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攸尚：呵。

    他半垂下眼，斂住眼底譏誚。

    先不說前朝人心盡喪，連玉京城破的時候，都是百姓喜迎王師。就說他娘如今身為太妃、人居人在宮中，他這邊倘若真的有異動，第一個死無全尸的就是他的親生母親。

    他是多狼心狗肺，才為了這不可能的“前程”害死親娘！

    雖然心底這么想著，但是梁攸尚面上絲毫不露，反而像是大受感動似的往前一步，極親切地執(zhí)起了對方的手，“該當(dāng)如何，還請先生助我！”

    ……

    …………

    梁攸尚在一副“復(fù)謀大業(yè)、對成朝皇室同仇敵愾”的語氣把對方這些年的謀劃給套了個七七八八之后，開口感慨，“先生隱姓埋名、多年籌謀，真是辛苦了。”

    封行成當(dāng)然叩首：“殿下言重，為謀大事、這些苦算不得什么?！?/br>
    梁攸尚搖頭，“我先前不知先生身份，讓您在府上多受慢怠，如今想來甚至不妥，我該親自奉茶掃榻，厚待先生?！?/br>
    封行成大驚失色：“殿下不可啊！這都是些身外虛禮。如今諸事未成，如若府上有異，極易為那賊帝所察，不可擅自行事！”

    “先生說得有理?！绷贺羞@么說著，卻是上前一步，堅持道，“但若是只換個住處，還是使得的?！?/br>
    封行成還待說些什么，卻沒能說出口。

    并非被梁攸尚的誠意打動，而是一柄鑲著寶石的匕首此刻正插在他的心口。手柄上的雕琢精致、裝飾華美，在鋒刃出鞘前，看到的人多半會以為只是一件好看的裝飾品罷了。和它的主人極其相似。

    側(cè)切的傷口大概還有一部分扎穿了肺葉，血液從口鼻處溢出，封行成怔怔愣愣地抬頭，像是還沒想明白為什么事情會是這樣的發(fā)展。

    梁攸尚卻已經(jīng)收起了全部的表情，神情冷淡地看過去。

    他是有多想不開，才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去復(fù)辟一個早已末路的前朝？

    況且，他雖說對成帝感情復(fù)雜，但是對前朝末帝可是連面都沒見過一次。真要選個爹，他也更愿意選前一個。

    涌出的血液浸透了手柄，但是因為上面繁復(fù)細(xì)密的花紋，讓握著匕首的人不至于手心打滑，梁攸尚手很穩(wěn)的轉(zhuǎn)了一下刀鋒，送了對方一個痛快。

    ……

    福意進(jìn)來的時候，先是被滿屋的血腥氣嚇了一跳，看見那邊的尸首后又愣了下。

    但是他很快就斂下表情，低聲，“奴這就去處置?！?/br>
    這種事不是第一次發(fā)生了，梁攸尚的身份如此，總有些前朝之人來暗中接觸。

    事關(guān)重大，還不能被他人得知，梁攸尚只能親自解決，而后續(xù)處理也只能交給親信之人，福意對此經(jīng)手得多了，也不復(fù)最開始的失措。

    這會兒聽到福意這么說，梁攸尚頭也不抬地應(yīng)了一聲。

    只是在對方出去之前，又遞過去張紙，吩咐：“查查這幾個地方，你親自去?！?/br>
    雖說有前朝舊人貼上來是常事，但是這次卻棘手得多。

    這可不是撞上來個小嘍啰，開口就是“求殿下復(fù)國”，這人在向他道明身份之前，是真的做過不少事的，要是被揭出來，恐怕全得栽在他頭上。得在被人發(fā)覺之前，處理干凈。

    但是這“處理”過程，到底碰到了意外。

    ……

    韓王府在京郊新置了一個莊子，卻不想那賣莊子的人其實是私賣主家家產(chǎn)，這莊子其實是錦國公所屬。錦國公當(dāng)然不認(rèn)，但那人卷了錢遠(yuǎn)走高飛，韓王府也不甘白白受騙，于是兩方就爭執(zhí)起來。

    這說起來也是常有，但奈何這次鬧起來的兩方一個是皇親貴胄，另一個是一朝國公，事情理所當(dāng)然的鬧大了。

    想想前后的原委，梁攸尚也覺得胃疼。

    封行成的經(jīng)營中，這莊子就是其中一個重要的據(jù)點，梁攸尚本來準(zhǔn)備買下之后，暗中處置了，但是沒想到居然鬧出這么一樁事來。

    他根本沒想跟錦國公府鬧大，一開始是好聲好氣地商量著的。

    奈何錦國公不愿意?。?/br>
    雖說成朝立朝不久，但如今的錦國公其實已經(jīng)是第三代了。老錦國公隨著先帝征戰(zhàn)多年，成朝立朝沒多久就病逝了，留下的長子承襲爵位，也頗得成帝信重，但是后者前些年也因故病逝，再襲爵的便是如今的小錦國公。

    和能征善戰(zhàn)的祖父、處事謹(jǐn)慎的父親不同，這位小錦國公是個真·紈绔。

    他非要和梁攸尚爭一個莊子的原因也很簡單，他年少時心慕一女子，結(jié)果那女子對韓王（的臉）魂牽夢縈，對相貌平平的錦國公世子卻很不買賬，被惹得煩了，還頗說了些不客氣的話。年少慕艾的小錦國公破防了，這仇就這么結(jié)下了。

    而他注意到這莊子也不是因為莊子本身——想也知道，能被前朝余孽當(dāng)作據(jù)點、又讓底下人私賣的莊子，在主人那里必定很沒有存在感——他就是單純地在找韓王的茬！

    梁攸尚了解到事情的原委，一口老血都要嘔出來。

    他在這里面真的很無辜！

    但事情都已經(jīng)鬧到這地步，本來一個不起眼的郊外莊子都快成了玉京頂流了，梁攸尚就更不可能放任它落到別人手里了。萬一被查出個一二三來，他就完了。

    可再這么爭執(zhí)下去，又要被人看出不對了。

    小錦國公不依不饒是因為情傷，但是韓王府可一向不愛與人起齟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