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氏族 第851節(jié)
黃遠岱坐著沒動,聲音冰冷地道:“楊大人,這里是王師帥府,本官乃是大帥軍師,你是什么身份,也該在這里舉止放浪,大言不慚,蔑視王師軍威? “來人,拖下去,一律打一百軍棍!” 楊祿丞等人怎么都沒想到,黃遠岱的態(tài)度會這般強硬狠辣,一時間又驚又怒,免不得掙扎一番,可反抗軍修行者哪里會跟他們客氣,稍微遇到反抗便是重手出擊。 不過是幾個呼吸的時間,楊祿丞等人悉數(shù)變得鼻青臉腫,被當場反綁押得跪在了地上,絲毫動彈不得。有些比較慘的已是骨斷筋折、吐血不停。 就這樣,黃遠岱也沒忘記自己剛剛的話,揮了揮手,示意軍令繼續(xù)執(zhí)行。于是乎,行刑者持棍而上,嘭嘭嘭的聲音霎時響成一片。 這不是普通軍棍,是專門對付修行者的軍棍,一頓軍棍打完,一行吳王使者已經(jīng)沒幾個能站著走路,就連楊祿丞都是站都站不穩(wěn)。 沒辦法,誰叫他剛剛在挨打的時候出言不遜呢,黃遠岱又給他加了一百軍棍。這兩百棍下去,饒是他乃元神境后期的強者,也被揍得生不如死。 “老夫?qū)嵤菦]有想到,太子竟然會如此對待我等,一點昔日情面都不顧了!”末了,楊祿丞有氣無力地發(fā)出控訴。 黃遠岱呵呵笑了兩聲:“先前太子在場時,已是以后輩之禮待過楊大人,只是既然說到了正事,太子便絕對不會因私廢公。 “諸位以前也算是好漢,與天元大軍浴血奮戰(zhàn)過,對這個天下的百姓有功,我就多嘴一句:你們還是盡早投降得好。 “今日你們也就是吃了些皮rou之苦,要是還不識大義不明大體,日后尸橫疆場,那可是比今日慘烈得多?!?/br> 骨頭都斷了不知道幾根,臟腑也不知損傷了幾處,就這還能說是皮rou之苦?楊祿丞很想請黃遠岱來試試這種皮rou之苦是何滋味,可他到底是沒敢把這話說出口。 “來人,送楊大人下去療傷,招待一頓飽飯,讓他們好生生地走?!秉S遠岱擺了擺手,吩咐下去兩句,便自顧自轉(zhuǎn)頭離開。 楊祿丞等人被帶下去之后,黃遠岱來到趙寧下榻的院落,一進門就看見對方正蹲在地上喂食一只貍花貓,全神貫注格外認真,好似在做一件不比會見吳國使者重要性小的事。 “先生覺得,楊延廣這回派人來跟我們議和,意圖何在?”趙寧頭也沒抬地問。 “議和之事,未必是子虛烏有,如今吳軍在中原的處境極端危險,一著不慎就可能滿盤皆輸,落得個全軍覆沒的下場,若是如此,楊氏割據(jù)淮南的基礎可就沒了?!?/br> 黃遠岱在一旁的石桌前坐下,眼見那只貍花貓之外,又有一只白貓從旁靠近過來,便順手將石桌上裝餐點的盤子遞給趙寧,方便他喂食那位新來的小伙計。 他接著道:“于吳軍而言,繼續(xù)打下去獲得不菲戰(zhàn)果的難度太高,反倒是軍力折損的可能性更大。此時跟大帥議和雖然是不得已而為之,但也是如今這番局勢下的上策。 “楊延廣的打算,應該是以讓出徐州兵退中原為代價,換取吳軍安然南撤。” 趙寧將盤子放在地上,任由兩只野貓忘我飽餐,自己站起身坐回石桌前,不緊不慢地道: “在楊延廣看來,這么好的條件我沒道理不答應,畢竟秦軍還在猛攻河東,且取得了相當突破,能盡快結束中原戰(zhàn)事回援河東,我一定是求之不得?!?/br> 黃遠岱嘆息一聲:“怕就怕楊延廣等的就是我們回援河東。” 他的擔心很簡單:若是楊延廣覬覦中原之心不死,這回又得以讓數(shù)十萬大軍安然回撤,那么在晉軍跟秦軍相互激斗時,吳軍很可能去而復返,再度入場攪亂局勢,嘗試奪取中原。 趙寧卻不擔心這個:“若是吳軍撤回淮南,再想渡河北上就不是那么容易,我們只需要不多的兵力,就能穩(wěn)守幾個重鎮(zhèn)渡口。 “此外,中原之戰(zhàn)打到現(xiàn)在,吳軍已經(jīng)是士氣低迷軍心渙散,逃過淮河便會泄掉那口氣,不經(jīng)過長時間休息整訓不可能緩得過來。 “一兩年之內(nèi),我們不用擔心吳軍會再犯中原?!?/br> 黃遠岱眼前一亮,覺得趙寧分析得很是有理,這讓他臉上有了紅光,精神一下子振奮不少,“如此說來,楊延廣是真心求和?” “大抵是真心的。至少也該是一種努力。 趙寧了解楊延廣,也了解吳國那些寒門士大夫,“如果我所料不差,楊延廣此時應該是在做兩手準備。 “一方面派人跟我議和,成則萬事大吉,不成也能分散我們的精力,拖延時間;另一方面則加緊調(diào)集兵馬回撤,盡可能搶渡淮河?!?/br> 黃遠岱尋思片刻,認為這很合理。 別看楊祿丞之前言辭不敬,絕口不提投降二字,把自己的姿態(tài)擺得很高,其實那都是談判的題中應有之意,不漫天要價怎么好就地還錢? 黃遠岱先前口口聲聲說不接受吳國求和,只準許對方解甲投降負荊請罪,還態(tài)度更加強硬地直接打了對方軍棍,其實并不是真的不愿跟對方談,只是對方太過傲慢,怎么都要先殺殺對方的威風,掌握主動權。 黃遠岱立即問:“如此說來,大帥是決定接受吳國請和了?” 接受吳國請和,占領整個中原,反抗軍出戰(zhàn)中原的既定目標就圓滿完成,這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 結束此間戰(zhàn)事,趙晉就能集中力量掉頭對付魏氏,河東危局立馬解除不說,要是應對得當,還能讓魏氏吃不了兜著走! 趙寧奇怪地看了黃遠岱一眼:“接受請和?我當然不接受。 “除非吳軍愿意就地解甲投降,楊延廣甘愿入京請罪,否則我不會暫緩任何作戰(zhàn)計劃?!?/br> 第九五零章 勢如破竹(6) 黃遠岱倏忽一怔。 類似的話他剛剛才跟楊祿丞說過,只不過他說這些話是為了表現(xiàn)自己的強勢,彈壓對方的囂張氣焰,卻不曾想趙寧現(xiàn)在說了同樣的話,而且意思跟他完全不同。 趙寧是真的不接受楊氏請和。 見黃遠岱有些不明其意,趙寧眉宇凌厲地道:“此番大好戰(zhàn)機擺在眼前,若是放了這幾十萬吳軍全部回去,那么來日我們南下滅吳時,這些人便會給我們增添莫大阻力。 “要知道這些可都是經(jīng)歷過血火戰(zhàn)場的老卒,到時候他們養(yǎng)精蓄銳完畢,以逸待勞戰(zhàn)力鼎盛,會給我們的攻城將士造成多大傷亡? “今日滅了他們,來日南伐便會輕松得多,今日多消減一名吳軍老卒,來日我反抗軍將士便能多一人存活! “要是此番滅掉的吳軍足夠多,打得吳國國力虛弱,那么我們在對付魏氏之時,也不用擔心他們在旁掣肘,給我們制造大的威脅,這對我們逐個擊破楊氏、魏氏有大益?!?/br> 聽完趙寧這番長遠考量,黃遠岱心悅臣服,心花怒放。 其實他并不是想不到這些問題,作為大晉第一謀士,黃遠岱有足夠的智慧與閱歷,雖說不可避免百密一疏,但在大問題上卻不會顯得智謀眼界不足。 只是,他前不久還在擔心趙寧即將成就天人境,怕是對人世間的事少了思慮,故而這幾天面對軍務亦或是跟趙寧交流時,總是有意無意讓對方多多籌謀多多cao心,把自己表現(xiàn)得遲鈍一些。 如今看來,卻是他自個兒多慮了。 黃遠岱暗忖:“殿下即便是成就天人境,只怕也會跟其他天人境不一樣......這是必然的,古往今來有哪個君王、統(tǒng)帥主持過革新戰(zhàn)爭這樣的大業(yè)?” 心中想著,黃遠岱嘴上說道:“殿下不愧是皇朝儲君、三軍統(tǒng)帥,一目千里,我到底只是一介謀士,心胸不如殿下大,雙眼看得不如殿下遠,只能輔佐殿下而不能離了殿下......” 要不是黃遠岱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掛著明顯的不正經(jīng)笑容,趙寧非得起雞皮疙瘩不可。 知道黃遠岱是在擔心自己天人境的問題,趙寧也沒有深究。 別人不知道他自己卻很清楚,無論成不成天人境何時成天人境,天下的百姓福祉、平民尊嚴等等公平正義的核心都是他的根,無論他再怎么清心寡欲,都不可能拋棄這份革新大業(yè)。 “先生認為我們下一步該如何做?”為了少聽黃遠岱說些不著邊際的話,趙寧把話題拉回了正軌。 黃遠岱笑容一收眉宇一肅,霎時間眼中殺氣凜然:“既然楊延廣想要靠和談來給吳軍南撤爭取空檔,那么我們不妨將計就計,為自己謀求更多誅除吳軍的時間! “表面議和,麻痹楊氏,實際加快行動,令精銳隱蔽行動,在吳軍撤往淮河的幾條大道上設下生死埋伏!” 趙寧微微一笑:“先生此言,深得我心?!?/br> ...... 晉軍已經(jīng)攻下蔡、潁等州,如今又占了符離,淮河四鎮(zhèn)有兩個都在自己控制范圍內(nèi),如果說能夠從這兩個渡口南渡,進入淮南江北的江淮地區(qū),那就有很多用兵天地,甚至可能把吳軍堵死在淮河中。 然而實際情況是并不能這樣。 淮河將天下分作南北,自古南北之爭都以淮河一帶為重要戰(zhàn)場,故而不僅北方(中原)在淮河布置有重鎮(zhèn),南方在淮河亦有堅城,這就形成了四大渡口兩邊,亦或是兩邊附近都有雄城的情況。 晉軍說是掌握了四大渡口的兩個,其實只是淮河北岸的兩個,可以用來抵御淮南兵馬渡河北上,卻不能憑此渡過淮河暢通無阻地南下,一旦渡河,就必須要面對南岸重鎮(zhèn)。 因是之故,趙寧與黃遠岱等人攻滅吳軍的戰(zhàn)場布置,基本只涉及淮北而不考慮向淮南用兵。 走出符離城城門,楊祿丞驀然回首,看著甲士林立的城頭,眼中飽含憤怒與屈辱,屁股好似還在隱隱作痛,心里難受得厲害。 黃遠岱吩咐人為他們療傷招待他們飯食,他們當然是一律拒絕,并暗暗發(fā)誓日后一定要找回尊嚴。 眼下只是半日過去,靠著楊祿丞兜里的丹藥,眾人的傷勢都已穩(wěn)定下來,可以趕路了,便一刻都不想在符離逗留。 想到此行任務沒有完成,回去之后必定要受楊延廣責難,楊祿丞不由得心懷忐忑,這份忐忑讓他怒氣更盛,且本能地把所有賬都記載了趙晉頭上。 他咬牙切齒地叮囑眾人:“你們都給我記住今日的奇恥大辱!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間,若不能快意恩仇,那跟做一條狗有什么區(qū)別?待我們將今日所受之辱稟明王上,王上必定為我們出此惡氣!” 眾人無不一臉憤然地重重點頭稱是。 吳軍雖然沒有戰(zhàn)勝晉軍的把握,楊延廣也不能拿趙寧、黃遠岱怎么樣,但是派遣幾名高手朝反抗軍小股兵馬下黑手泄憤,還是沒什么問題的。 就在這時,城中有快馬奔馳而來,眨眼靠近。 “楊大人,殿下遣在下送各位回徐州,順便見一見吳王。殿下說了,若是吳王有議和誠意,我們未嘗不能考慮給你們一個機會。”黃遠岱在馬背上拱手,沒有絲毫下馬的意思。 楊祿丞的一張臉立即漲成了茄子,都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 趙寧愿意和談,吳國求之不得,而且還派了黃遠岱過去,份量十足,他這一趟的任務完成得十分圓滿。只是,這樣的結果卻是以他被打了兩百軍棍,受盡屈辱換來的,對他個人而言當真賺了嗎? 楊祿丞不知道他有沒有賺。 他只確認一件事:他這趟打恐怕是白挨了。為了議和大局,估計楊延廣不會為他們出氣。 “先生此時還敢去徐州,就不怕會見到我大軍中的軍棍嗎?!”楊祿丞實在是氣不過,色厲內(nèi)荏地威脅。 黃遠岱呵呵一笑,拍馬直接走到了楊祿丞等人前面:“見到了便見到了,有什么好怕的?難不成那些軍棍還會落在在下身上?” 楊祿丞:“......” 眾吳國修行者恨得牙關都要咬碎,眼下卻拿黃遠岱毫無辦法。 事實證明,他們不僅現(xiàn)在毫無辦法,到了徐州也沒有辦法。 黃遠岱這個中原晉軍頭號軍師,趙寧最為信任倚重的左膀右臂親自到了徐州,本身就是一種莫大的和談誠意,楊延廣立即讓太傅王載帶人迎接,禮數(shù)很是周到。 他腦子給驢提了才會對黃遠岱動粗。 敢不給趙寧面子?眼下他有這個資格嗎?除非他不想要吳軍安然南撤,不想要吳國的江山社稷了。 “小不忍則亂大謀,為了楊氏大業(yè),你權且忍耐一番。你放心就是,只要大軍安然南撤,今日你所受之辱,不出三兩年,我必能為你百倍地向趙寧討回來!” 這是楊延廣以族長的身份,親口勸慰楊祿丞的話。 楊祿丞低頭表示理解,離開吳王行宮回到自己的宅邸,便緊閉大門不見任何人。事后聽說,當夜宅子里抬出了好幾具下人的尸體。 當然,黃遠岱雖然帶著何談的“誠意”到了徐州,楊延廣也以禮相待了,但這并不代表真到了談條件的時候,吳國就會唯唯諾諾。事實恰好相反,王載在跟黃遠岱正式會晤之時,態(tài)度硬氣得很。 雙方為了一點不那么緊要的條件,都會扯上大半天的皮。 楊延廣的算盤很明確,議和能成自然最好不過,議和不能成也不要緊——只要能為吳國大軍爭取到行動時間即可。 黃遠岱也是為了拖時間,故而還是一口咬定吳國必須是投降,雙方絕非平等議和;吳王可以不到燕平去請罪,但三軍將士得卸甲。 “軍械物資都得帶上,軍糧也不能丟棄! “這回我們勞師出征,沒撈著多少實際好處,反倒是糧餉軍械耗費無數(shù),將士死傷慘重,國力耗損巨大。 “回去之后僅僅是撫恤將士一項,就得是巨額錢財,國庫壓力非常之大。要是再丟了這些東西,來日置辦起來不知還要花出去多少銀子,這會極大拖延我們二度北進中原的時機!” 黃遠岱跟王載扯皮的時候,楊延廣親自統(tǒng)領大軍南撤之事,面對楊德明這位實際主持撤軍行動的統(tǒng)帥,他說出了這樣一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