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氏族 第976節(jié)
趙烈微微一怔,臉色有些難看,他的推斷都是往最壞的方面去設想,這是他作為一個武將必須要有的素養(yǎng),沒想到趙七月竟然全盤認同了他的觀點。 這說明在燕平,趙北望與群臣大概都是這么認為的,所謂最壞的方面極有可能就是現(xiàn)實,而一場國戰(zhàn)的現(xiàn)實對眼下的大晉來說,跟國破家亡有什么區(qū)別? 沒有趙寧,大晉無人能夠抵擋元木真,而楊大將軍要坐鎮(zhèn)南邊,為了九州和吳國對抗格蘭帝國的天人境高手,還是以一敵二,根本無暇分身北顧。 “殿下,那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趙烈問。 趙七月望著北方一字一句地道:“無非死戰(zhàn)而已?!?/br> 說著她回頭看了趙烈一眼:“四叔怕了嗎?” 趙烈咧嘴一笑:“戰(zhàn)死沙場,本就是吾輩歸宿,有什么可怕的?只要能保住大晉,我縱然是死也會含笑九泉!” 趙七月輕輕頷首,沒有再說話,重新望向群山中的一股股狼煙。 只要能保住大晉......戰(zhàn)死,就能保全大晉嗎? 只怕是也保不住。 所以在戰(zhàn)死的時候,大概她不能含笑而亡。 但這又有什么關系? 身為之前的將門子弟,如今的大晉帝室,無論如何為國而死都是分內(nèi)事。 趙七月抬頭看了看灰白的天空,暗暗想到:只希望我們相繼戰(zhàn)死時,能多拖住天元大軍幾天,皇朝可以撐到小寧子回來。 是的,趙七月從未認為趙寧不會回來,哪怕她把那份影像看過無數(shù)遍。她不是堅信趙寧會回來,而是知道趙寧會回來,她只是希望趙寧能回來的稍微早那么一些。 再怎么,總得是趙氏死絕、大晉滅亡之前吧? 念及于此,趙七月招了招手,縱身離開關墻,帶著麾下的王極境高手們飛躍山巒,向北而行。 既然天元大軍來臨,與其在關城坐等對方進擊,還不如去雁山北麓,親眼查看一下敵情。 ...... 自乾符七年以來,二十年過去了,蘇葉青從未有哪一刻,像現(xiàn)在這樣,如此靠近家鄉(xiāng)的山河。 當年的少女早已不是少女,歲月在她的眼角刻上了永遠不可能磨去的時間痕跡,青杏已然成為紅杏,并且再也不能重新泛青,而她終于又一次看到了雁山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山巒。 領著一部王庭的戰(zhàn)士隨大軍前行,蘇葉青一直緊緊注視著南方,雖然視野里除了連綿起伏的山巒,與望不到盡頭的黑壓壓人頭之外,任何東西都沒有,更沒有什么是她熟悉的。 但她依然不曾挪開目光。 仿佛一個人的眼神能夠穿過關山、越過大地,消弭歲月的洪浪,最終抵達那座她再熟悉不過的燕平城,落在那座茶樓上,停留于在茶樓里喝茶談笑、謀劃萬千的那個少年身上。 可惜的是,那些畫面只能存在于腦海,不可能展現(xiàn)于眼前。 蘇葉青眸底的黯然揮之不去。 她明白,昔日那個意氣風發(fā)而又深藏孤獨的少年,此刻并不在那座城池,無論她如何遠望,都不可能捕捉到對方的任何痕跡。 對方在另一個世界。 人的意念怎么能跨越時空的壁壘,看到天穹之外的另一個世界呢? 越是臨近雁山,蘇葉青的心臟便越是收緊,到了后來,她感覺自己的呼吸都有些艱難、滯澀。 當年少女孑然一身冒著風雪深入草原,明明是那個少年的精心安排,二十年過去,在她終于領著眾多戰(zhàn)士南下與之匯合,想要完成這份積攢了數(shù)千個日夜的使命時,對方卻已不在這個人世間? 少女不曾失約,少年卻為何不見蹤影? 蘇葉青緊緊咬住了嘴唇。 “當年南北兩朝國戰(zhàn),我們剛剛南下之際,并沒有意識到自己最大的敵人不是齊朝皇帝,而是擁有趙寧的趙氏,因而付出了慘重代價。 “我們等了這么多年,終于等到趙寧不在此界,天賜良機啊,這回王庭大軍南下,我倒要看看,還有誰能阻止我們!” 蕭燕從前方策馬而返,來到蘇葉青身邊,跟她并轡而行。在自己最信任的臂膀面前,天元公主毫不掩飾自己的志得意滿。 蘇葉青將內(nèi)心的煎熬與苦楚深深掩藏,露出一個無懈可擊的笑容:“趙寧真的不會再度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 “那是自然。你以為天外世界是那么好去的?” 蕭燕的信心之所以充足,是因為元木真跟她提過天門之事,“再說,那份影像你不也看過了?攻擊趙寧的力量我們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強大得不可捉摸,趙寧被打得有多凄慘多狼狽可是一清二楚。 “另外,我跟格蘭帝國的人也接觸過,說個你不知道的秘辛,當時圍攻趙寧的是異界最頂尖的三大勢力。他們既然對趙寧出了手,就不會不對他斬盡殺絕。 “無論趙寧落到哪方勢力的地域內(nèi),只要他動用一次天人境的力量,試圖原路返回天門,就必然再度遭受圍攻,必死無疑!” 蘇葉青感覺到天旋地轉(zhuǎn),心肺像是瞬間千瘡百孔,但她露出的笑容比陽光還要明媚燦爛:“那真是再好不過了?!?/br> 她不是天人境,不了解天人境的事,無法像楊大將軍那樣,在現(xiàn)實基礎上擁有信心;這二十年來她也沒有呆在趙寧身邊,故而不可能如趙七月一般對趙寧知根知底。 她只是一個潛伏在異國他鄉(xiāng)孤獨奮戰(zhàn)的游子,趙寧是她渡過無數(shù)危險與艱難的最大寄托,是她心目中最大的希望之光。 而現(xiàn)在,這個寄托不在了,這道希望之光破滅了,她心如刀絞,萬念俱灰。 但她依然在堅持。 堅持維持自己最完美的偽裝狀態(tài),不漏出半分破綻。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堅持,怎么還能堅持,她甚至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二十年了,堅持早已成為一種本能一種習慣,扎根在她的心靈深處。 又或許,無論蕭燕說了什么,無論自己感到多么絕望,在內(nèi)心深處,她依然有一個信念:不到最后一刻,決不放棄跟當初那個少年匯合的信念。 哪怕此時此刻,少年的尸體就在擺她面前,她都可能選擇無視。 “打贏這一仗,大汗將在長城之南稱帝,未來的南朝是屬于我們的,你跟我都將青史留名,被萬世傳頌!” 蕭燕對蘇葉青的積極態(tài)度很滿意,她是一個有雄心壯志,野心非凡的人,自然也希望身邊的人尤其是自己的臂膀,能跟自己一樣擁有遠大抱負。 她正要再激勵蘇葉青一番,忽地眉頭一皺,感應到了某種非比尋常的異樣真氣震蕩,連忙舉目向大軍前方看去。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清前方究竟發(fā)生了什么,蕭燕不禁臉色大變。 前陣騎兵像是迎頭撞上堤壩的海水,頃刻間被遏止住了去處,一片人仰馬翻。有人是遭受沖擊,有人是勒住戰(zhàn)馬過急,更多人前后擠在了一起,混亂不堪喧囂異常。 被影響的人多達數(shù)千。 可大軍前方并無堤壩,騎兵也不是海水。 之所以出現(xiàn)這副景象,是因為剛剛還在半空飛行,為大軍保駕護航、偵探敵情、防備大晉高手的幾名王極境修行者,乍然間全部從半空墜落,彗星般砸在大軍陣前。 王極境修行者本能就蘊含極大的能量,更何況他們在應激之時是真氣全開,又因為遭受了巨大的沖擊力,砸在地上便是一個方圓數(shù)百步的大坑。 大坑范圍內(nèi),大多數(shù)騎兵連人帶馬都成了rou泥,潑灑的鮮血將土坑染得一片腥紅。 大坑周圍,騎兵們被沖擊波掀得離地飛起,撞在了后面的人群中,慘叫聲、驚呼聲、大喝聲此起彼伏。 第一零九四章 強弱易形 剎那間,蕭燕如墜冰窟,手腳冰涼,感覺森冷的寒氣直沖腦門。 護衛(wèi)大軍的幾名王極境高手,當然不會平白無故地從半空墜落,更何況他們還是由一名王極境中期修行者帶領,實力不俗感應范圍極大,足以應對近乎一切變故。 哪怕是王極境后期的趙七月突然襲擊,他們都不可能在不作示警,來不及有任何反應的情況下,就陡然全部遭受迎頭痛擊,悉數(shù)砸在了自家大軍的隊列中。 那么造成這種異常景象的原因是什么? 答案根本不用去費力尋找,它就明晃晃的擺在所有人面前。 大軍隊列前方的半空,有一人背負雙手迎風而立,仙祇般俯瞰眾生,恰似皎月,一如昊日。 雖無只言片語,但僅憑他剛剛的非凡手段,便足以讓所有人屏氣凝神,不敢稍有異動。 而要是修為到了元神境這個層次,還能再清晰不過地感受到來自對方的強烈威壓,那是一種深邃浩瀚,強大到僅僅是感受到,便令人雙股發(fā)顫的無雙修為。 在這位如日臨空的修行者面前,每個天元大軍中元神境的修行者,都感覺自己像是疾風下的小草,饕餮巨口中的獵物。 這種感觸,他們之前只在面對元木真時體會過,而現(xiàn)在,對方給他們的威壓之深重,比元木真有過之而無不及。 sao亂一經(jīng)形成,便迅速在天元大軍中蔓延,恐懼就如無處不在的空氣,彌漫在所有人周圍,被他們一口吸入肺中,便在臉上顯現(xiàn)出極大的驚慌。 人呼馬嘶遍布各處,嘈雜喧鬧聲匯聚在一起,猶如雪山崩塌的動靜,沒有一個地方有一丁點兒安寧可言。 置身于這樣的人群中,蕭燕縱然有十萬將士在側(cè),都沒有半分安全感可言。 她的身體因為極度的緊張而繃緊,五官都在往臉中央亂擠,一個曾經(jīng)令她萬分痛恨,讓她無比仇視,使她日夜不安的人名,不由自主地從牙縫里蹦了出來: “趙寧!” 在看到趙寧的一剎那,蘇葉青雙眸紅透,淚水盈眶。 他回來了。 他真的回來了。 當初的少年沒有隕落在異界,沒有被異文明的強大存在縛住手腳,更沒有深陷在異界的泥潭中無法脫身?,F(xiàn)在,他來到了雁山之北,在敵國大軍即將侵犯皇朝疆土之際,在少女亟待與他匯合之時。 他兀一出現(xiàn),便以強悍非凡的實力擊落數(shù)名王極境高手,以睥睨四方的姿態(tài),威懾得十萬大軍不敢向前。 之前流傳南北的謠言不攻自破,那些想要他死去的敵人不僅會失望透頂,也會忐忑不安。他只要出現(xiàn),便能讓世人意識到大晉皇朝的不可戰(zhàn)勝。 這是最振奮人心的事。 還有什么是比這些更能讓少女高興、感動的呢? 她要耗費所有力氣,才能讓自己不高呼、不雀躍,不奔向?qū)Ψ健?/br> “雁山乃我大晉國界,爾等若敢再向南一步,我會讓你們所有人都灰飛煙滅!” 趙寧天音般的宣告,雷鳴般蕩漾在草原上,震得天元戰(zhàn)士無不胸口發(fā)悶、肝膽震顫。 蕭燕惡狠狠地盯著趙寧,咬牙切齒,恨不得生吃了對方,但在對方的宣言落下后,她卻根本不敢再向前一步。 她不敢,天元大軍同樣不敢。 十萬氣勢洶洶想要吞吐一方的大軍,在還未摸到雁山的草木時,就這樣被一個人震在了草原上。 蕭燕只是不理解,對方明明都身受重傷被困異界了,怎么就能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而且還一副實力毫無折損的模樣? 她禁不住心煩意亂、五臟欲焚。 她想不明白,為什么每回她要大展拳腳、施展抱負之際,對方總會在關鍵時刻出現(xiàn),然后讓她所有的努力都付之東流? 趙寧是她的克星,還是她的神主? 痛苦地閉上雙眼,蕭燕心臟抽搐得厲害,極度的憤恨不平,讓她很想大罵老天不公,到后來,她甚至有了生無可戀之感。 “小子,你真是好大的威風!去異界走了一趟,本事不見漲,脾氣倒是大了不少,這就是你成就天人境后的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