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氏族 第380節(jié)
與之相比,趙玉潔在楊柳城那點功勞算什么? 根本不值一提。 他方才還想扶持趙玉潔,去分趙寧的威望、權勢,現(xiàn)在看來這純粹是癡人說夢! 有昨日的輝煌戰(zhàn)績,天下人都只會注意到趙寧,并傾盡全力去贊美他,發(fā)自肺腑的去膜拜他,而不會對趙玉潔那小小的戰(zhàn)果多看一眼。 有這份滔天軍功在手,趙寧的英雄形象必然深深根植于齊人心中,往后就算什么都不做,其聲威也無法壓制。 莫說趙玉潔不可能再跟其分庭抗禮,就連宋治這個皇帝,在對方面前都要氣弱三分! 趙寧的聲勢,趙氏的聲勢,還有誰能抗衡? 問題遠遠不止于此。 趙寧能在一日之間,手刃十名王極境,擊敗兩位王極境中期,他的修為戰(zhàn)力,究竟到了一種怎樣的恐怖程度? 難道對方已經(jīng)是王極境后期?! 趙氏一門,現(xiàn)在有了兩個王極境后期的頂尖高手?! 太平盛世,皇朝秩序穩(wěn)固,上下尊卑嚴格,就算大齊第一高手,不是帝室的人,而是出自于世家,也沒甚么問題。 可眼下是烽煙亂世! 誰能保證,戰(zhàn)后趙氏不起貳心? 若是形勢有變,誰能壓制趙寧與趙玄極? 宋治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就王極境后期,即便能,那也得非常長的時間。 可趙寧還那么年輕,如果,萬一,對方日后成了天人境怎么辦? 宋治心亂如麻。 他既為兩場改變皇朝命運的大捷,而感到歡欣鼓舞,發(fā)自內(nèi)心的激動難耐,恨不得引吭高歌,讓天下人都分享他的快意,并給趙寧封王; 同時他又為趙寧這個存在而深感棘手,心底情不自禁的升起不淺的恐懼,不知道該怎么解決這個天大的麻煩,恨不得立即殺了對方。 這就讓宋治的面色,在一時之間格外扭曲,像是哭又像是笑,既有喜又有悲,眼中不知不覺的流下了淚,喉嚨里發(fā)出嘎嘎的奇怪聲響。 “陛下!” “陛下......” 看到宋治像是瘋魔了,高福瑞與敬新磨都是大驚失色,連忙為他扶背順氣,扶著他回到錦榻上坐下。 好在自國戰(zhàn)以來,宋治的精神也算得上是久經(jīng)考驗,被磨礪得十分堅韌了,坐下后喝了口水,焦躁混亂的心緒很快就大體平靜下來,面容恢復了正常。 他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問敬新磨:“趙寧已經(jīng)王極境后期了?” 敬新磨搖搖頭:“據(jù)鄆州、晉陽的消息,趙寧還沒到王極境后期?!?/br> 宋治稍稍松了口氣,短暫尋思后,拿定主意:“草詔,封趙寧為唐國公,讓他來洛陽,助朕指揮全國戰(zhàn)事!” 趙寧功高震主,繼續(xù)放在外面,讓對方再立顯赫戰(zhàn)功,怎么說都不合適。只有把對方召回身邊,宋治才能靠著皇帝權威壓住對方,并且徐圖后舉。 為此,宋治不惜讓趙氏出現(xiàn)一門兩公的情況。 敬新磨嘆息道:“只怕趙寧來不了洛陽?!?/br> “為何?” “孝文山一戰(zhàn),趙寧重傷垂危,幾近喪命,若非楊佳妮救援及時,此刻說不定已不在人世。據(jù)晉陽的官員上報,說趙寧回晉陽時,已經(jīng)動彈不得,只剩一口氣。眼下,趙氏滿門惶急,正在傾舉族之力為他療傷,還不知能不能保住性命?!?/br> “他傷得這么重?” “的確是九死一生?!?/br> 宋治陷入沉吟。 這樣的趙寧,的確不能立即來洛陽了。 片刻,宋治肅然道:“傳令下去,務必弄清趙寧的傷勢情況......算了,大伴你親自去一趟,就算是代朕探視。 “如此,大伴也能直接見到趙寧,看看他的傷到底如何,有沒有影響修為根基,會不會留下暗傷,什么時候能完全恢復?!?/br> 敬新磨俯首應命:“老奴這就去。不過,陛下,國公的爵位還要不要給趙寧?” 宋治略作思索:“他立了這么大的戰(zhàn)功,舉國上下都看著,朕不能在這么大的事情上賞罰不明,唐國公還是給他吧——不過實權官職就不必調(diào)動了?!?/br> “陛下英明?!?/br> 宋治站起身來,來到大殿門口,借著高聳的地基,負手看向門外的洛陽城,默然良久,終究還是露出了由衷的笑意: “祖宗庇佑,我宋氏的大齊,絕不會百年而亡!” ...... 敬新磨帶著詔書,親自去了晉陽。 三日后,敬新磨從晉陽歸來,面見宋治。 宋治率先開口發(fā)問:“趙寧的傷勢究竟如何?” 敬新磨垂首道:“雖不致死,但也極重,損了本元,需要徐徐調(diào)養(yǎng),跟被元木真所傷的鎮(zhèn)國公一樣,恐怕需要幾年才能恢復巔峰戰(zhàn)力?!?/br> 宋治眼中的喜色一閃而逝,不動聲色的點點頭:“如此甚好?!?/br> 說著,他將手中的文書遞給敬新磨:“這是各個節(jié)度使就藩的安排。 “楊柳城被迅速收復,雖然是一大幸事,但將士們也因為作戰(zhàn)時間短,沒有得到充分磨礪,戰(zhàn)力不夠強。 “博爾術本身是王極境中期,足以限制貴妃;他麾下的部曲戰(zhàn)力精悍、攻勢兇猛,各地駐軍不能匹敵;趙寧傷重不能回營,鄆州也危在旦夕; “接下來的戰(zhàn)事,只怕不會很順利,短期內(nèi)我們沒有優(yōu)勢可言,各地還是要以防守為主,先穩(wěn)住陣腳再說。 “現(xiàn)在汴梁東北面亂成了一鍋粥,到處都是北胡精騎在肆掠,沒有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讓貴妃護送這一代的節(jié)度使及其兵馬就藩。 “也正好趁此機會,讓貴妃脫離皇后的掌控,往后,就讓她坐鎮(zhèn)曹州一線,正面抵擋博爾術南下的大軍?!?/br> 宋治讓趙玉潔回汴梁,本就是為了分趙七月的勢,現(xiàn)在趙玉潔已經(jīng)是王極境中期,足以獨當一面,自然不用繼續(xù)站在趙七月身邊。 讓她擺脫束縛,放開手腳去沙場建功,才是更好的選擇。 敬新磨接過文書:“老奴這就去傳令?!?/br> 第四三九章 離別 晉陽。 夏日炎炎,縱然是到了午后,院子里的每一寸泥土,仍然像是被架在火爐上一樣,不斷散發(fā)著熱氣。 連貓兒在石徑上走起路來,都是顛著腳。 不過,整個趙氏大宅,也不是沒有涼爽的好去處。 譬如蔥蘢翠綠的小山腳下的涼亭,旁邊有清澈的溪流、水潭不說,水車還將流動的溪水送上了屋頂,任其沿著屋檐四面垂下,形成好看而清涼的水簾。 坐在這樣的亭子里,縱然外面烈日當頭,也會倍覺涼爽舒坦,這也就怪不得整個大宅的貓兒,寧愿踩著石徑被燙得顛腳,也要聚攏到這里來。 人類對大眼睛、毛茸茸、軟綿綿這三類存在,向來沒什么抵抗力,就遑論是集三者于一體的貓兒了,坐在涼亭里讀書的趙寧,時不時也會逗它們兩下。 唯一不好的地方在于,有些性子活潑的貓兒,總是喜歡在石桌上一遍遍走來走去,濕潤的腳趾間或還會在書冊上留下梅花印,讓趙寧頗有些苦惱。 但讓他攆走這些可愛的小家伙,他又是萬萬下不了狠心的,末了只能把書冊都放在腿上,正在讀的那一本則一直不離手。 他原以為這樣就能討個安生,卻還是小覷了這些家伙,一只大橘貓?zhí)狭怂壬系臅鴥裕€在這安了家,當書本當作窩被,打著哈欠慵懶的睡著了。 趙寧無奈,只能把握著書冊的手臂靠上石桌,這才能給橘貓騰個相對安生的地兒,好在他讀書很快就讀得忘我,也就忽略了腿上還有貓這件事。 “敬新磨來的時候,你躺在床上裝死,一副命不久矣的樣子,敬新磨這前腳剛走,后腳你就活生生的跑到這里來涼快,就不怕飛魚衛(wèi)的眼線無處不在?” 魏無羨熊羆般的巨大身影,沖過水簾進了亭子,驚得左右的貓兒上竄下跳。 趙寧看也沒看他,隨口回應道:“這宅子里有幾個飛魚衛(wèi)的眼線,我心知肚明,他們想要看見我,不比登天容易。” 魏無羨進來的時候,臥在趙寧腿上橘貓也睜開了眼,見是魏無羨,便連身都懶得起,埋下腦袋繼續(xù)睡覺了。 魏無羨覺得趙寧跟橘貓相處得有趣,自己也想抓一只貓兒過來。 孰料接連三只都是勉強被他拖到腿上,就掙扎著喵喵叫著跳走了,還躲得遠遠的,不再給他靠近的機會,仿佛他身上有刺一般。 魏無羨有些挫敗,還有些不甘心,但最終只能放棄這種努力,用羨慕的眼神看著趙寧道: “你既然知道飛魚衛(wèi)在宅子里安插了哪些眼線,為什么不找個借口把他們清除掉?” 趙寧翻著書頁:“沒必要。你前腳拔掉了他們這幾個眼線,他們后腳就會變本加厲的接著折騰,這樣斗來斗去,什么時候是個頭?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趙氏大宅里,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br> 魏無羨明白了趙寧的意思:“眼線之所以是眼線,最重要的就是隱秘,一旦被監(jiān)視的人知道了身份,也就完全失去了價值。 “眼下,你知道了這幾個眼線是誰,防備起來就很容易,必要時候,還能讓他們看到想讓他們看到的東西。 “我現(xiàn)在只奇怪一件事?!?/br> 趙寧瞥了他一眼:“何事?” 魏無羨認真地問:“你是怎么精準發(fā)現(xiàn)這些人的身份的?你能保證一個不漏一個不多?” 趙寧淡淡地笑了笑:“我麾下有一品樓,你又不是不知道?!?/br> “有一品樓又如何?” “晉陽趙氏祖宅這么重要的地方,想要窺探的又豈止飛魚衛(wèi)?” 魏無羨恍然:“所以你早就安排了一品樓的人,在附近乃至整個晉陽城,密切注意異常人異常事,一面確保祖宅安全,一面也甄別暗探?” “當然?!?/br> 魏無羨唉聲嘆氣:“只要發(fā)現(xiàn)了一個,順藤摸瓜,便不難揪出整根藤子的葫蘆,高,實在是高?!?/br> “當真很高?” “高的地方,不是甄別出了暗探,而是你早早就準備好了陷阱,只等請君入甕?!?/br> “你也可以提前準備?!?/br> “我也需要準備?” “當然?!?/br>