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帝愣了下，旋即似笑非笑地瞥了馮力德一眼，“你倒是越發(fā)能耐了?！?/br>
    這才過去幾個時辰？

    馮力德忙叩首，“為陛下解憂，是奴的本分?！?/br>
    衣料窸窣，是陳帝從榻上起了身，金色龍紋的靴子從身旁走經(jīng)過。知道陳帝這是受用了，馮力德身體躬得更低，也不必皇帝再吩咐什么，他已經(jīng)自覺地膝行著近乎匍匐出去。

    這事算是暫時有了著落。

    后宮里多了個盛寵美人這事實(shí)在算不了什么，這在朝堂上沒有激起半點(diǎn)波瀾。而接下來朝局上掀起的狂風(fēng)驟雨，更是讓人徹底將這點(diǎn)小事拋到了腦后：帝王寢殿之下挖出了巫蠱的玉人，證據(jù)直指太子。

    彭城王得知消息后失手砸了手里的杯盞，“那個蠢貨！”

    他知道這個大侄子蠢，但是沒想到蠢成這樣！這么大的事，他都不知道遮掩行跡，證據(jù)確鑿得狡辯都不能。

    真是讓陳帝慣得連腦子都沒了嗎？！

    陳帝實(shí)在溺愛這個長子，“巫蠱弒君”這種事，放在哪朝哪代都是斬首的大罪，但陳帝怒急攻心到連血都嘔出來了，下出的命令卻只是讓之閉門思過。

    自己的兒子是不會有錯的，錯的只能是身邊引誘他的人。

    東宮上下，上到值守衛(wèi)士下到灑掃宮人，盡皆問罪。性命危在旦夕，終于有人吐露了消息：太子有如此作為，皆是彭城王教唆。

    對陳帝而言，和外臣相比，當(dāng)然是自己的胞弟親近。但和親兒子一比，連胞弟也是外人了。

    東宮這邊。

    宮殿被圍，原本跟著作威作福的狗腿子一個都不在身旁。六神無主的太子一開始還硬撐著叫罵，但是圍宮的禁衛(wèi)一個個面無表情、看過來神色宛若死物，太子終于慌了。

    歸根到底，他敢于做下一切，依仗的是陳帝那近乎無底線溺愛。他也心知，自己這次犯下的是大罪：他以前對兄弟動手，陳帝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過，但這一次卻不一定了。

    恐懼籠罩心頭，太子那囂張的氣焰終于消了下去。大喊大叫變成了惶怖恐懼的瑟縮，外面守著的禁衛(wèi)像是有所察覺，憐憫注視過來。

    這居高臨下的態(tài)度霎時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蕭昃霎時崩潰地痛哭起來，但下一瞬卻是瘋了一樣向著宮殿外沖出去，“讓我見父皇！我要見父皇??！”

    可笑他這時候下意識尋求的依仗居然仍是陳帝。

    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太子自然不是孔武有力的禁衛(wèi)的對手，蕭昃幾乎是被不費(fèi)吹灰之力地?fù)醯搅藢m殿之中。

    若是以往，有人膽敢這么冒犯他，蕭昃早就命人將對方拖過來打個血rou模糊，但是這一次他只是狼狽地微頓在宮殿冰冷的地面上，神情惶惶。

    顧府。

    沈衡神情懊惱，“是我的錯，居然讓她跑了?！?/br>
    他說的是太子在宮外宅邸安置的那個女巫師。

    顧易在京中握兵實(shí)在太危險了，這方面屬于陳帝嚴(yán)防死守的范圍。雖說顧易也沒有那么束手就擒地任由陳帝施為，但是為了抓一個女巫師就暴露自己能調(diào)動京畿駐守的事還是很劃不來，沈衡自告奮勇地幫忙。

    結(jié)果卻把人放跑了。

    顧易搖頭：“不怪你，季平哥你別往心里去。”

    貓有貓道，鼠有鼠道，金陵城中三教九流是迥異于戰(zhàn)場的另一種復(fù)雜，他就是真的調(diào)動了京城守衛(wèi)也不見得做得比沈衡更好。那女巫師背后是彭城王，脫身就更容易了。

    沈衡眉頭打結(jié)，“可這樣彭城王那邊的就不好辦了，沒證據(jù)啊。”

    彭城王的行事謹(jǐn)慎，沒留下什么確鑿證據(jù)，憑著東宮宮人一面之詞的指證和一些似是而非的捕風(fēng)捉影，其實(shí)沒什么說服力。本來指著這女巫師的人證，但是這會兒人一跑，反倒是他們這邊被動了。

    “不必證據(jù)?！鳖櫼茁晕⒋沽讼卵?，“有個人、如果他開口，陛下一定會信。”

    沈衡一愣。

    他知道顧易說的是“太子”。

    巫蠱弒君這么大的事，陳帝都壓著火氣只把人暫時軟禁東宮——也不知道氣昏了頭還是忘了，他甚至都沒有廢太子——對這個嫡長子的寵愛可見一斑。

    很顯然，比起“一向疼愛兒子居然忤逆弒君”，陳帝當(dāng)然更愿意相信“單純的長子被jian人挑唆”。

    但沈衡愣的不是這個。

    太子現(xiàn)在被牢牢看守在宮中，顧易的意思卻是他能讓對方開口指證。雖然沈衡先前就有所察覺，但是這還是顧易第一次這么明明白白地表示，自己能插手宮中之事。

    插手宮中事的方法其實(shí)有很多種，但是原諒沈衡，他這會兒腦子里冒出來的是最俗也最常見的那種。

    按說現(xiàn)在問這個不太合適，但是沈衡想想那天看見的荷包，還是忍不住開了口，“你和許貴妃還有聯(lián)系？”

    顧易頓了一下。

    他用幾乎沒法察覺地幅度收了一下下頜，默認(rèn)了。

    沈衡：“……”

    你別光點(diǎn)頭??！說說你倆現(xiàn)在是怎么回事……我到底還能不能向盧娘子示好了？！

    第96章 結(jié)發(fā)35

    東宮。

    太子叫囂著去見陳帝卻被值守禁衛(wèi)擋回去之后, 人就委頓在地，久久沒有動彈。

    外面的禁衛(wèi)眼神閃了閃，彼此交換了幾個對視。

    “看守閉門思過的太子”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就陳帝那態(tài)度, 保不齊父子那天冰釋前嫌，照太子以往的行事作風(fēng), 值守之人絕對沒好果子吃。禁衛(wèi)中有門路的都紛紛避開了這事，剩下的要么是得罪了人、要么是被陷害、要么是沒有后臺, 總歸領(lǐng)了這個差事，跟閻王爺點(diǎn)名也沒區(qū)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