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氏族 第630節(jié)
趙寧皺著眉頭進(jìn)行,每聽到一個不堪入耳的聲音,氣機就會鎖定對方,而后說話的人便會渾身爆裂開來,化作一團(tuán)血霧消失在世間。 這隊精騎攏共五十來人,當(dāng)趙寧從村頭深入到村尾的時候,四十多道武寧將士的氣息已經(jīng)憑空消失。 那些正在被迫害的百姓,有的被打得遍體鱗傷站不起身,有的即將被橫刀砍殺當(dāng)場,有的正被扯碎衣衫踢倒在地。 他們正陷入空前的絕望、恐慌與悲憤中,卻發(fā)現(xiàn)面前威武不凡、不可戰(zhàn)勝的精悍將士,忽然一個個身體僵硬,下一刻,甲胄里的身體陡然碎成了血rou齏粉。 失去尸體支撐的甲胄,嘩啦一下墜落在地,再也不能俯視他們、加害他們,這讓他們先是呆愣在場不明所以,繼而無不喜極而泣。 來到村子最里面的一座民宅時,趙寧意外的發(fā)現(xiàn),門外已然躺著一個哀嚎的甲士,進(jìn)了柴扉,院子里竟然還趴著一個甲士,此人一條腿已經(jīng)斷了,咽喉處有血泉還在涌出。 除此之外,有一對夫婦倒在血泊中。 屋中有打斗,而且非常激烈,沉悶的氣爆聲不時響起。 一個身材嬌瘦、披頭散發(fā)的年輕婦人,正在跟一個彪悍甲士拼殺,兩人都擁有御氣境修為,輾轉(zhuǎn)騰挪間,屋中的桌椅瓢盆等陳設(shè)或橫飛或碎裂。 婦人身手不錯,手中橫刀明顯是搶自院中陣亡的甲士,只可惜與她對戰(zhàn)的這個武寧軍將士身著符甲,橫刀劈在上面全無用處,應(yīng)付得捉襟見肘,左肩處衣衫列了一條口子,鮮血染紅了左臂衣衫。 一個扎著兩條兩小辮子的五六歲小女孩蜷縮在墻角,烏黑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充滿驚懼擔(dān)憂的看著打斗的兩人,淚水滂沱。 婦人被一腳踹在小腹,嘭的一下跌靠在土墻上,武寧軍修行者趁勢而進(jìn),手中長刀符文的光芒凌厲刺眼,朝著婦人額頭全力斬下! 眼看婦人已是避無可避,這一刀若是落到實處,必然將她的腦袋劈為兩半,恐懼令婦人慘白的面容顯得格外脆弱,如一朵被風(fēng)吹雨打即將凋零的梔子花。 長刀落下之前,武寧軍將士的身體突然愣住,像是被釘在地上的木樁,婦人意外之余抓住一閃而逝的機會,橫刀揮斬向?qū)Ψ降牟鳖i。 噗的一聲,刀鋒劃開武寧軍修行者的脖子,對方眼珠子一動,似乎剛從渾噩中回神,立時丟了手中符刀,捂著咽喉倒在地上,不斷掙扎翻滾。 顧不上這個必死的武寧軍,年輕婦人撿了對方的符刀,迅速抱起墻角的小女孩奔出門,而后,她便看到了負(fù)手站在院子中央的趙寧。 眼角余光瞥見柴扉外,那個原本只是受傷的武寧軍將士已然氣絕不動彈,婦人哪里還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連忙放下小女孩行禮: “多謝恩公相救,大恩大德,奴家沒齒難忘!” 她行完禮,握緊符刀就向外奔,半瞬時間都不曾浪費,臉上刻滿了急亂與擔(dān)憂,迫不及待想要早一些去救援自己的鄉(xiāng)親。 可剛剛出門,她就陡然停住腳步,茫然地四處觀望。 村中道路、空地上,隨處可見血rou潭水中的甲胄,唯獨不見一個站著的武寧軍將士。 存活著的村民或者抱著親人尸體痛哭,或者與父母妻兒相擁而泣,或者呆在原地像是沒了魂魄,沒有任何一個武寧軍來禍害他們。 凝神細(xì)聽,年輕婦人再沒聽見武寧軍將士橫行霸道的動靜。 她一頭霧水的轉(zhuǎn)過頭,詢問性地看向趙寧。 “村中已無軍士?!壁w寧簡單說了一句。 婦人緊繃的身體頓時松懈下來,手中符刀當(dāng)?shù)囊宦暤粼诘厣?,紙白的面色泛起一陣紅暈,嘴角溢出許多鮮血,身子晃了晃當(dāng)即就要栽倒。 趙寧過去扶住她,湊近了這才看清對方披散亂發(fā)下的面容,五官清秀眉眼嬌媚,被鮮血染紅的雙唇猶如點睛之筆,讓她有了一張凄美艷絕的臉。 “多謝......恩公......” 勉強說完這句話,婦人腦袋歪向趙寧胸前,閉目昏厥過去。 ...... 半日后,村子中幸存的百姓,草草掩埋過親人,帶著簡單的行禮,踏上了前往宋州的路途。他們不敢有任何停留,害怕武寧軍大隊人馬趕來。 婦人拉著小女孩走在趙寧身邊,若不是挽著婦人發(fā)髻,趙寧大概不會把她當(dāng)作已婚之人,委實是非常年輕。 據(jù)她自己所言,她自幼喪父,年少喪母,家境貧寒與長兄相依為命。 后來長兄娶了媳婦,可惜嫂子對她并不怎么好,嫁到夫家是為了給病重的丈夫沖喜,結(jié)果沒起到什么效果,婚后丈夫依然一直躺在病榻上,沒過多久還是病死了。 她被夫家休回了婆家,被說成是喪門星。 這對一個年輕女子而言無疑是致命遭遇,不過好處也并非沒有,在夫家她好歹學(xué)會了修行,如若不然現(xiàn)在也不會是御氣境修行者。 身邊的小女孩是她長兄之女,如今長兄嫂子都死了,只剩她倆又到了相依為命的境地,如今打算去投奔遠(yuǎn)在宋州的親戚。 等閑情況下,投奔遠(yuǎn)房親戚結(jié)果難料,以她御氣境的修為,隨便在哪兒都能掙到一碗飯吃,未必要大老遠(yuǎn)跑到宋州去。 “據(jù)說宋州有很多金光教信徒,那里的百姓善良質(zhì)樸,鄰里和睦兄友弟恭,官民相安無事,只要踏實勤勞就能活得很好。” 年輕婦人攏了攏鬢角青絲,如水的眸子里滿是對宋州的向往。 她好像早就打算去彼處謀生,似乎只要到了金光教的地盤,就能獲得新生,從此擁抱美好生活。 她倒不是隨隨便便就相信了流言。 村子里以前來過金光教傳教的教眾,幫助修建了一座石橋,還給村子里的病人治過病,彼時她剛被夫家休回來,正是情志郁結(jié)無臉見人的時候,多靠對方開導(dǎo)這才沒有尋短見,故而年輕婦人是真心尊敬與信任金光教。 趙寧看了一眼這位名叫“姜葭”的秀美婦人,只是點了點頭,沒有對金光教多作置喙。 “姜葭”這個名字不錯,她自個兒很滿意,因為據(jù)說出自《詩經(jīng)》,是她的新婚丈夫給她取的。 徐州分壇派回總壇報信的金光教修行者,到了磨山忠武軍大營后,一時半會兒沒見出來,不知道后面會是什么情況,方墨淵只能遠(yuǎn)遠(yuǎn)監(jiān)視。 故而趙寧眼下并不著急趕路,便跟姜葭與小女孩同行。 聽著姜葭的話,趙寧不禁尋思:金光教真就如此光明圣潔、偉岸無私?金光教的地盤真就充滿美好,是人間樂土? 能回答趙寧這個疑問的,只有他的親眼所見親耳所聞。 第六九九章 真面目(2) 進(jìn)入碭山縣地界,到了忠武軍控制的地頭,趙寧、姜葭等人遇見了前來接納武寧流民的宋州官吏、金光教教眾。 他們在大小道路邊搭建了許多粥棚,粥米很稠,筷子能在碗里豎起來,可見是真的下了本錢。 更難得的是,這里還有大夫有傷藥,以幫助在路上受傷的人。 那些官吏彬彬有禮,縱然是面對流民,依然滿臉笑容;身著灰炮的金光教教眾,更是和藹可親,跟人說話都是輕聲輕語,生怕驚動了誰一樣。 姜葭見了這一幕很是高興,她帶了干糧,肚子倒是不餓,拉著小女孩去跟金光教教眾攀談,說起雙方之間的淵源,不出意外讓對方態(tài)度更顯親切,聽罷姜葭的遭遇,又連連嘆息不斷誦念神號。 “身在徐州那污濁俗世,便如置身于荊棘林中,縱然自己不動,一旦旁人動了,亦難免遍體鱗傷,還望姜施主節(jié)哀順變?!?/br> 老神仆雙手合十,滿臉慈悲與憐憫,“過去種種皆為云煙,如今姜施主到了宋州,只要追隨神的身影,必然能得到神的庇佑,愿姜施主能遠(yuǎn)離災(zāi)厄苦難?!?/br> 姜葭學(xué)著對方的模樣低頭合十,“無量神光,多謝大師?!?/br> 沒有過多打擾還需要忙碌的老神仆,姜葭回到趙寧所在大樹前,抱著小女孩坐下,打算歇息一陣就繼續(xù)趕路,爭取早日趕到宋州城。 “神教的大師們真是慈悲,不僅施粥救人,還跟本地的官吏一起,為逃難過來的人尋找生計,讓大伙兒都有活路,趙公子,這大概就是善莫大焉吧?” 姜葭對之后的生活充滿了信心與憧憬。 宋州官吏與金光教教眾們,在詢問流民們的情況后,引導(dǎo)他們分成幾批,說要帶他們?nèi)ヌ囟ǖ胤桨仓茫蚍N田或做工或從軍,保證他們不會閑著沒飯吃。 趙寧微微頷首算是認(rèn)同姜葭的話,這個時候他無憑無據(jù),當(dāng)然不會說些讓姜葭難受的話。 他的目光,落在那位隱入人群后的老神仆身上,對方正跟一位穿著綢緞衣衫,員外模樣的中年男子說著什么,目光不斷往這邊示意。 那位大腹便便滿臉貴氣的員外,遠(yuǎn)遠(yuǎn)看到姜葭,眼中頓時露出驚艷之色,笑容浮現(xiàn)在臉上,撫著胡須連連點頭。 在姜葭打算繼續(xù)趕路的時候,老神仆帶著員外來了,不無熱情地介紹道: “這位是宋州的袁員外,前番帶著好十幾車酒rou錢糧來犒軍,得以坐上節(jié)度使張帥的宴席,此番決定又響應(yīng)張帥的建議,打算帶些難民回去作為莊戶與幫工,給受苦受難的徐州百姓一條活路。 “舉動是善舉,人也是善人?!?/br> 姜葭肅然起敬,連忙見禮。 袁員外挺著胸膛笑得頗為自豪,老神仆繼續(xù)對姜葭道: “姜施主的遭遇我剛剛跟袁員外說了,袁員外分外體諒,愿意請姜施主為教習(xí),教授族中女童習(xí)武修行,月銀二十兩。 “姜施主不要不好意思,這不是袁員外刻意施舍,而是他族中的確需要這樣一個教習(xí),姜施主是御氣境修行者,恰好能夠勝任?!?/br> 姜葭沒想到剛到金光教的地盤,天上就有餡餅掉在自己頭上,意外之余很是欣喜,油然而生一股撥云見日,苦日子終于熬到頭的喜悅。 不過她并沒有立即答應(yīng),左右雙方順路,打算在路上熟悉袁員外之后,到了宋州城再做決定。畢竟是吃多了生活苦頭的人,遇到好事總會懷疑兩分。 ——除非碰見的是趙寧這種,切實從屠刀下救了她,救了鄉(xiāng)親們的真英雄。 “這位趙公子修為不凡,輕易擊敗了數(shù)十名武寧軍精騎,若是員外族中尚缺強者教習(xí),趙公子絕對可以教導(dǎo)年輕子弟?!?/br> 自己的事還沒定,姜葭就不忘為趙寧謀出路。 在兩人之前的交談中,趙寧說自己是徐州某商號的客卿,因為商號被黑幫攻滅了,自己不得不離開徐州,眼下打算去宋州、汴梁看看,謀一份差事。 姜葭沒說趙寧擁有元神境修為,算是留了個心眼——武寧軍將士的慘烈死狀,絕非御氣境修行者能夠制造出來的。 “擊敗了數(shù)十名軍中精騎?” 聽到這里,袁員外很是詫異,面露忌憚之色,旋即不著痕跡地收斂了臉上變化,遲疑著道:“袁某家中已有教導(dǎo)男子修行的強者......” 不知為何,趙寧發(fā)現(xiàn)袁員外向自己看過來的時候,眼中不無戒備、抵觸之意,雖然掩飾得很好,卻瞞不過他對細(xì)節(jié)的敏銳捕捉。 眼看姜葭有些黯然,袁員外又補充道:“不過袁某有一好友,是徐州大族家主,他們正在招募強者作為護(hù)院客卿,袁某可以為趙公子引薦?!?/br> 姜葭轉(zhuǎn)頭看向趙寧,詢問后者的意見,護(hù)院客卿的地位終究不如先生,看她的眼色,應(yīng)該是覺得這有些降低了趙寧的格調(diào)。 “多謝員外?!壁w寧拱了拱手,沒有拒絕。 這趟出行,除了打算揪出金光教神使,他就想深入看看金光教地盤上的各種景象,能混入底層就混入底層,能見識中層就見識中層,左右不會虧什么。 事情議定,袁員外很高興,之后一直沒有離開,始終在跟姜葭搭話。 期間,這位員外舉止規(guī)矩、儒雅隨和,言談中展露出自己的飽讀詩書與豐富見聞,不時妙語連珠,成功吸引了姜葭的注意力。 偶爾他還會慈祥地逗逗小女孩,展現(xiàn)自己富有愛心的君子風(fēng)度。 趙寧被他有意無意晾在一旁。 姜葭不時看被冷落的趙寧一眼,美眸飽含歉意,幾度想把話題引到趙寧身上,說他是俠義心腸,只可惜袁員外并無跟趙寧攀談之意。 等袁員外的管家隨從挑好了共計三百來人的莊戶與幫工,一行人便離開粥棚,浩浩蕩蕩向宋州城方向進(jìn)發(fā)。 途中袁員外趕路甚急,為此甚至不在驛站城池休息,每日天黑走到哪里就在哪里扎帳篷。用他的話說,這是家里來信,夫人生病了,需要趕緊回去。 既然不住客棧選擇扎帳篷,條件自然艱苦不少,袁員外再度表現(xiàn)出了自己的君子風(fēng)度,將自個兒的豪華舒適帳篷讓給了姜葭。 起初姜葭是拒絕的,但袁員外的理由很正當(dāng): 隊伍中就只有她的侄女是小姑娘,晚上凍著誰了都不能凍著對方,況且急趕路是他要求,若是因此讓小姑娘生病了身體出了問題,他的良心會愧疚不安。 袁員外一副你拒絕我就是置我于不義的樣子,讓姜葭無法再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