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來自四大股東的要求，方卓沒法拒絕，也沒打算拒絕。

    因為高盛的徐開偉是從國外回來，為了讓他不錯過會議，時間定為上午十點鐘，足以保證他正常的航班抵達。

    方卓最近會議開得十分頻繁，這次性質(zhì)雖然不同，但也不是第一回了。

    恒隆23的會議室稍加布置了一番，擺上能讓人心情愉悅的綠植，然后又備上巧克力、牛奶、快樂水——據(jù)說，這些都是能讓人快樂起來的食物。

    不管怎樣，不管半導(dǎo)體產(chǎn)業(yè)面臨怎樣的沖擊，方卓都希望大家能在這種沖擊之下相對體面一些。

    上午九點鐘，有股東提前到了。

    idg中國區(qū)總裁熊曉鴿攜團隊抵達恒隆23。

    方卓和這位總裁是老朋友，但也很少見到他這樣的冷面神情。

    他今天這個姿態(tài)就怎么形容呢？

    熊姿英發(fā)。

    熊曉鴿帶著人近乎闖進來，瞧見了收到消息站在總裁辦門口等待的方卓。

    他一揮手，idg的人都停下，然后就要獨自走進辦公室。

    idg的人是沒進去，易科的人呼啦啦跟著進了好些個，熊曉鴿的下屬們一見易科的進去了便猶豫兩秒也跟著鉆進辦公室。

    易科的總裁辦，大家都很熟悉，兩邊的人都像是回到家一樣。

    熊曉鴿一斜眼：“怎么？看不懂我的手勢？進來干什么？”

    聽見總裁這么一說，idg的人還沒喊聲“方總”又趕忙出去。

    沒事，外面的接待室也很熟悉，同樣像是回家，茶葉一定是黃山毛峰或者西湖龍井，香煙一定是軟盒中華或者綠盒熊貓，小零食和小點心也一定很可口。

    然而，idg的人出去了，易科的人卻紋絲不動。

    “怎么？方大總裁還怕我拿汽油澆你不成？”熊曉鴿冷笑一聲。

    “那倒是不是，主要是怕你拿刀捅我?！狈阶看_認老熊尚存理智，揮揮手讓自己人出了門，瞧著蘇薇還在，也給了她一個眼神。

    蘇薇這才最后走出辦公室，順手輕輕帶上門。

    砰！

    門還沒關(guān)完，就有聲響傳出來被外面沒走遠的人聽到。

    大家面面相覷，隨即就當(dāng)沒什么事似得招呼著去接待室喝茶。

    總裁辦只剩下兩個人。

    相互厭惡，相互欣賞，單向收割的兩個人。

    熊曉鴿一點都不掩飾自己的情緒，他也不坐，皮笑rou不笑的斥道：“方卓，你就長著一張騙人的臉。”

    方卓聳聳肩，直接說道：“我和你說過中芯的上市前景?！?/br>
    熊曉鴿咬牙：“你刻意誤導(dǎo)我的判斷！”

    方卓聳聳肩，再次說道：“我和你說過中芯的上市前景。”

    熊曉鴿憤怒：“你不止一次！不止一次惡意的融資！”

    方卓聳聳肩，繼續(xù)強調(diào)：“我和你說過中芯的上市前景?！?/br>
    熊曉鴿怒視道：“你能說點別的嗎？！”

    方卓想了想，關(guān)切地問道：“你身上沒帶錄音的東西吧？”

    熊曉鴿：“……”

    哦對，我怎么沒想到帶個錄音設(shè)備把這話錄下來，讓別人也看看他這副嘴臉呢？！

    他心中生惱，冷笑：“你也怕被錄下來？”

    “是啊?！狈阶繃@息，“我從來都不曾知道，一個人還要為他的敏銳眼光而背負責(zé)任?！?/br>
    熊曉鴿：“……”

    方卓繼續(xù)說道：“就好像是我逼著臺積電去起訴中芯似的，我要有那本事，我做什么冰芯呢？我也是受害者啊。”

    熊曉鴿：“……”

    方卓憂郁的攤開手：“我和中芯的張總相交莫逆，這次臺積電來勢洶洶，意圖破壞內(nèi)地的半導(dǎo)體產(chǎn)業(yè)發(fā)展，我給張總打了電話，我們都很憤怒?！?/br>
    熊曉鴿不發(fā)一語的把手機扔向方卓。

    方卓差點沒接住，疑惑地看著老熊，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

    熊曉鴿淡淡地說道：“打，現(xiàn)在給張汝京打，開外音。”

    方卓順手把手機放在桌上：“雖然我昨晚沒打通張總的電話，但我們倆確實都為臺積電的行為感到憤怒?！?/br>
    他強調(diào)道：“每一個有志于發(fā)展國內(nèi)半導(dǎo)體的從業(yè)人員都為此感到憤怒，我也不例外，甚至更憤怒，因為我知道中芯繼續(xù)發(fā)展下去能是什么樣?！?/br>
    熊曉鴿已經(jīng)看透了方卓：“滿嘴的大義凜然?！?/br>
    “你如果認同我對中芯上市前景的判斷，也就應(yīng)該認同我這句對它不受阻撓所能發(fā)展程度的判斷?！狈阶坑欣碛袚?jù)地說道。

    熊曉鴿已經(jīng)不想做無謂的口舌之爭，他直視方卓的眼睛：“方大總裁，你要感謝社會，法治社會救了你?！?/br>
    方卓聳肩聳的肩膀有點疼。

    熊曉鴿繼續(xù)說道：“我以為你的無所不用其極已經(jīng)到底了，沒想到一層還有一層?！?/br>
    “師法這種事，我強調(diào)過很多次，看看日韓怎么發(fā)展起來的，必須要借鑒?！狈阶坎辉诤跤羞@樣的指責(zé)，“老熊，今天這個會，既然你早來了，那咱就統(tǒng)一思想，冰芯必須要如履薄冰的勇猛精進下去，不能碰見挫折就泄氣！”

    熊曉鴿搖搖頭：“方卓，別人拿你當(dāng)朋友，你有把別人當(dāng)朋友嗎？”

    方卓面不改色地說道：“當(dāng)然有，但公是公，私是私。”

    熊曉鴿點頭道：“好，方總，你說得對，公是公，以后咱們凡事對公，沒有對私。”

    方卓詫異，老熊何至于此？氣性這么大？朋友都不做了？也不是第一回啊。

    他試探著說道：“老熊，晚上我請你喝酒，給你賠罪?！?/br>
    熊曉鴿平靜地說道：“夠了，方總，你是你，我是我，你手腕厲害，我服氣了，以后你走你的陽光道，我走我的獨木橋?！?/br>
    方卓失語。

    熊曉鴿再次強調(diào)道：“記住，你是你，我是我，不是朋友，不是仇人，就陌生人，公事公辦。”

    他說完就轉(zhuǎn)身要離開易科的總裁辦，沒意思，這朋友交得沒意思。

    方卓看著熊曉鴿去開門，思考兩秒，沖著這位idg中國區(qū)總裁的背影喊道：“按照法律效力，你是我們冰芯的董事，別忘了?！?/br>
    熊曉鴿頭也不回，陌生的董事罷了。

    方卓又提高了些聲音：“那易科的納斯達克敲鐘你還去不去了？”

    熊曉鴿腳下不停，陌生的敲鐘罷了。

    方卓再提高聲音，喊出第三句話：“我……”

    砰！

    熊曉鴿用力的關(guān)上辦公室的門。

    這一夜，這一路，他前所未有的反思自己的職業(yè)生涯，堅定了一件事，一定要相信自己的判斷。

    現(xiàn)在，熊曉鴿有了個最新判斷。

    聽不得。

    方卓的第三句話聽不得。

    再聽就要停下腳步了！

    今天是來開會，不是來交朋友的！

    第208章 真正的投資人

    易科總裁辦的門被很用力的關(guān)上。

    外面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走出來的熊曉鴿，有的還專門從部門辦公室里伸頭出來看。

    和大家想象的不同，idg中國區(qū)總裁熊曉鴿的表情很平靜、很自然，一點都沒有憤怒的紅，一點都不失態(tài)。

    他徑直走向易科的接待室，無視那些遮遮掩掩的目光。

    幾乎就在熊曉鴿關(guān)上接待室門的那一瞬間，嗡嗡的議論聲就響了起來。

    作為易科副總裁，蘇薇立即趕往吃瓜第一線。

    她手上還拿了些沒那么重要的公司資料，輕輕敲響總裁辦的門后走進去，瞧見方總正在抽煙。

    “沒什么事吧?！?/br>
    蘇薇放下資料，問了一句。

    方卓有些失落的搖搖頭，嘆息道：“老熊提早過來是割袍斷義來了啊?！?/br>
    “?。俊碧K薇思考道，“易科敲鐘，他不去了嗎？”

    方卓抬頭看了小蘇老師一眼，沒說話。

    蘇薇又思考二十來秒，說道：“idg已經(jīng)是冰芯的股東，熊總又是董事，這關(guān)系割也割不開啊?！?/br>
    方卓驚喜的捻滅煙，盯著蘇副總裁。

    蘇薇不明所以。

    兩人對視了半分鐘。

    蘇薇避開火辣辣的期待眼神，奇怪道：“我說的有什么問題嗎？”

    方卓微微點頭，有自己那么幾分功力，也不錯了。

    他憂郁地說道：“老熊這個人啊，奇怪得很，有時候相信我，有時候又不相信我，一會是投資就投人，一會又不相信他投資的人能順利抵達終點?！?/br>
    “明明這種時候要虛與委蛇，偏偏來了出割袍斷義?！?/br>
    蘇薇思考著評價道：“熊總可能是個性情中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