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訓(xùn)情緒倒也沒多嚴(yán)肅。

    他只是在想一個問題：盧瑀待蕭氏……到底是什么樣的啊？

    他倒是記了盧瑀的族譜，那畢竟是阿嫦的親爹。他那次找世家的家譜的時候，很仔細(xì)地記了盧氏的親族。

    他那會兒想著，先把這些記下了，等回去旁敲側(cè)擊一下阿嫦的態(tài)度：阿嫦要是生氣這些人當(dāng)年的冷待呢，他就找找這些人的麻煩、讓阿嫦出氣；阿嫦要是還顧念著親緣呢，他就捧一捧他們，也好讓阿嫦放心。

    但是沒有、都沒有。

    阿嫦既沒有生氣，也沒有念情。她只是表現(xiàn)出了一種漠不關(guān)心的冷淡，那是一種打從心底里認(rèn)為的陌生人。

    周行訓(xùn)也突然覺得自己這的法怪沒意思的。

    阿嫦就是阿嫦，跟她的姓氏、她的父族毫無關(guān)系，她只是站在他眼前、鮮活又明亮的人而已。她想要的會開口，不喜歡的會拒絕，從來不需要他擅作主張地去做些什么……

    于是，他就沒再查下去了。

    但他后悔了。

    當(dāng)時應(yīng)該再查一查的啊??！

    起碼知道盧瑀到底是怎么對蕭氏的。

    周行訓(xùn)又是懊惱又是后悔，忍不住使勁踢了踢旁邊的土堆。

    本就被太陽炙烤的松散的土包被他這么一踢，霎時揚起了滿天飛塵。周行訓(xùn)被嗆得忍不住咳，張嘴又吞了一口的土，他忙不迭地跑到旁邊、扶著樹“呸”了半天，嘴里還是一股塵土味兒。

    周行訓(xùn)：“……”

    他有點泄氣地靠著樹盤腿坐下。

    盧瑀待蕭氏……

    就像阿嫦那天說的，那才是她想嫁的夫君。

    腦海里不自覺地浮現(xiàn)出那天見到的情形，周行訓(xùn)忍不住磨了磨牙。

    “嘎吱——”

    還是沙子。

    周行訓(xùn)：“……呸！”

    他舌頭舔著剛剛硌到的地方，默默地想：不就是盧瑀那樣的嗎？他也行！他肯定行??！

    雖然盧皎月一開始覺得這套相親流程像“選妃”，但是真的辦起來之后，卻發(fā)現(xiàn)更像“運動會”。就是里面孔雀開屏濃度過高，有的是真的差點打起來——有點動物世界里爭奪擇偶權(quán)的那味兒了。

    周行訓(xùn)居高臨下點評：“不過百步的距離，朕能射兩百步?！?/br>
    “放在那不動的靶子有什么？有本事射活的?。俊?/br>
    “……”

    “呵，才五石?！?/br>
    盧皎月：“……”

    好的好的，你牛逼、你最厲害了。

    這么默念了一會兒，卻發(fā)現(xiàn)旁邊不知道什么時候突然安靜下來。

    盧皎月奇怪地回頭去看，就見周行訓(xùn)不知道什么時候閉了嘴，像是忍不住笑似的，眼睛都彎起來了。

    視線和盧皎月對上，他不由地開口：“阿嫦，你再說一遍?！?/br>
    盧皎月：？

    什么“再說一遍”？

    周行訓(xùn)催促：“就是剛剛的那句、‘我最厲害了’！”

    盧皎月沒反應(yīng)過來，跟著重復(fù)：“我最厲害了？”

    周行訓(xùn)：“……”

    他一副被噎住，又不得已只能強(qiáng)忍下來的表情。

    盧皎月倒也反應(yīng)過來，大概是她剛才不小心把心里的吐槽說出來了。

    這其實有點尷尬，但是看周行訓(xùn)吃癟實在太少見了，盧皎月忍不住“哧”地一下子笑出了聲。

    周行訓(xùn)被笑得一愣。

    陽光揉碎在那雙沁滿了笑意的杏眸中，晃得人腦子有點微醺的眩暈感。他緩緩地眨了一下眼試圖清醒一點，卻突然覺得阿嫦說得也沒錯。

    確實是阿嫦最厲害了。

    如果和阿嫦比的話，他甘愿認(rèn)輸。

    因為輸了也很高興！

    想通這一點，他也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

    盧皎月：？

    被笑了還這么開心？奇奇怪怪。

    和軍中的單身漢人數(shù)比，女眷這邊就是把馬公緯家的婢女加上其實也沒有多少人。

    僧多粥少、又是以這種競爭挑選的形式，有功者不一定覓得妻室。盧皎月不太清楚這會不會對戰(zhàn)后封賞帶來不良影響，不由問周行訓(xùn)，“要不要多賞賜給這部分人一些財物，以作安撫？”

    周行訓(xùn)被問得發(fā)懵：“為什么啊？”

    無緣無故的，就要賞賜。

    盧皎月：“有功者反倒無賞，軍中難道不會有人不忿嗎？”這顯得不太公平。

    周行訓(xùn)：？？？

    這有什么可不忿的？

    “我給過他們機(jī)會了??？”

    是他們自己討不著老婆、能怪誰？

    他這么說著，又好像有點兒明白盧皎月的意思了，不由不以為意道：“我知道阿嫦你人好，但臭毛病不能慣著。他們自己沒那個能耐，活該?！?/br>
    從沒聽說過給敗兵封賞的道理。

    盧皎月被噎了一下，但還是點頭，“……好。”

    這說法確實很周行訓(xùn)。

    倒是周行訓(xùn)打量了會兒盧皎月的神色，遲疑著開口：“阿嫦，你要是覺得心里不舒服，等這事過去之后，找點別的理由賞他們，但不能……”

    他說到這里停了一下，露出了點糾結(jié)表情，像是不知道怎么描述這個情況。但是他就是知道、不能這么干！

    倒是盧皎月先回過神來，點點頭：“我知道了?！?/br>
    時代有時代的局限，在生產(chǎn)力不足的時候，大談公平本身就毫無意義，強(qiáng)行追求這一點最后只可能演變成“平均”。周行訓(xùn)那套“優(yōu)勝劣汰”“有能者得賞”的法則有時候顯得殘酷，但很多時候確實需要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