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氏族 第863節(jié)
秦軍元神境強者以傷換命,誓要陣斬方閑! 方閑眼睜睜看著那道刀光落下,卻無法回避。 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他不后悔。 只是不甘,只是憤怒。 不甘于沒能殺掉對方,憤怒于自己沒能殺掉對方。 噗嗤。 刀鋒入rou。 不是頭顱飛起。 飛起的是一條胳膊。 那不是方閑的胳膊,他已經(jīng)來不及抬起手臂擋在脖頸前。 是有人把他推向一邊,替他擋下了這致命一擊。 這個人,是韓樹。 晉陽書院,韓樹。 韓樹的左臂騰空飛起。 他沒有叫,只是左臂離體之后,身體失去平衡,又因為是被元神境強者重擊,所以無法穩(wěn)住腳步,身體摔倒向一邊。 “韓樹!”霎時間,方閑雙目血紅如火。 作為飽讀詩書家教嚴明的年輕士子,反抗軍戰(zhàn)士隊伍的領頭者,方閑慷慨赴死沒有任何猶豫。 作為書院的學生,負責策應支援指揮使的都頭,韓樹在救方閑的命的時候,同樣沒有任何遲疑,而且格外及時。 下一剎那,方閑的刀捅進了秦軍元神境強者的胸膛! 韓樹用性命換來的機會,他怎么可能錯過? 作為元神境初期修行者,戰(zhàn)場廝殺多時的悍卒,他有足夠的心理素質(zhì)與戰(zhàn)斗技藝,支撐他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秦軍元神境修行者瞪著不甘的雙目,雙手抓住方閑的長刀倒了下去,嘴邊血涌如泉。 方閑成功斃敵! 但他沒法更進一步,去殺破眼前的秦軍戰(zhàn)陣。 秦軍元神境修行者身側(cè),有修行者抓住一閃而逝的機會,刀槍并舉,同時刺向方閑。 這一個瞬間,方閑避無可避。 方閑側(cè)旁,是否有人能救他? 從戰(zhàn)陣作戰(zhàn)的配合度上來說,是有人的。 這個人是李青猴。 但現(xiàn)在是非生即死的瞬間,李青猴作為一個御氣境初期的修行者,要想救他,就必須不顧生死——他有這份魄力嗎? 李青猴渾身汗毛倒豎。 從出生到現(xiàn)在,他從沒想過死的問題,他還年輕,沒有想過自己會突然暴斃。他還有愿望沒有實現(xiàn),他還要出人頭地衣錦還鄉(xiāng),他還要向父親證明自己是個好漢子。 他喜歡隔壁村的那個小娘子,一慣嬉皮笑臉沒個正行,好似什么都不在乎什么也不怕的他,還沒鼓起勇氣跟她面對面說過話,表達過心跡。 要是這時候就死了,那就什么都沒有了 李青猴有太多理由不去拼命,不去死。 可惜的是,這一剎那,他什么都忘記了。 他在戰(zhàn)場上,他在戰(zhàn)陣中,他身前是同袍,身后也是同袍,他在跟敵軍拼命,所有人都在跟敵軍拼命,同袍一個接一個倒下,敵軍一個又一個殺上前來。 戰(zhàn)場風云莫測,戰(zhàn)陣變幻萬千。 李青猴能注意到的東西不多,能想到的事情也很少。 他看到了方閑的悍不畏死,他眼見了韓樹的舍己為人。 他不曾飽讀詩書,不熟悉歷史英雄,他沒機會受圣賢教導,沒有被書院先生耳提面命,他以前是個普通百姓,現(xiàn)在是個普通戰(zhàn)士......這些,所有這些,都不重要。 唯一重要的是,他是個男人。 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一個渾身流淌著熱血的漢人! 所以,在韓樹一條胳膊被斬斷后,他怒不可遏。 所以,在方閑這位指揮官生死一瞬之時,他焦急萬分。 急怒之下,他縱身而出! 李青猴撲倒了攻向方閑的兩名秦軍。 方閑的危機立時化解。 有那么微不可查的一瞬,方閑錯愕呆愣。 韓樹,這個書院的杰出學生,品學兼優(yōu)能力出眾的年輕人,本來有著大好前途無限未來,為了救他,斷了一條胳膊,倒在了戰(zhàn)陣之中; 李青猴,這個普通的平民子弟,大大咧咧不學無術(shù)的潑皮,慣于鉆營斤斤計較的市井之徒,為了救他,被秦軍亂刀加身,生死未仆。 方閑怒火萬丈,戰(zhàn)意滔天! “殺!” 從胸腔里吼出這個字,方閑提刀向前,在左右同袍的呼應下,砍翻不知多少秦軍,擊退不知幾個敵手,當視野中只剩下一片猩紅時,他終于殺穿了秦軍戰(zhàn)陣。 左右一看,全都是潰敗逃散的秦軍,與奮勇追擊的反抗軍戰(zhàn)士。 到了這個時候,戰(zhàn)場上依然是秦軍多晉軍少。 但勝負已是再明顯不過。 方閑驀然回首。 眼前人影幢幢,俱都是從他兩側(cè)奔過,追殺秦軍的驍勇。 每一張臉都鐵血無懼,每一雙眼神都悍勇無畏。 唯獨,沒有韓樹的面,沒有李青猴的臉。 方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受。 他身體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第九六四章 虎視天下 旬月后,趙寧來到潼關(guān)。 魏無羨在關(guān)城中招待了他。 上回兩人在此相聚,談論的還是魏氏跟誰結(jié)盟的問題。這回相聚,卻是因為晉軍大舉兵臨潼關(guān)城下。 “我沒想到你來得會這么快?!?/br> 兩人坐在桌前,桌上擺了幾碟簡單小菜,魏無羨給趙寧斟上一杯酒,說話的時候面色無異,語氣中卻頗有感慨。 行進到潼關(guān)前的反抗軍,已經(jīng)多達十萬之眾,完全有能力強攻潼關(guān)。 “我也沒想到你回撤得這么及時。”趙寧拿起酒杯,跟魏無羨碰了一個,各自一飲而盡。 秦軍從河東撤退得很快,更難得的是井然有序,過程中沒有出大亂子,也沒有明顯損失,如今河東已無秦軍一兵一卒。 ——在戰(zhàn)爭的最后時期,秦軍兵圍靈石城,打通了雀鼠谷通道,讓介休、張難堡、永安城一帶的秦軍得以從雀鼠谷南退。 秦軍退回關(guān)中后,毀掉了蒲津渡的鐵索連舟浮橋,并在河岸屯駐兵馬,建立了穩(wěn)固防線,沒有給晉軍任何可趁之機。 與之相應的,反抗軍順利收復河東失地。 而到了今日,潼關(guān)一帶的秦軍已是兵力充足,趙寧想要強取關(guān)隘不再容易,甚至在某種意義上成為了不可能。 如若不然,此刻就不是趙寧跟魏無羨坐在一起喝酒,而是兩軍在關(guān)城上下刀兵相見。 放下酒杯,魏無羨搖頭喟嘆:“為了洛陽、河陽二鎮(zhèn),我們跟楊氏勾心斗角,不惜拉下臉皮做了小人,甚至為此妨害了同盟關(guān)系,可謂是機關(guān)算盡,不料最后卻便宜了你。 “這兩鎮(zhèn),你得的可是不費吹灰之力?!?/br> 秦軍在河陽、洛陽攏共只有十萬兵馬,能夠固守不能進取,若是吳軍沒有被趕出中原,兩鎮(zhèn)自然穩(wěn)如泰山,可以對中原之戰(zhàn)隔岸觀火,超脫于慘烈的戰(zhàn)場廝殺之外。 魏氏占著這兩鎮(zhèn),原本是為了方便日后圖謀中原,與吳軍在中原一決雌雄,甚至是在吳軍北渡黃河的時候作為側(cè)翼威脅,讓對方無法盡全力與秦軍爭奪河北。 機關(guān)算盡,卻沒想到吳軍敗得那么快那么徹底,面對晉軍大舉壓進,而河東秦軍不能及時回援的情況,洛陽、河陽的秦軍只能主動棄城而走,退入潼關(guān)之后,依靠雄關(guān)自保。 “這可怪不得我,當初你要是沒有選擇跟楊氏結(jié)盟,現(xiàn)在中原形勢必然是另一番面貌,你們至少不會只能退入潼關(guān)?!壁w寧拿起酒壺,給魏無羨和自己分別倒了一杯。 這話說的是事實,趙寧沒有任何遮掩避諱之意,魏無羨聽了雖然很是牙疼,但并不感到后悔,依照當時的情況,他的選擇沒有任何錯誤之處,若是重來一次他還是會這么選。 “而今你不僅得了整個中原,還吞并了江淮十四州,無論來日情況如何,至少眼下來看這一戰(zhàn)是你贏了,贏得驚艷?!?/br> 魏無羨舉起酒杯,不吝贊美之詞,敗也敗得很有尊嚴、氣度,“我一直想跟你分個高下,事實證明我現(xiàn)在的確不如你,大齊戰(zhàn)神只有一個,不是沒有理由的。” 趙寧搖了搖頭:“國戰(zhàn)的事不去說,此戰(zhàn)我能勝,并非我韜略才能勝過你,當日你奇襲河東,我的確沒有料到。 “河東在那樣的情況下還能守住,中原的反抗軍能在河東崩潰之前大敗吳軍,追根揭底不過是因為我選對了路線,擁有平民百姓的支持。 “蛤蟆,我知道你還想在來日跟我再決雌雄,但我希望你認清楚一點:革新戰(zhàn)爭符合文明發(fā)展趨勢,公平正義必定戰(zhàn)勝壓迫剝削。 “秦國若是不進行革新戰(zhàn)爭,無論再過多久,你都不可能翻盤?!?/br> 魏無羨沒有反駁趙寧,而是笑著問了一句:“你真希望秦國也進行革新戰(zhàn)爭?若是事情果真如你所言,你就不怕秦國革新之后,讓你無法實現(xiàn)一統(tǒng)天下的大業(yè)?” 趙寧正色道:“統(tǒng)一天下從來不是目的,革新才是。沒有革新的一統(tǒng),只會重蹈改朝換代的覆轍,對文明發(fā)展與天下蒼生毫無益處?!?/br> 魏無羨斂去笑容,陷入沉默。 半響,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頭喝干,重重放下酒杯的時候長嘆一聲:“或許,這就是真英雄、大丈夫的胸懷與眼界吧!” 趙寧不無希翼地看著他:“你愿意在秦國推行革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