望。

    酒過不知道多少巡，奇夢達的掌門人已然是醉了。

    “扶羅總上樓好好休息?！狈阶亢皝砹肆_總秘書，仔細叮囑道，“羅總喝了很多，給他備好水，晚上醒了指不定會口渴，注意看著羅總，萬一吐了別被嗆到，你們在這有什么事的話……”

    他扭頭吩咐了自家秘書劉宗宏：“小劉，你把電話留給他，你們有什么事就打我秘書的電話?！?/br>
    羅總秘書連聲答應。

    時間已晚，人也快不省人事。

    方卓最后又囑咐了兩句就要離開。

    昏昏然的羅健華聽到聲音，忽然驚醒，一把握住方總的胳膊，續(xù)著不知什么時候的話題：“方總，謝、謝謝，明、明年請你來公司當當當董事?！?/br>
    方卓哭笑不得，拍了拍羅總的手，示意對方的秘書把他扶上去，答應道：“好，好，羅總，一言為定?！?/br>
    羅健華仿佛放下心來，迷迷瞪瞪的被扶向電梯。

    他被攙著走了好幾步，忽然又不知東西南北的喊了句：“mars大大賣，大賣?。　?/br>
    方卓聽到這聲音，回頭看了眼，不無感慨地說道：“都不容易?！?/br>
    很快，劉宗宏把車開到酒店門口，他上車離去。

    另一邊的羅健華一路被攙扶著進了電梯，上了套房。

    等到房門關上，他一下子清醒過來，揉了揉臉，冷靜的對秘書說道：“泡壺茶?！?/br>
    秘書松開手，默默泡茶。

    羅健華坐在沙發(fā)上，思索著這一晚的得失。

    他確實有三分醉意，但沒夸張到不省人事的地步。

    “像醉了吧？”羅健華在接過秘書的茶之后如此問了句。

    “方總一定看不出來?！泵貢鸬?。

    羅健華嘆口氣：“方總人確實不錯，沒辦法，但為了奇夢達，我也問心無愧，過了這一關，以后多多合作吧?！?/br>
    此誠奇夢達危急存亡之秋，低姿態(tài)、求合作、找資金，實是不得已而為之。

    只要填了資金的窟窿，過了這一關，奇夢達就還是歐洲存儲器之光。

    到時，奇夢達和冰芯自有大把的合作機會。

    ※※※

    啾！

    噼里啪啦！

    夜空里亮起了璀璨的煙花。

    “開慢點?！?/br>
    車里的方卓降下車窗，欣賞北京的煙花。

    片刻之后，他有些奇怪地問道：“這是什么煙花？怎么這時候放？”

    奧運開幕式還沒到呢，是后天晚上。

    “應該是開幕式煙花焰火的彩排。”劉宗宏答道，“我在新浪網上看到的，說是五環(huán)內有部分地點會燃放煙花，好像是有32個燃放點。”

    方卓“噢”了一聲：“新浪網連這個信息都有?！?/br>
    “奧運的合作伙伴嘛，事無巨細，大家瞧見奧運消息總會點進去看看。”劉宗宏說著自己的感覺。

    方卓點點頭，靜靜的欣賞彩排的焰火。

    隨著煙花焰火的逐漸消失，轎車也加快速度，駛向下榻酒店。

    眼看快到地方，晚宴后半程進去負責倒酒的劉宗宏問了個問題：“方總，奇夢達這次能給結代工費嗎？”

    方卓啞然失笑：“怎么結？哪有錢結？”

    劉宗宏大致清楚冰芯與奇夢達的復雜合作情況，因為有些事就是經過他手下令去做的。

    “我還以為就算他為了咱這邊的3億歐，也得先把代工費給結了，哪怕是先把德國銀行的錢挪過來3000萬美元呢。”

    方卓往前看了眼，搖搖頭：“這種時候的錢，銀行都看得緊，奇夢達本身就是德國的企業(yè)，哪有那么容易挪動救命資金，更何況，他說能拿到銀行貸款，那就真能拿到？”

    劉宗宏一怔，本以為老板在酒桌上挺相信對面這個消息的，那位羅掌門也是再三提起資金用途和規(guī)劃，一點都不像是胡說。

    “他說銀行愿意放3億歐，讓我?guī)兔φ?億歐?！狈阶侩S口說道，“沒準過幾天回了德國，他和銀行那邊就說我愿意借3億歐，讓它們放款3億歐，假作真時真亦假，態(tài)度模模糊糊的不好驗證，都聽聽就得了?！?/br>
    劉宗宏：“……”

    “哦對，他還承諾什么最先進的技術，真的有錢過關，最先進的技術當然要立即上馬，要立即推向市場回血，哪有工夫等杭州廠這邊設備升級和慢慢調試?！狈阶坎灰詾槿坏卣f道，“專利授權倒是有點譜，但奇夢達過關之后對專利的重視程度是另外一個級別了，到時候不知道又是什么變數?！?/br>
    劉宗宏聽到這里，遲疑道：“那對羅總說的……”

    他在包廂里聽到的是老板傾向于幫助的表態(tài)。

    “奇夢達說是只差3億歐過關，我們這邊先拖一拖，免得他那邊真的又去找到新的資金方，這個事越拖越差，越往后越難找錢?！狈阶恐澜鹑谖C后的情況必然是大家都捂緊錢袋子，后面很難真找到資金。

    既然羅總再三承諾奇夢達的技術先進，與其等著扭扭捏捏的授權，不如親自動手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