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開春的天氣還不是最熱的時候,場中的舞姬卻衣衫單薄得只一層輕紗覆體,旋轉起舞間柔韌的腰肢若隱若現,顧易只看了兩眼就避開了視線。 不過那發(fā)須已有些斑白的老臣的話顯然得到了大多數列席者的認同,連陳帝都哈哈大笑起來,“知改可看上哪一個了?盡管開口就是。都這么多年了,知改還是膝下只有一獨子,實在不是興旺家族的樣子,若是顧老將軍還健在,可是要怨朕不關照你了?!?/br> 顧易表情不變,平靜推拒道:“謝陛下美意,臣家中已有妻室?!?/br> “好意”被拒,陳帝表情僵了一瞬。 這不卑不亢的樣子讓他想起一些不大愉快的記憶,但眼前之人到底不是記憶中那一位,陳帝只僵了一瞬就緩和下表情,還能扯出個笑來調侃:“知改這么說,可是憂懼家中悍妻?愛卿大可放心,朕御賜美人,便是家中夫人也不敢說什么的?!?/br> 顧易沉聲:“非為憂懼。內子為臣遠赴邊境之地,昔年義固之危,其以有孕之身親登城頭、以振士氣,cao勞過甚、以致成疾。如此恩情,臣不敢負之?!?/br> [家中老妻與臣共歷患難、相伴多年,臣不敢辜負。] 簡直一模一樣。 他的meimei年輕貌美、又是天生貴胄,難道還比不過一個人老珠黃的鄉(xiāng)野老婦?! 陳帝剛剛好轉的臉色控制不住地難看下去。 顧易說得還更過分一點。 恩情?他在說什么的“恩情”?又是提醒誰“恩情”? 守土之功、定疆之業(yè)。 顧易是在告訴他,他要是敢賞賜美人,那就是抹掉“守將”舊日功勛,寒邊境將士的心。他說的“負”,不是辜負妻子,而是辜負功臣。 大概是心虛之人總是格外敏感 ,顧易話里的含義遠沒有那么尖銳,但還是被陳帝順理成章地解讀為了“威脅”。 陳帝的臉皮抽動了兩下,但是下一秒卻突兀的笑了。 “顧將軍也是見慣了國色,看不上這些庸脂俗粉是應當的……你們都下去罷?!?/br> 后半句是對宴上的舞姬說的。 伶人齊聲婉轉應“是”、裊裊搖曳而出,但沒過一多會兒,卻又有女子抱琴而來。 顧易不管是對美人還是對樂舞興趣都沒什么興趣,再加上陳帝剛才說了那樣的話,他這會兒更是避嫌似的沒有多看。 但是無意間余光瞥到來人,顧易禁不住愣了一下。 下一秒,他錯愕抬頭。 …… 許寄錦被傳喚入宴時,并未有什么特別的情緒。 硬要說的話,是一種習以為常的麻木。 十年太久了,當年那位文采風流、賢名在身的帝王早就沉湎于酒色之中,也只有身邊的佞幸還能挖出點兒舊日功績,各個三五日盛贊一次賢君圣主。再有各地祥瑞奉上,于是他仿佛真的是一位連老天都認可的賢明君主了。 可事實上呢?賢明不賢明的不好說,荒唐事卻是一件沒少過。如今這宮里哪個妃嬪沒有被傳喚侍宴過?她因為“受寵”,到宴前的次數還格外多一些。 從一開始的羞憤難堪到現在的平靜麻木,似乎也沒有過去多久。 和這位陛下近些年越發(fā)出格的行事相比,妃嬪侍宴已是小事了。前些日子的清溪殿,他竟命宮女祼身相戲、強令之與侍衛(wèi)……許寄錦沒什么表情的抿了抿唇。 若是真到了那個時候,她還不如一頭碰死來得干凈。 許寄錦晃著神想著這些,卻覺落在身上的那道目光過于刺目了。 多數時候,陳帝就算傳召妃嬪侍宴,席間人也遵著避諱不敢多看,但是偶爾也會有一兩個色心賊膽不長眼的,撞上陳帝心情好甚至不會被發(fā)落。 許寄錦對此早就木然了。她從進殿來就目不斜視,但是對方的目光實在太過執(zhí)著,她終究還是忍不住隱含厲色地看過去一眼。 這一眼過去,她人就僵住了。 琴從臂彎間滑落,撞到了地面上的巨大動靜在宮殿內帶出了一陣陣回響。這種舉動往日里必會惹得陳帝勃然大怒、被斥為“上不了臺面”,但這次卻沒有帶來一點點怒氣。 陳帝親自離席、急步上前,執(zhí)起許寄錦的手關切道:“愛妃可是傷著了?” 許寄錦下意識想要避開對方碰觸,但腳下本能般地牢牢定在原地。最終,她非但沒有躲開,還僵硬地扯著唇角、露出一個輕快又俏麗的笑,“謝陛下關懷,妾無事?!?/br> 身后那道目光仍舊追隨著而來,許寄錦能感受到其中的擔憂。那是年少時她分外熟悉的目光,他的面容比之當年深刻又成熟不少,可是這份沉默的溫柔似乎從未改過。 但此時此刻、許寄錦只覺得難堪。 為什么要回來?為什么要出現在這里?! 為什么要目睹這一切?! 而在這驟然翻騰的難堪中,許寄錦卻看見了陳帝眼底隱隱的快意。某個冰涼的猜測一點點自心間浮現,冷得她牙關都隱隱打顫。 陳帝當年鐘情的到底是許寄錦,還是……顧家的未婚妻? 第83章 結發(fā)22 陳帝拉著許寄錦的手, 他臉上是虛假的柔情蜜意,但是眼底的笑意卻是真切的。 他確實在笑—— 你們顧家不是盡出情種嗎?不是白首不離、為了家中妻子連公主都不愿娶嗎? 可這又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