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韋奉都是無關緊要的小卒,那么他府上一個上籍籍無名的幕僚就更沒法引起注意了。 梁渙作為被太子一系擁立上位的新帝,當然不會大肆牽連太子余黨, 何縱也“逃過一劫”。朝中有東宮背景的官員不在少數, 何縱只是其中極不起眼的一個, 但因為并無身家背景,只為皇帝效力。隨著朝堂上的舊臣被一個個剪除,他自然而然地成了朝上的新貴、皇帝的心腹。 這一切發(fā)生也不過是近一年多的事。 后者才是眾所周知的“事實”。 但本該只知道這“事實”的皇后, 現下卻說出了那種話,看起來還并不像隨口一說…… 何縱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疏漏, 這會兒只能趕緊想辦法補救。 但是盧皎月已經沒再看他了, 她而是轉過頭去、看向梁渙。 兩人的目光對上,梁渙稍微偏了一下頭,別開了視線,挪開的目光順勢瞥見了下首, 何縱正在滿頭虛汗地試圖組織語言,“臣、臣得陛下重視, 自然肝腦涂地、以報君恩……” 何縱沒有提那個“多年”,也沒辦法提“多年”。 若是在這時候提了,才是越描越黑,他只能當自己什么都沒有察覺到。 很聰明的做法,但梁渙垂眸看了他一會兒,語氣清淡地,“你先下去吧?!?/br> 何縱卻被這話說的一個哆嗦,惶恐的抬頭。 他最知道這位對待辦事不力之人的態(tài)度了,而這次的事關皇后,他恐怕更沒有好下場。 梁渙沒什么表情的看他。 何縱心里打鼓,但帝王的視線就那么輕輕淡淡地落在他身上,透出的神情卻是不容置疑,他最后只能咬牙退了出去。 何縱離開之后,殿內恢復了安靜。 梁渙本以為自己會精神緊繃,但出乎意料、他這會兒非常冷靜。大概這樣的事在他腦海的預演中已經發(fā)生了無數回,所以他甚至還有余裕思考,該找怎樣的理由才能把這件事“解釋”過去。 這大概很難。 阿姊太聰明了,聰明到她一旦產生懷疑,便再難找到其他敷衍搪塞的借口,一旦敷衍不過去,反而會把情況變得更糟。 宮殿內的沉默維持了好長一段時間,是盧皎月先一步開口,她緩著聲,慢道:“我以為……你把太子當做兄長?!?/br> 梁渙點頭應聲:“我確實將他視為兄長?!?/br> 就在盧皎月為這個回應微微滯住的時候,卻聽梁渙自然而然地開口接上,“太子、鄺王、皇長子、梁攸業(yè),都是我的兄長?!?/br> 盧皎月一時語滯,她居然聽明白了梁渙的意思。 她說的兄長是互相關心照料的家人,而梁渙的兄長是完全字面意義上的血緣關系。那完全是一種冷冰冰的事實,甚至帶著某種負面的意味,就如…… 梁渙接著,“這個位置,本就是能者居之?!?/br> 盧皎月張了張嘴,卻發(fā)現嗓子像堵住了一樣。 她這會兒該說什么?又能說什么? 她看著眼前的人,突然產生了一股說不上來的陌生感。 她真的有看到過這個人嗎? 一直以來,她所看到的真的是梁渙? 這個突然生出的問題實在讓人心底發(fā)冷,盧皎月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梁渙下意識伸手想要拉住她,卻被盧皎月側身躲開。 梁渙的神情一僵,但是那短暫的僵硬后,反而像是冷靜下來。 他臉上的表情一點點放松,神態(tài)都松緩下去,如果不看那一點點收回緊攥的拳頭的話。 他溫著聲問:“阿姊還要接著生病嗎?” 盧皎月沉默未答。 兩個人都知道,這并不是“生不生病”的問題。 梁渙接著:“韓濟為人木訥少言、不懂逢迎,但在民事上卻頗有見地,阿姊很看好他,破格讓他出任會州主官,他也果真不負阿姊所托,出任第二年,會州便政通人和,遠近聞名。如此人才,只待在會州一介下州,未免太過屈才,我將他調任了江南?!?/br> 梁渙在這個時候說出這么一段話來,盧皎月忍不住面露疑惑。 她不知道梁渙為什么突然提起這個,難不成打算拿韓濟威脅她? 但這些年間她提攜的人多了去了,韓濟確實有才華,可還不至于她為對方做多大的犧牲。 “張敦禮尤擅工事,如今正在潤州修建水利……杜待舉于農事一道頗有鉆研,聽聞極南之地有占城稻一年三熟,自請前往……” 梁渙一個個人名地數過去,這些人要么是盧皎月提攜、要么是曾受過她的照拂,多多少少都和她有所關聯,但是這并不能說明什么。 隔了好一會兒,盧皎月終于模模糊糊察覺到另一點特殊之處,這些官員調任去的州縣的位置,雖然不說遠在邊疆,但也離京城頗有些距離。她心里不由生出某種猜測,卻不敢確認,忍不住抬頭看向梁渙。 梁渙的神色卻沒有變,他聲音溫和地又重復了一遍,“阿姊還要生病嗎?” 盧皎月:“……” 這下子確定了。梁渙是在“威脅”。 并不是以這些人的前程威脅她妥協(xié)。 所有和她有關聯的官員全都調離到京城之外,這也就意味著她如果真的舍棄皇后身份,那便是徹徹底底地孤立無援。梁渙真的能做到抹掉她的身份,讓一個“死去的人”徹底留在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