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簡亦肯定道：“都到手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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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前派來的那位工部員外郎李厚存，先前就得了楊簡提點(diǎn)，再兼此人本就是心細(xì)如發(fā)之人，所以來到婁縣不久，就順著那座私開的礦井，將線索查到了端王府上頭。

    他以為端王那時不在，便可以放開手腳，卻不料還是被迅速滅口。

    但他死前做了一樁很重要的事情，便是和端王親隨趙興發(fā)取得了聯(lián)系。

    那座礦井坍塌，害死了許多私募的百姓，這名單一時是湊不出的。即便是李厚存帶著圣意前來，也不能貿(mào)然公布此事，造成混亂。

    他一邊查這礦井的事，還一邊要查這底下喪命的百姓身份。

    而趙興發(fā)為端王聯(lián)系此事，見有官員前來，自然要小心謹(jǐn)慎，探查消息。他通過當(dāng)?shù)厥熳R的人脈買通了李厚存幾個侍衛(wèi)，借機(jī)進(jìn)去想聽點(diǎn)消息，卻意外看到了沒有整理完成的名錄。

    好巧不巧，他的叔父，就在其中。

    當(dāng)初這井私開，他叔父就貪錢來了井下，若不是他意外發(fā)現(xiàn)，還要被家里瞞住。趙興發(fā)一直勸叔父不必來此辛苦，因他知道此地不過是私井，辛苦不說，架設(shè)的防護(hù)也未必到位，前頭那座枯竭坍塌的鐵礦礦井就是前車之鑒，所以不愿他叔父涉險圖錢。

    他叔父嘴上答應(yīng)的好好的，他就一直以為叔父不在此處，誰料再一次見到叔父，居然是在這張死亡人員的名單之上。

    趙興發(fā)父母早逝，是被這叔父帶大，聽說叔父慘死，悲痛不已?？伤诙送跎磉呉丫茫匀恢喇?dāng)年那座鐵礦礦井坍塌之后，是如何打發(fā)死者家里。二兩銀錢買一條命，若是多言，便殺之滅口。

    當(dāng)年那些死者的家眷，不知有多少都受了無妄之災(zāi)。端王為保事情無虞，有些拿了錢離鄉(xiāng)的，都追出去殺了，不過視人命為草芥罷了。

    趙興發(fā)非常清楚，自己雖得了端王幾分重用，但到底于他無關(guān)緊要，只怕比起厚待，端王更愿意直接殺了滅口，一了百了。

    所以，叔父死后，自己的下場，也就不過如此了。

    趙興發(fā)跟著端王做這事，沒少從里頭撈油水，他不差這二兩銀子。但叔父的命已經(jīng)賠給了端王，他不肯將自己的命也賠給端王。

    他想了一晚上，第二天去夜訪了李厚存。

    那套賬做好之后是要交給端王私存的，趙興發(fā)留了個心眼，自己又留了一套。待確認(rèn)李厚存確實(shí)不與端王勾連之后，他便決定，將自己那一套賬目交給李厚存。

    但李厚存在聽說他的線索之后，找了一位在軍中任職的舊識打聽，想要打聽楊家人在軍中的消息。這一下卻漏了餡，沒多久就喪了命。

    趙興發(fā)一聽說，就知道，完了！

    端王回晉州，不免要見他，他膽戰(zhàn)心驚地應(yīng)付了過去，覺得端王的人遲早要查到自己頭上，便決定帶著那套賬目逃走。

    走時他倒是試圖求助端王身邊那位據(jù)說是皇帝近衛(wèi)的宋都統(tǒng)，不過到底也沒能說得上話，不能指望。

    他一路東躲西藏，沒多久就遇上了追殺，那時候便知道自己小命危矣。

    但好在，宋既明還真意識到了問題，叫人去查趙興發(fā)的身份。

    這一查，就和楊簡撞到了一起。

    好巧不巧，楊簡那邊查到的線索，是要想辦法拿王府內(nèi)的密信。

    他們兩個也不多廢話，迅速交換了信息，由宋既明設(shè)法跟在端王身邊，調(diào)查密信的情況，而楊簡在暗處，則去追查趙興發(fā)的下落。

    --

    楊簡捏著茶杯，同宋既明道：“趙興發(fā)那邊，我已然處理好了。宋都統(tǒng)，你這堆了一院子人也沒能成事，又怎么算呢？”

    宋既明面對楊簡的興師問罪，倒是半點(diǎn)也不怯他，只道：“如今這樣，不是挺好的嗎？”

    楊簡哂道：“好在哪兒？洗耳恭聽。”

    宋既明道：“密信就在那屋里頭，總不至于長腿跑了。咱們?nèi)叺娜硕际卦谕忸^，誰也不至于進(jìn)去。如此，等著陛下的示意，再做決定才好?！?/br>
    楊簡故作恍然之態(tài)，道：“原來如此，宋都統(tǒng)是信不過我?！?/br>
    宋既明點(diǎn)頭道：“如閣下所言，閣下與端王細(xì)究起來，可以攀親。若是趙興發(fā)在閣下手中，而密信也讓我交了出去，來日出了紕漏，我如何回去向陛下交代？”

    楊簡道：“恕我直言，宋都統(tǒng)，那信的確是在書房的屋子里，也是在他王府的地盤里。你我到底是外人，他們?nèi)粝胍獎邮帜_，咱們兩邊這么多雙眼睛加起來，也未必能防得住他們?！?/br>
    楊簡問道：“既然遲早也是要翻臉的，那日宋都統(tǒng)分明已經(jīng)進(jìn)了書房，怎么不直接把東西帶出來呢？既不信我，直接交回上京，也是一樣的?！?/br>
    他盯著宋既明，問道：“宋都統(tǒng)，你是在顧忌什么呢？”

    他目光實(shí)在灼灼，宋既明也不避不退地對上他，直接問道：“周姑娘如何了？”

    楊簡就知道是如此。

    他眼底微冷，道：“都好。”

    宋既明口吻帶著諷意，道：“清河郡主不在府內(nèi)，你將她一個人丟在外面，卻說都好？”

    楊簡道：“這邊的事辦好了，她那邊自然一切都好?！?/br>
    宋既明道：“王府里的密信被押著，趙興發(fā)在外面跑了，婁縣的礦井一查就明白，這位卻完全不急。閣下如何知道，清河郡主那邊，就一定沒有預(yù)備后手呢？”

    他有些不屑道：“還是閣下認(rèn)定自己是為陛下分憂除害，所以可以如此肆無忌憚，凡事都不計后果、斬而后奏嗎？閣下是認(rèn)定自己不管如何放肆，陛下都不會追究罪責(zé)嗎？”

    宋既明心里明鏡似的清楚。

    今上在位，多的是想做卻不能去做的事情，沒有理由沒有名目卻看不過眼的事太多了，放在那里終究扎眼。

    龍爪司不比其他官職，靠的就是這一套合心諂媚之術(shù)。他們背著一身臭名，去替今上做了這些事情，搏今上一個心滿意足，再憑此給自己換點(diǎn)權(quán)柄榮華。

    但這樣的事，是做不長久的。

    大昭立國綿延至今近三百年，龍爪司自設(shè)立以來，從不曾有哪一位指揮使，順順利利地在任超過十年的。

    如楊簡這般，已算長久。

    宋既明當(dāng)初沒有背景，憑一身孤勇和不畏死的憤懣被人選中，送到今上眼前做刀。他心里不是不知道這個位子有多令人不齒，自己也并不認(rèn)可，但為了自己那一點(diǎn)仇恨和不甘，他不得不如此。

    他沒有那么多時間讓他慢慢和關(guān)系盤根錯節(jié)的世家周旋，去走那條坎坷的純臣之道。

    宋既明去了翊衛(wèi)時，的確是松了一口氣的。

    但他也的確不解，那個原本意在翊衛(wèi)的世家子楊簡，那樣年輕，怎么就心甘情愿去做了鷹犬走狗。

    他聽說過楊簡在外的聲名，心中除了愈發(fā)慶幸自己沒去龍爪司以外，不是沒有不解和不甘的。

    他時常想起救過自己一命的謝惜。

    他在想，楊家踩著謝家上位，而此人做起這些事如此如魚得水，如何堪配謝十一？

    而如今謝惜回來了。

    一身臟污的楊簡，怎么還敢伸手去留她？

    圣上提拔寒門，楊簡見多了宋既明這樣自卑又自傲的心狠之人。

    所以他那點(diǎn)不忿，在他眼中根本毫無遮掩。

    楊簡輕輕勾了勾唇，道：“是，宋都統(tǒng)如何會懂？因?yàn)槲倚諚?，所以哪怕是一條不聽話的瘋狗，也輕易殺不得。只要我的牙夠尖，爪夠利，這點(diǎn)放肆，陛下是會容忍我的?！?/br>
    他起身，輕輕撣了撣衣擺，道：“宋都統(tǒng)不必憂心什么原之瓊了。如無意外，陛下的回信很快就到，你我也不必這般相看兩厭地守在同一處了。”

    他轉(zhuǎn)身走了出去，宋既明看著他背影，起身將茶盡數(shù)倒在了盆栽里。

    第88章

    所有人都等著上京的消息,可第二日一早傳來的，卻是一個不妙的情況。

    婁縣那邊礦井坍塌導(dǎo)致多位百姓喪命的消息，突然爆了出來。

    百姓們得知自己家人死去多日卻尸骨無存的消息,一時民怨沸騰,連帶著多年前鐵礦開井坍塌致人喪命的消息,也一并被人重新提起。

    雖有官府聲明,卻毫無作用，婁縣縣衙里幾個經(jīng)手此事的小吏全都沒有放過，一來二去,居然真將端王的名字翻了出來。

    于是只短短一日，到了晚間,王府的大門前,居然有膽大的百姓,來扔了雞蛋爛菜，潑了牲血。

    端王門都不出，但聽到這個消息，還是勃然大怒,讓人出去將這幾個膽大潑天居然敢如此藐視親王的百姓找出來杖責(zé)。

    這話是傳給人了，但至于是誰做了這些事，卻一個也沒找到。

    兵貴神速，龍爪司每每能出其不意地出現(xiàn)在任何一個地方,打人一個猝不及防,全是因?yàn)樗麄冇幸粭l飛快的傳信路線。

    這次也一樣，又熬了一日,上京的回信便到了晉州。

    今上同意了楊簡的搜查,并要求宋既明在旁監(jiān)督，同時專門另寫了一封信,安撫了端王的情緒，無非就是那套話術(shù)：你是我最依賴信任的弟弟，我是絕對沒有懷疑你的，但這個事鬧得很大，不查清楚給一個明確的交代是不行的，希望你體諒體諒哥哥我，配合一下，這事之后我會補(bǔ)償你的。

    外面的情況已經(jīng)變成了這樣，今上又給了旨意，端王再也沒有辦法，只得同意楊簡與宋既明搜查。

    二人俱是一副客氣模樣，還不忘同端王致歉，仿佛自己只是領(lǐng)命行事，好像外面鬧成那樣和他們一點(diǎn)關(guān)系都沒有似的。

    但是書房打開，卻沒找到他們想見的東西。

    外面的桌案書架上，仔細(xì)搜了一遍，自然是什么可疑的東西都發(fā)現(xiàn)不了的。

    那處密室倒是還在，也毫無問題地順利打開了，但里面只放了些珍稀書畫之類。

    端王跟在他們身后，看見他們沉下來的臉色，笑道：“本王這幾幅書畫，都是四處淘來的名家遺世之作，愛若至寶，平時不愿掛在外面，所以只收在這里頭，只偶爾拿出來看看。二位，沒什么問題罷？”

    果然都被楊簡猜中。

    這王府內(nèi)必有暗道，端王若想設(shè)法轉(zhuǎn)移這些密信，自然有他的途徑。他們圍了這幾日卻沒能進(jìn)去，時間足夠他命人將那些東西轉(zhuǎn)移走。

    若是秘密銷毀，也有可能。

    但事已至此，自然不可放棄任何希望。楊簡轉(zhuǎn)身出來，對端王道：“此地沒問題了?！?/br>
    端王笑道：“行，既然沒問題了，本王也算洗清污名了。二位出去之后，務(wù)必發(fā)好公文告示，莫要再讓那些百姓來王府前鬧事。自然，如今發(fā)生的事，本王也會一五一十地寫好折子，發(fā)回上京的?！?/br>
    楊簡皮笑rou不笑，回道：“王爺，不急。我與宋都統(tǒng)來都來了，自然要查個清楚明白，才能離開，否則萬一出了什么紕漏，誰也說不清楚。這偌大的王府，還有的查呢?！?/br>
    端王臉色一變，道：“你當(dāng)端王府是什么地方，由得你四處搜查。”

    楊簡直接扭頭示意茂武，讓他帶人出去，而后對端王亮出長劍，道：“王爺，今日橫豎我已經(jīng)是得罪了您，那也無所謂再過分一點(diǎn)。您是留在此處，還是回住處等著？在我查完之前，府上一干人等，最好是不要再有動作了?！?/br>
    他說到做到。

    王府仆役不少，此刻都被控制在一處。出了端王的書房，立刻就來到他的住處。

    有端王身邊的忠仆，見楊簡如此放肆，便大膽出來阻攔，堅決不肯讓路。楊簡一句廢話沒有，直接拔劍抹了那人脖子。

    端王看時一驚，怒喝道：“楊簡！”

    楊簡一腳踢開尸體，長劍鋒利，鮮血如油滑落，分寸未染，又是干干凈凈一柄好劍。

    他收劍入鞘，冷著一張臉面對被震懾住的眾人，道：“我今日不想殺人的，我希望這是唯一一個。王爺，還請稍等，我的人動作很快?！?/br>
    眼見著他的部下立刻便闖進(jìn)他的房間，還有幾人又要往王妃住處去。端王皺眉，急急攔住楊簡，以王妃染病、未著外衣為由阻攔，卻不料楊簡早做了準(zhǔn)備，找了兩個女部下，進(jìn)去連王妃的被褥床底都挨個搜查了一遍。

    端王氣得罵聲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