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氏族 第1137節(jié)
他沒想到,這些年一直跪拜他的臣子們,會在頃刻間說翻臉就翻臉,前一刻他還是高高在上的王,下一刻就成了被眾人圍殺的賊人,自然是怒不可遏。 殊不知在世家們眼中,魏氏在本質上也不過就是一個大一點兒的世家,能維護他們的利益他們愿意俯首稱臣,現(xiàn)在出賣了他們自然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敵。 孫康與蔣飛燕沒有第一時間出手,他倆相視一眼,目光交匯的一剎那傳遞了無數(shù)意思。 “魏氏賣國求榮,必然是跟趙氏早有串聯(lián),長安城里必有趙氏的人,掘地三尺也要把他們找出來,滅國之仇不報,誓不為人!” 孫康大喊一聲,跟蔣飛燕聯(lián)袂飛到半空,就要傳音四方號召家族力量集中到一起,把趙氏的人找出來殺掉之后一起突圍。 他倆沒打算親自對魏崇山出手。 事到如今秦國覆滅已成定局,世家們僅剩的出路就是去投吳國,雖說吳國是寒門地主把持權柄,不適合門閥世家生存發(fā)展,但去了吳國好歹還能做個大地主,依然是特權階層。 比起在大晉皇朝當個普通人強多了。 既然要去吳國做臣子,那以下犯上弒殺君王這種事就不能做,否則楊氏對他們不會放心。 孫氏、蔣氏決定將怒火發(fā)泄在趙氏身上。 只不過這個打算注定無法實現(xiàn),王城之內(nèi)大戰(zhàn)爆發(fā),剛剛下去休息的大晉王極境高手們聽到動靜,立即從東面大舉撲了過來。 孫康與蔣飛燕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到了遮天蔽日的翻滾真氣流云,以及壓城的黑云下那一個個氣勢洶洶的霸道身影。 意識到報復行動無法展開,孫康與蔣飛燕氣得快要咬碎牙齒。 國滅家亡,魏氏與趙氏的勾結讓他們的家族力量遭受致命打擊,姑且不說能有多少人可以殺出重圍,有多少親人手足會死于非命,世家的權位怎么都維持不住了。 天大的損失與仇恨,他們卻連誅殺趙晉之人發(fā)泄怒火的機會都沒有,心頭那股氣憋得有多難受可想而知,沒有當場吐血身亡就是心性堅韌的表現(xiàn)。 時間緊迫形勢危急,孫康、蔣飛燕沒有時間多想,只能立即傳音四方,讓自家族人自行突圍去漢中集結。 西面的道路雖然被反抗軍封鎖,但能殺出京畿之地的必然是高手強者,不必走大路去漢中。 大晉的王極境高手們到了眼前,傳音完的孫康與蔣飛燕沒沒有喘息之機,忍受著難以言表的巨大痛苦且戰(zhàn)且走。 一時間,長安內(nèi)外的世家高手們紛紛升空。 跟先前與大晉高手捉對廝殺不同,這回他們是為了突圍逃生,至于誅除魏氏報仇雪恨這件事已是顧不得了。 不能升空作戰(zhàn)、逃生的世家修行者們,則翻越城墻遁入田野亡命狂奔;正在跟反抗軍作戰(zhàn)的秦軍,同樣在世家修行者們的強令下放棄防御,跳出戰(zhàn)壕突圍。 范子清、扈紅練等大晉王極境后期高手,包括一直在保護魏崇山的魏無羨,這時候都瞅準孫康、蔣飛燕這兩名世家王極境后期追了上去,雙方在半空閃轉騰挪殊死相搏。 這場大晉與秦國的國戰(zhàn),亦或者說皇朝剪除割據(jù)勢力的平叛戰(zhàn)爭,在這一刻變成了趙氏率領的朝廷力量,與魏氏率領的歸順朝廷的勢力,聯(lián)合對世家勢力的絞殺。 雙方不僅在半空酣戰(zhàn),也在長安城內(nèi)搏命,包括城外戰(zhàn)場上的秦軍都分裂成了兩部分——魏氏軍官們帶著自己的“起義”部隊,配合反抗軍圍剿想要突圍的世家子弟。 趙寧沒有出手。 他在半空俯瞰著混亂的戰(zhàn)場,神色平靜,唯獨嘴角微微揚起,勾勒出一抹發(fā)自內(nèi)心的愉悅笑容。 秦國,亦或者說世家權貴勢力,已是明日黃花了。 第一二八九章 塵埃落定 戰(zhàn)斗持續(xù)了整整一日夜,翌日天亮后京畿各處的槍聲氣爆聲大體落下帷幕,負隅頑抗的世家力量基本被殲滅。 在反抗軍主力地合圍與追殺下,突圍逃出去地世家力量不到一成。 王極境高手方面,受傷不輕的孫康、蔣飛燕兩人在終南山碰到了前來接應地吳國高手,帶著十余人僥幸逃脫。 剩下地二十多名秦國王極境修行者,一部分被大晉高手所殺,一部分重傷被俘,一部分選擇了投降。 元神境修行者逃出去地比例就要小很多,粗略統(tǒng)計攏共也就數(shù)百人,元神境之下的修行者力量薄弱,趙寧選擇了忽略不計。 投降最多的還是普通戰(zhàn)士,無論正規(guī)軍隊還是臨時拼湊的軍隊,在魏氏帶頭“起義”的情況下,除了世家嫡系絕大部分是就地轉換了陣營。 當然,戰(zhàn)斗并未完全結束,反抗軍對逃走世家力量的追擊仍在進行,主要針對的是元神境、御氣境修行者率領的殘余力量。 這其中以先期撤離長安向西,到了岐州一帶的隊伍為主,彼處反抗軍力量不多,世家力量們四散奔逃,預計戰(zhàn)斗還會持續(xù)好幾日。 這只是一些收尾事宜,無關大局。 值得一提地是,這場戰(zhàn)爭中趙寧始終沒有出手,故而趙玉潔、元木真、安德魯?shù)热艘参丛睹妗?/br> 不過趙寧倒是感應到了他們的氣機,知道他們是什么時候急切地靠近了戰(zhàn)場,又是在什么時候沉默著訕訕離去的。 午時陽光普照,趙寧在范子清、耿安國等一眾高級將領的簇擁下,率領一支精銳反抗軍策馬穿過戰(zhàn)場來到長安城前。 魏崇山、魏無羨帶著一眾秦國官員,早已在城門外等候,見到趙寧在面前停馬,連忙一起跪拜在地行大禮。 魏崇山并未稱帝,秦國也不是皇朝,它跟大晉不是一個層面的存在,真說起來秦國不過是皇朝下的一個王國,魏崇山還有趙北望的正式冊封,所以魏崇山不用獻上金印民冊率國投降。 他沒有那個資格。 他們只是出來迎接王師,跪拜大晉太子而已。 當然,為了表明自責戴罪的態(tài)度,魏崇山還是捧出了印信,一副不配再做大晉王公,甘愿聽從朝廷發(fā)落的模樣。 跟在魏崇山身后的官員不少,有一些還是世家出身。 沒錯,絕境中并非所有世家都選擇了突圍出逃,就像不是所有世家都向魏氏的人出了手。權貴跟平民的階層矛盾不可調和,但個體卻可以做出選擇。 生死存亡之際,有一些世家選擇了認命屈服,跟隨魏氏歸順朝廷。 趙寧下馬,虛扶一把,讓魏崇山起身,寬慰兩句,當眾表明了朝廷對魏氏忠心的認可,也肯定了眾官員“棄暗投明”的行為。 魏崇山、魏無羨帶著秦國官員們分到兩側,讓出中間的道路,方便趙寧入城。 回到馬上,趙寧帶著反抗軍進入長安城,這是必要的正常程序,算是告之長安百姓與天下,大晉皇朝正式接手了長安與秦國的一切。 到了王城,趙寧在大殿召見所有秦國官員,宣布趙北望的旨意。 第一道旨意的內(nèi)容不必細表,無非是對秦國固有官員的安排與處理。 核心意思就一個,所有官員就地免職,由朝廷派來的官員接過民政軍政大權。 緊接著,趙寧宣布第二道旨意,那是對世家大族的處置辦法。 根據(jù)戰(zhàn)時表現(xiàn)不同,反抗到底的世家連根拔起,所有家財一律充公,所有族人皆要下獄論罪,若有反抗格殺勿論; 跟著魏崇山投降的世家則被要求交出所有田產(chǎn),但可保留家財,族人有罪的論罪,無罪的既往不咎且保留擔任公職的可能。 至于第三道旨意,當然是建立各級國人聯(lián)合會,開始對秦國的全面革新。 主持戰(zhàn)后諸事的是趙遜,他在大殿上當眾接過了趙寧的任命。 具體的事務趙寧這個天人境不會親力親為,事情安排妥當之后他就離開了王城。 當日夜,反抗軍舉行慶功宴,趙寧跟戰(zhàn)士們一起熱鬧到了子時。 “秦國。。。。。。算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秦國,總之這里的戰(zhàn)事基本結束,接下來你可以調集主力,放手對付吳國了。不出意外,吳國不是你的對手,一統(tǒng)天下指日可待?!?/br> 魏無羨不知從哪個犄角疙瘩冒了出來,丟給趙寧一壺酒,自己仰頭一口氣灌了半壺,抹嘴的時候神色不無復雜地說道,“我這算是提前為你祝賀?!?/br> 進入漢中的隘口已經(jīng)被魏無羨獻給了反抗軍,耿安國派遣精銳部隊接管了防務,秦國殘余的世家力量進入漢中,依托蜀地負隅頑抗的計劃徹底落空。 一開始的時候,魏無羨既不愿意給耿安國的西進偏師提供方便,也不愿強令進攻河西軍的世家軍隊回撤,但后來趙寧表明了不容拒絕的態(tài)度,魏無羨也只能乖乖配合。 正因如此,世家們最后發(fā)現(xiàn)了魏氏早早歸順朝廷的真相,也反應過來這場戰(zhàn)爭他們之所以敗得那么快那么慘,主要是因為魏氏一直在暗中配合反抗軍。 現(xiàn)如今,世家殘余力量對魏氏的仇恨甚至大過對趙氏。 而魏氏計劃的,在絕境中以迫于無奈的姿態(tài)投降,掩飾自己出賣秦國世家,繼而保護家聲名望,以待來日在大晉皇朝發(fā)展壯大、東山再起的好事,也宣告灰飛煙滅。 趙北望雖然保留了魏崇山的秦王爵位,以此彰顯對方“獻國”的功勞,讓魏氏眼下依然維持著名門望族的身份,但魏無羨卻無論如何都高興不起來。 “看你的樣子,心里頗有不忿,對我很有怨言?”趙寧接過魏無羨遞來的酒壺,卻沒有第一時間喝上一口。 魏無羨并不掩飾自己的心情,到了這份上他也無需掩飾,或許是憋屈得太過厲害,他直白地道: “天下這么大,利益這么多,你趙氏一家怎么都吃不完,魏氏對皇朝是有功的,你怎么都該分我們一杯羹,過河拆橋這種事做出來著實跌份?!?/br> 這不僅是說趙寧沒有遮掩他們早早歸順的事,也是指代趙寧在王城下達的一份命令: 出任官職的魏氏子弟一律交出印信,必須去燕平經(jīng)過嚴密的培訓與考核,再決定是否能夠擔任公職與擔任何種公職。 趙寧微微一哂,提著酒壺邊走邊道:“天人合一方為天人境。氣合于天不舍為人,這八個字是成就天人境的核心法門。” 跟著趙寧腳步的魏無羨腳步一頓,詫異地看向走在前面的趙寧,他沒想到對方會突然說出天人境的關鍵隱秘,難道對方是要在修行之事對他進行補償? 自己無法成就天人境,這是魏無羨在岐山閉關后再三確認的事,他參不透天人境的氣機法則。 正因如此,秦國才只能在趙氏與楊氏中選擇一方去臣服。 趙寧沒有回頭看魏無羨的神情變化,他根本不在意對方有什么念頭,“可惜,你的心中既沒有天,也沒有人,觀世界觀自己觀到最后,也只觀到了一畝三分地上的那點利益糾葛。 “看不到天地大道與文明的發(fā)展,你怎么修成天人境?不能擔負起這天地世界的存亡,不能擔負起人類文明的未來,就算僥幸修成天人境也不過是跟元木真一樣。 “魏蛤蟆,你當真以為,大道賜予的天人境至高修為,是想讓我們?yōu)榱艘患核接懦惣骸⒋笈d殺伐,把這天地禍害得人頭滾滾、血流成河,最終落一個世界毀滅的結果?” 這番話說得魏無羨表情劇變陰晴不定。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 末了,魏無羨悲憤交加地開口:“晉朝的確即將一統(tǒng)天下,趙氏是即將有千古大業(yè),你會名垂青史,而我作為失敗者不過是遺臭萬年。 “可我們畢竟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也曾為了國家存亡并肩浴血、性命互托,而今秦國亡也亡了,你竟然還要拿這種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來教訓我、羞辱我? “彰顯自己作為勝利者的優(yōu)越感就那么重要?” 他壓根兒就不信趙寧那些話。 在他看來,這些話都是說給外人聽的,是為了讓別人為自己所用,受自己的控制,追根揭底跟統(tǒng)治者宣揚的“忠君報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等思想沒有區(qū)別。 這些大義理想,這些冠冕堂皇的信仰,不過是統(tǒng)治者維護自身統(tǒng)治的固有伎倆罷了。 帝王永遠不會承認“忠君”跟“報國”是兩碼事,他們一定要把這兩者綁定在一起。皇朝將相不會告訴世人,愛國跟愛朝廷、愛皇朝從來不是一碼事。 所以魏無羨憤怒。 在他看來,趙寧只不過是換了一面旗幟、一個幌子、一個口號,來試圖洗他的腦,讓他心甘情愿為大晉皇朝賣命而已。 就像趙氏宣揚的革新思想一樣,說到底不就是為了驅使百姓為自己所用,讓他們甘愿舍棄性命幫助趙氏一統(tǒng)天下? 從古至今,歷朝歷代,哪有什么真正的大義?有的不過是帝王梟雄家的一本生意而已。 魏無羨作為世家子弟,是通讀過史書的,他魏氏也做過幾年王族,差一步就成了這天下最大的統(tǒng)治者,豈能不明白這些事實? 他覺得趙寧不至于小看自己到這種程度,所以他才會認為趙寧完全是在羞辱他,以勝利者的姿態(tài)高高在上的教訓失敗者。 趙寧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看魏無羨,見對方臉上刻滿冤屈,就像是一個受了氣的小媳婦兒,不由得失望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